《总有外星人要攻打地球》砚剪

62、暖冬还是冬23

　　顾温那张清俊的脸蛋上布满了一块块似碎纸屑一样的玉石片。
　　有九成的子弹他都想方设法躲了过去，可有一枚他无法躲过。
　　是一枚朝他眉心去的，虽然这枚玉石子弹被顾温坚硬似石块的骨头卡住，没有再深入大脑里，粉碎灵魂，可给顾温带来十分不好受的体验。
　　被头骨卡住的并没有至此停止自己的使命，在受到外在的压迫，玉石子弹内在开始挤压膨胀，令顾温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小范围炸裂开来，数不清的碎片刮花了顾温英俊的面容，却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伤害。

　　唯一给他带来影响的便是那一块飞溅进眼球之中的碎片。
　　顾温忍住闭上眼睛的冲动，食指与中指硬生生塞入眼眶，将闷哼声吞下喉咙，活生生挖出一只还会转动的眼球。
　　只用一只眼睛来观察世界，发现一只眼球会影响到自己的平衡感，他刚才闭上唯一完好的眼睛，用昆虫的眼睛来代替自己的眼睛。

　　虫潮爬上与地面接触的双脚，将顾温覆盖，他此时像一个由众多虫子组成的一个虫巨人，承载一张由虫潮编织成魔毯，乌云压境。

　　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自己的眼睛，他要在顾方出事之前阻止年轻人！

　　在普通人中，身材高大的顾方，武力值可以说是不错。
　　作为被囚禁的人，这样的他四肢并没有被拷上，甚至也没有被关进一个铁牢里。
　　年轻人随便租了一间精装修的房间供他居住，甚至连门锁都没有换过，要不是顾方是被他抓来的，这行为不像囚禁一个人，反而像极了一个助人为乐的人。

　　倒不是他没有更好的地方，只是对待作为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暗世界的顾方来说没有必要。
　　顾方或许对顾温很重要，但对其他人来说，若不是顾温的存在，这是一个被踩死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人，他的价值因为顾温的存在所提高。
　　但对年轻人来说，前后并没有太大区别。
　　不过是一个低阶的迷阵就可以让其学乖的人。

　　“隔壁有人租了我是知道，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邻居。”
　　“嗯，前段时间出差，刚回来。”
　　年轻人和隔壁出门的邻居友善的问了一声好，取下大门上一小条柳枝，掏出一把钥匙插入了锁眼里。
　　咔嚓一声，门开了。
　　年轻人将完全不匹配的钥匙丢回兜里，迈开两条大长腿走了进去。

　　顾方穿着一件衬衫坐在窗台上。
　　原来很会刷嘴皮子的人沉默了很多，原本让顾温眼馋的健壮身体消失了，从窗外吹进来的风抚过空荡荡的衬衫，多了一份虚弱感。
　　这幅虚弱随他即使听到有人进入这间他无法出去的房间也无法吸引注意，始终盯着窗外一层不变的景色，沧桑极了。
　　他变了……也老了……

　　顾方过得不好，顾温知道，但这只是一个念头，远没有亲眼见到那么有冲击力！
　　顾温从来没有如此清楚的知道他过得不好，十分的不好。
　　在自己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顾方的臂膀给予了顾温无比的安全。
　　可在对方最需要他的时候，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做到，甚至连一个安慰都没有。
　　这一刻，顾温双唇抿成一条线，就不应该过于谨慎远离对方，就应该早早和顾方见面，就像他小时候一样，将自己的父亲护在他已经结实有力的羽翼下，不给敌人一丝机会可趁！

　　追踪年轻人身后的昆虫扇动翅膀越过他飞到顾方前面，用自己渺小的身体对巨大无比的青年露出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可惜它实在是太小了，小到杀气腾腾的动作比龇牙咧嘴讨要食物的二哈好不了多少！
　　更别提让年轻人心生出忌惮之心，没伸手一巴掌拍死都是人家良好的修养。

　　年轻人修长的双腿交叠，一副饶有趣味的盯着小小的虫子。

　　他并没有急着将顾方解决掉，这让顾温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有了目标，速度自然翻了几番。

　　等他冲到这间装潢简约透着小情绪的房间，第一眼看的不是文质彬彬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而是那个靠在窗台前的中年男人。
　　“爸！”
　　脱口而出就是一个哽咽的字。

