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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邵以归没想到自己那么不了解唐贺晓。当他思考自己该如何寻找独自躲起来的唐贺晓时,才发现自己手上根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他不知道唐贺晓有哪些朋友,不知道唐贺晓最爱去的地方是哪里,不知道唐贺晓烦恼的时候喜欢做些什么,仔细想想,他简直压根就不了解这个人。有那么一刻,邵以归有些迟疑。他对唐贺晓的喜欢那么浅薄,也结束得那么快,又何必就为了与人唱反调而强求在一起?
      ——尤其如今唐林问也不再态度强硬,自己根本没必要执着。
      可再转念一想,邵以归还是决定坚持。毕竟,如果自己在遇到难题的时候放弃,那甚至不如一开始就不敢接受挑战。
      从小便好胜的人不死心地一遍遍回忆自己与唐贺晓交往过程中的所有对话,希望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他指望着自己能回忆起曾经的对话中唐贺晓无意透露过但被自己忽略的细节,不料,突如其来的灵感最终来自唐林问。
      “……为了守住承诺,他不时入住酒店,就为了‘照顾’那棵柏树……”
      福斯盛酒店。
      当一个人离家出走,他总是要找一个可以住的地方。而当一个人想要找一家酒店住,他很可能会找自己熟悉的酒店。

      半小时后,邵以归顺利在福斯盛酒店找到了唐贺晓。
      “抱歉,以归,我忽然发现一些事情,有些乱,所以这些日子只想一个人静静。”
      唐贺晓显然遭遇了烦心事,大白天他把自己关在酒店的房间里,打开门见到邵以归一点没心情好奇邵以归是如何找到自己,仅仅是情绪低落地解释自己毫无消息的原因。
      邵以归不得不好奇,能够让原本已经遇到两难问题的唐贺晓完全将此事抛在脑后的困扰,究竟能有多糟心?当然,他不会直接打听。唐贺晓声称想要一个人静静,说明他不想与任何人分享自己的心事,这时候贸贸然询问,对方很可能闭口不谈。
      “即便帮不上忙,我也希望能守在你身边。我可以不发出任何声音,让我陪着你吧?”邵以归特意放低姿态说。
      唐贺晓无法拒绝,侧身让邵以归进了房间。他让邵以归入屋,自然不可能当真让后者像摆设一样地坐在那里。邵以归不了解唐贺晓的很多事,但多少清楚他的性格。不出他所料,两人落座没多久,唐贺晓便开口了。
      “以归,若你知道你最亲近的人其实是你杀父仇人时,你会怎么做?”
      唐贺晓的这一问题用了一些修辞手法,但那丝毫不管用,其影射内容昭然若揭。邵以归抑制着意外的表情望向只有一个哥哥和一个舅舅的唐贺晓。若唐贺晓所谓仇人是舅舅,他又何必特地离家出走避开自己哥哥?而且,仅仅曾经的只言片语,邵以归便很清楚唐贺晓与自己舅舅一点都不亲近。可话说回来,若说唐林问是唐贺晓杀父仇人……这又不是在大学时演话剧,哪有那么戏剧性的剧情,唐林问居然是弑父的恶徒?
      “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邵以归轻缓下语气,低声回答,“很多事若无亲身经历,是无法想象的。我不想夸夸其谈,用事不关己的态度和自以为是的想法误导切肤之痛的人。”
      唐贺晓用微微茫然的目光定定注视邵以归良久,最终,他没头没脑地另起话题道:“从小我便知道,父母对我哥和对我的态度是不同的。他们很明显地偏心我。明明几天前因为忙赶不上大哥的生日,结果仅因为我做噩梦便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陪我。难得的假期,我和哥哥想去的地方不同,最后全家去的总是我想去的地方。就在爸妈他们出事之前,他们因为在国外刚错过了大哥很重要的一场钢琴比赛,可他们之所以错过是因为在那之前我感冒发烧,哭喊着要妈妈,他们因此留在家里照顾我,耽误了行程。”
      “你小时候一定又乖又可爱,父母偏心一点也正常。”邵以归有意使用轻松的说笑来缓和唐贺晓带着阴郁的语气,但他心里清楚,以唐贺晓之前的话头,唐父唐母的偏心另有道理。
      果然,只听唐贺晓继续说道,“现在我终于知道爸妈为什么那么做了。那时候,我不是没有想过,会不会我的哥哥不是亲哥哥。小时候听灰姑娘的故事,我其实偷偷同情哥哥,总觉得有时候很他像灰姑娘。”说到这里,唐贺晓停顿了片刻。末了,他露出一个苦涩的自嘲笑容,“人生真是充满了意外。我没想到,原来我才不是亲生的那个。”
      “是不是亲生其实没关系,人心是真的就行。”邵以归真心说。
      唐贺晓若有所思,仿佛沉浸在邵以归的话语中,神情恍惚着感叹道:“他们一定是真心的,真心想要补偿我。”
      “补偿你?”邵以归低声重复着问。
      他更好奇了,但不再那么想要挖掘答案。如果唐贺晓不愿说,他不会再追问。不过,唐贺晓显然已经决定不再保留。
      “那年我两岁,和自己的亲生父亲相依为命。一天,我的生父为了救一个差点被车撞死的孩子,自己丧命在车轮之下。那孩子的父母为了报恩,因此领养了我,从此不仅对我视如己出,甚至比对待亲生的儿子还要细心呵护。”
      谜底终于揭开了。难怪唐贺晓说唐林问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尽管在邵以归看来,唐林问应该挺无辜的。
      “你两岁的时候,唐林问五岁吧?刚才你问我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我想,我应该不会为了记恨一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没做的五岁孩子而让自己痛苦。”邵以归试着劝解。
      唐贺晓无法因此解开心结,他下意识抗拒地摇头,“其实那个时候,爸妈他们就因为‘唐朝’而冷落了大哥,为了寻求关注,大哥不停制造意外,有时候他会故意淋雨,有时候则从楼梯上跳下去,那天,他故意跑到马路上。他想要让父母回家——却因此害得我的父亲再也回不了家。”唐贺晓越说越激动,他的个性单纯,眼睛里容不了一粒沙子,“这些其实也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当着我的面欺骗我!”