　　在顾方记忆中处于变声器的声线此时已经褪去了鸭子叫，多了一份醇厚，也有了几分陌生。
　　可在陌生也陌生不过那一个爸字。
　　靠在窗台上如幽灵一样的人缓缓回过头，空洞无神的瞳孔里倒映了成年后的顾温。
　　长高了，也长大了……
　　原来瘦弱的肩膀也变得宽厚结实，背也挺得笔直笔直的，都和自己一样高了。
　　顾方心中滋生喜悦，可无法表达出来，试着够了几次嘴角，却都僵硬极了。
　　难看极了。
　　面对顾温眼瞳里倒映出来那个亚健康男人，顾方再也提不起嘴角。

　　“啪，啪，啪。”
　　安静极了的空间忽然想起三声富有节奏的拍掌声。
　　恣意勾唇的年轻人开玩笑般说了一句，“真与父子情深啊。”语气里没有任何调笑的意味。

　　从来没有露出柔软一面的顾温眼眶中多了水雾，这份柔软在他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磁性魅惑声音中收起所有的柔软，竖起全身的尖刺。
　　深邃的眼眸中，是藏不住的忌惮。

　　面对这个长得无害，也散发无害气息的青年，连顾温自己都不敢说有多少把握。
　　对方始终淡定自若的姿态下，顾温心里根本没有什么把握。
　　这个时候，已经清楚的知道，对方在等自己来，对他最好的报复不外乎让顾温亲眼目睹顾方的死亡。
　　他做了那么多，不外乎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
　　这才是对顾温最无法接受的现实。

　　这一点，作为主角的顾温知道，作为反派的年轻人清楚，甚至原来始终处于什么都不知道的顾方，在看到两人对立而站，还有什么不明白，在此刻都明白了。

　　“比我想象中的快一点。”年轻人扫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我还以为要等到晚上，看来你直接越狱了。”
　　然后将目光落到顾温的喉咙，“贯穿性的伤口已经恢复了大半，虽然我用的是柳木，但炼制手法可是十分标准的，果然，对付僵尸的东西对你没有什么用处。”

　　面对露出獠牙与利爪的顾温，年轻人并没有多少上心，反而开始进行分析，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一头狼崽子，即使掌控了非凡力量，也不过是一头崽子，更别想他会将对方放在同一个阶级上。
　　顾温面无表情，类似的话他在实验室里听得从来都不会少。
　　只不过与他讲这些话的人如今已经死的都差不多了。
　　眼前这个人也不会例外！

　　全身的气场变得冰冷，连整个房间的温度都要下降了几度。
　　只不过行动之前，他要将身为普通人的顾方保护好。
　　虽然不知道敌人有多强大，但两者之间的斗争绝不是一个身为普通人的顾方能承受的！

　　跟随而来，始终停留在顾温身后虫潮重新开始移动，向顾方汇集，却在顾温与顾方中间那人脚下所站的位置停下脚步。
　　年轻人的脚下好似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他身后的空间与顾温所在的这片空间所隔绝开。
　　即使顾温给虫潮下达前进的命令，也只会使一只只虫子头破血流撞到一面无形的墙上，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就多出了一堆虫子尸体堆成的小山。

　　顾温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知道年轻人从来都没有打算放过顾方。
　　原来自求死路的虫潮立马换了目标，如蜂巢一样密密麻麻的眼睛指向年轻人。
　　只要解决了他，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只可惜，半路出家的顾温根本无法匹敌经历过无数斗争磨砺了自己学来本事的年轻人，他对他来说太嫩了。
　　根本不用与顾温战成一团，就有无数手段弄死顾温。
　　更何况，对方因为顾方的存在，根本不敢使用唯一让他忌惮的力量。

　　顾温的落败好似理所当然。
　　不止年轻人知道，顾方也看的出来。

　　对于年轻人的本事，顾方其实比顾温。
　　虽然对方只是展露了很小的一部分，但他是亲自经历过的，而顾温……
　　看身上出现一条条伤口的顾温……顾方认为他不知道。

　　应为他太清楚了，一个成年人的社会会有多阴险多恐怖。
　　即使顾温……顾方视线停留在没有任何鲜血流出的伤口，他很强大，但他一定玩不过大人的。
　　因为顾温身上出现的伤口位置，一道比一道致命，却始终为未入骨，只是停在皮肉之中。
　　这意味着什么，他在警告自己，顾方清楚极了。

　　顾方垂头注视自己宽大有力的手掌，露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
　　不得已的情况下成为最重要的人的负担，在更不得已的情况下，即使知道结果可能更差，可顾方无路可选。
　　宽大有力的手抚上冰冷的窗台，顾方没有看向顾温，只是将视线停留在始终胜算在握的年轻人，披着年轻皮囊的妖物！
　　还不懂人心的顾温玩不过他。
　　顾方翻身而下。