      “你是说,唐林问知道真相?”邵以归认为一个五岁的孩子未必能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他知道。”唐贺晓用力地、肯定地说,“我的血型其实是B型,他每次都安排篡改我的体检报告,将我的血型改成A型。”
      那看来唐林问一定知晓,邵以归那么想。不过他依旧不认为唐林问怎么不对,可惜,唐贺晓的想法不同。
      “每次我叫他哥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接受的。他怎么可以这样欺瞒我!”
      “也许他认为不知情对你有好处。”
      “不是那么简单。舅舅说得对,连这种大事他都可以若无其事欺瞒我那么多年,他还有什么是真的?”
      邵以归终于等到了事情的源头。
      说起来,邵以归并不想幸灾乐祸,说实话,他还是很同情唐贺晓的,甚至也觉得唐林问挺可怜,但整件事就像狗血的商战加家庭剧,让观众只觉得老套。
      “所以,这个真相是你舅舅告诉你的吧?”邵以归与其说猜测,不如说是肯定指出,“然后他煽动你和他合作,与你大哥作对?”
      唐贺晓听得懂邵以归的语气,他平静抬头望向后者眼睛,问道:“所以,你觉得我很傻是不是?舅舅摆明拿我当枪使,但我却明知故犯?”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被他设计?”
      唐贺晓不假思索答道:“因为我就是要那么做。我宁愿被舅舅利用,事后被他一脚踢开,或者因为和大哥作对落得惨淡收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大哥知道他做错了,我要让他知道,我不能原谅他那么多年来的欺骗。我想要他付出代价,即便最终最惨的那个人其实很可能是我自己。”
      与唐贺晓认识两个多月,邵以归第一次对这个人另眼相看。邵以归曾经因为这个看来似乎高岭之花的青年特别容易得手而觉得对方不过如此,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对方性格里的那股倔强劲和纯粹。就个人喜好来说,邵以归并不欣赏这样的人,他欣赏真正有能力的人,而不是盲目凭一股子劲和所谓的信念做事的,但他多少尊重唐贺晓的坚决与不愿妥协。
      “你打算怎么做?”邵以归问。
      “我和大哥各有‘唐朝’35%的股份,舅舅有10%,只要我和舅舅联手,下次的股东会,就能把他赶下台。”
      这显然是那位舅舅的主意。因此,邵以归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年刘岩都斗不过唐林问。“如果你以为事情那么简单,你就会像你舅舅当年那样一败涂地。”他忍不住摇头指出。
      唐贺晓疑惑着追问:“为什么?”
      “就我所知,‘唐朝’的股份除了这些,还有5%在一个元老手中,剩下的都是股市的散户。从最简单的道理来看,那个元老肯定更信任唐林问赚钱的能力,希望唐林问当公司的老板,所以,唐林问可以说有40%的股份,同时,他手上的资金,不是我妄言,我相信他随时能收10%的股票,你和刘岩不先拿到50%以上的股权,最终输的肯定是你们。”
      邵以归在商言商,其实他认为唐贺晓不该如此任性“报仇”,但瞧着一个如同过家家般的脆弱计划,天性让他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唐贺晓没有商人的天分,但至少懂得数学:“所以,你是说我和舅舅应该再买6%的股票?”
      “你们两个人收6%,每个人不超过5%,的确不用申报备案,但你们一旦在股市有那么大的动作,唐林问怎么可能不察觉?收散户不是一时三刻的事,唐林问资金比你们雄厚,很可能后来居上。此外,他完全可以把股价炒高,等你们没有能力了,‘唐朝’迟早还是他的。”
      唐贺晓听得明白,却不肯放弃:“有些事,即便明白会输,也一定要做。”
      他的性格和邵以归恰恰相反,邵以归是如果要做,就一定要赢。看别人做事,也是这一套标准。
      “我可以找个朋友帮你们做收购,这还不是重点。首先,我们得想办法截断唐林问的现金流,找个项目让他投钱无法周转。如果可以,再打个时间差。总之,要赢唐林问不是没有办法。”邵以归依旧觉得唐贺晓用这种方式处理自己和唐林问的问题不明智,可他并不是插嘴别人家事的人,而另一方面,和唐林问在商场上斗一回,这比为了小格局的恋爱问题与对方斗要有趣多了。既然唐贺晓决定同唐林问争“唐朝”,那么,“我会帮你的,贺晓。”

      邵以归的行动开始了。
      这天下午,邵以归把唐林问约在一家咖啡馆。唐林问不得不同意见面,因为唐贺晓还没有回家。
      “贺晓怕你还在生他气,不让他和我见面,所以暂时不敢回家。”邵以归如此解释现状。事实当然不是这样,唐贺晓不会演戏,这才是他不能回家的真正原因。
      而邵以归则很会演戏,所以唐林问毫无察觉,他顺着邵以归的开场白直入主题:“我相信你今天请我来,不是为了解释这件事的。”
      邵以归点了点头,他早已想好对白,但还是故意踌躇以示措辞的谨慎小心:“唐先生,我并不想让这听起来像是市侩的交易,但是,这的确是我这个除了生意外其他什么都不太懂的人想出来的办法。”
      “什么办法?”唐林问问。
      “你曾经担心我太儿戏没长性,虽然我不能在当前保证一生一世,但为了表达诚意,表示我绝对没有想着随时结束和贺晓的感情,我有一个合作的提议。”
      “合作什么?”
      “我知道唐先生一直对西林的那个废弃的露天矿场感兴趣,那里离‘唐朝’的春晓度假区很近,唐先生想建造海下酒店,将那里开发成景区。我知道很多人听到这个构想都觉得不可行,说实话,我个人也觉得就安全角度来说,有不少不易克服的难题,但唐先生你的这个想法真的让我万分佩服。以前我就想过要插一脚,不管成功失败都值得称道。说起来,如今倒可以说天赐良机,给了我一个机会。一方面,我的确对这个项目有意,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像这样一个大项目,一旦启动,就意味着我们长久的合作关系,如果我和贺晓不欢而散,就只会让我难堪,所以,我想,由我提出合作,至少能说明眼下我肯定是打算和贺晓发展稳定关系的。”邵以归这番话里有一部分是真话,他的确想过在这堪称创举的项目里插一脚,不过被他说得,仿佛全部都是真话。
      唐林问并没有花多少时间来判断这番挺像回事的话,他果断推进话题:“具体你准备怎么合作?”
      邵以归不认为以唐林问的头脑能当真如此全盘接受自己的说辞,他再接再厉表现自己的诚恳:“说实话,我知道最近这块地眼看就要公开招标了,可针对这个项目,唐先生还没有特别有力的合作伙伴,我的确是想借此为自己谋取更好的权益,但你是贺晓大哥,贺晓比生意重要,我什么都好商量。”
      邵以归相信自己的条件很诱人。就他之前的调查,唐林问对西林的项目虽然算不上志在必得,但至少也花费了很多心思,因为这个想法太大胆,所有人都只是观望,唐林问根本找不到合作对象。时间已经很紧迫,再找不到人,“唐朝”单独标下这块地将毫无意义,毕竟,以“唐朝”的中长期战略,是不可能把太多资源投入到西林项目的。邵以归只喜欢有效的出击,他选择从这个项目着手,自然是为了使唐林问无法拒绝。
      不过,不管唐林问是否接受,至少他比邵以归期望的要更沉得住气。邵以归摊开了手中所有的牌,唐林问却没有揭晓战果,他不动声色转头望了一眼身边落地窗户外的街景,忽然飞来一笔:“你说,你曾经在咖啡馆和自己打了一个赌?”
      幸亏邵以归记性好——这是他敢说谎的资本——此刻,他若无其事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来,回答道:“对,然后我遇见了贺晓。”
      “我们现在也来打一个赌。如果经过这扇橱窗的第十个行人是男人,就合作西林的项目,不然就作罢。”
      如此随性而妄为的提议,被唐林问说得严肃而郑重。邵以归不得不讶异地斜睨像明明是再精明不过的商人,结果却用不确定的打赌来决策的人。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陷阱?对方是否识破了自己的圈套?邵以归暗自思索,表面上神情不变,只故作疑惑地开口询问:“唐先生,我相信你的判断力足够作出正确决定,为什么要听天由命?”
      唐林问用看不出一丝想法的深深眼神望了邵以归一眼。“难道你不相信老天的判断力?”
      邵以归莫名觉得,对方语带玄机。
      这时,热闹的街头,已经有九个行人匆匆经过橱窗。邵以归注意到唐林问竟然当真特别在意地看着窗外,这个几乎从不泄露自己情绪的男人专注地望向远处,如同寻求一个重要的答案。
      第十个行人走了过来。那个穿着白色风衣的行人留着长头发……也留着胡子。
      “我会在这周先草拟一份合同,细节再讨论。”唐林问迅速说完,站起身来往咖啡馆外走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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