　　“砰——”
　　即使隔着一扇窗户，也能听得十分清楚，是重物落地的闷声。
　　更别提在战斗中仍然分出一丝心神时刻关注顾方的顾温，他第一时间就擦觉到顾方的异常，想要挣脱战斗状态。
　　可本就落在下方，面对的又是十分难缠的敌手，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稍稍一推迟，顾温就心胆俱裂。
　　顾方从窗户上翻下去了！

　　这一刻，顾温顾不及他人，原来怕控制不好会伤害到顾方的死气这一刻也骤然爆发，将周围的一切吞噬。
　　原来胜败已定的战局瞬间翻转，可顾温已经无心迎接胜利的希望，他也从那窗台上翻下。

　　只不过没有响起第二道重物落地的闷声，跪坐在地上的顾温颤抖着十指，想要抱起血流成河里的人，可又怕造成二次伤害，两只手臂悬空在空气中，僵直不动。
　　他害怕，害怕自己的触碰让地上还有微弱气息的人彻底没了声息。

　　他该怎么办
　　打急救电话。
　　急救电话是多少？
　　1,119……120？
　　脑袋一片空白的顾温慌乱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有好几次，手机差点从手里摔落。
　　平时十来位的电话号码从来都没有打错，如今仅仅三位的急救电话顾温试了好几次，沾了血迹的手指让热感应老是失灵，要不是少按了一个数字，就是某个数字多按了好多下。
　　每错一次，诚惶诚恐的顾温内心就多了一份绝望，他从来没有发现拨号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
　　等他沾血的大拇指滑到绿色的拨出键上，另一只不属于他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脑子里乱糟糟的顾温垂下头。
　　夹杂着器官碎片的鲜血从顾方口中咳出。

　　一阵痛意撅住了他的心，双手已经不自觉抱住顾方的上半身，双手不停摸着顾方嘴里淌出的血液，却怎么都抹不干净。
　　连没有沾染上颜色脸颊也沾染上了红色，一如顾方靠在顾温怀里的头，一滴滴艳红的血珠顺着被打湿的黑发滑下，滴落在顾温流不出血的伤口上。

　　“爸爸，爸爸。”
　　再也盛不下的眼眶中有泪珠不断滑落，从小到大就比同年龄孩子成熟，小大人一样从来没有哭过的顾温哽咽的小声叫唤着。
　　明明声音不响，甚至轻得吓人。
　　可泣血声音中透出的绝望与痛苦让闻者心碎。

　　“小，小，小温，温……”
　　隐隐知道顾温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顾方却舍不得怪他，五指紧紧抓住顾温的手臂，不断从口中涌出的鲜血比疼痛让顾方无法将一句话说清。
　　“我还，还没，没有看到你读大学……”顾方目无焦距的双眸里浮现不甘的颜色，好似要将自己全部的不甘发泄出来，五指深深陷入顾温的肌肤里，“还没有……咳……”看你娶妻生子……
　　还没有将自己的话说完，又是一口带着器官碎片的鲜血从口里喷出。

　　“不要在说了……”顾温将脸贴在顾方的额头上，泪水与鲜血混合在一起，“不要说了……”
　　“你要是不在了我就不读大学了……”

　　被痛苦折磨的扭曲了面容的顾方听到弯了弯眼睛，他那张早找不回原来神采奕奕的脸上，只有眸子有了曾经几分威风凛凛的模样。
　　“那不是，咳咳，我要，要被人笑话死,咳咳……”血染红的双唇里不断有东西被吐出，可此刻顾方原本目无焦距的眸子格外的明亮，连断断续续的话也变得流畅，“说我顾方只是一个只会将牛吹上天的二流子。”
　　“我顾方再有钱也只会被人说一个暴发户，可就是这样的我，也有一个各方面顶顶好，谁也挑不出毛病的儿子。”
　　“小温，你说对不对？”
　　如星光一样生辉的眸子注视着整个人变了大样，早没从前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的顾温，在等一个肯定的答案。

　　竭力咽下泪水，顾温咽哽的吐出一个字，“好。”他知道，这是回光普照。

　　在顾方露出满意的神色，紧紧抓住顾温手臂的手蓦的落下，顾温强忍的泪水在顾方死亡的一刻彻底消失了。
　　他没有哭，在意他会不会哭的人已经没有了。
　　既然没有人在意，又何必要哭？
　　哭给谁看？

　　目无焦距的眸子掠过听到响声的出来看热闹的人们，他们嘴巴不断张张合合，好似在说着什么。
　　明明是艳阳下，却有一股寒意钻入不畏寒冷高温的顾温身体里，那股寒流就像有了灵智一样，在顾温的身体里四处乱窜，最后代替了心脏的存在，在胸膛的位置安了家。
　　顾温好似畏寒一样将怀里不会动弹的人抱紧，脸颊贴着脸颊，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
　　“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