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物语》猹拉图斯特拉

4、黑（四）

　　没有人想和一个人做朋友。
　　用这句话来形容如今的情况再适合不过了。
　　自从上次教室失态的事件发生以后，她总是独来独往，在这个喜欢聚集需要聚集的年纪来说，她太特立独行。
　　而黑影，除了江安安以外没有人能看到它，它跟在江安安的身边穿过走廊，穿过相向而行的同学的身体，像一阵烟雾轻易散开又简单的凝聚。

　　“我怎么了？你看我干嘛？”被她盯着的圆脸小男孩颇为不自在的擦脸，以为是嘴角留了酱料又或者哪里的衣角不幸地塞到了裤子里。
　　江安安摇摇头，“没有。”
　　小男孩嘟嘟囔囔地离开，走时手还没有从嘴角上拿下来。
　　黑影仿佛得了乐趣，又对着走远的男孩穿了一次，江安安的视线再一次被吸引，但在走廊里的其他同学发现不对劲之前，她迅速转身左手朝后做了一个隐秘的招呼。
　　[走啦。]

　　虽然她是一个人，但她并不是没有朋友。

　　只是偶尔她也会变成隐形人，就是校园电视剧里那种被霸凌的角色，明明身处教室但是活得像空气。
　　不过十一二岁的同学们并不像电视剧那样凶残，他们只是隐秘而克制的和江安安保持了适当距离。
　　或许不那么……隐秘。

　　上课的时候江安安的橡皮不小心弹到了对角的桌子底下，那个卷头发戴眼镜的小男孩似乎没注意到。
　　江安安趁着老师让大家念课文的自由时间朝他喊了两声，但这个小男孩好像被施展了定身术。
　　他一动不动，置若罔闻。

　　黑影就站在桌子旁边，江安安和它约定好，如果她要和黑影讲话，她会做一个特定的手势，如果她没做，这表明当前并不适合谈话。
　　但这个约定实行起来，似乎有点小困难。

　　黑影蠢蠢欲动地深处烟雾状的触手，朝着卷发眼睛男孩的桌子下探去。
　　江安安看到了，她连忙轻轻地咳了几下，但周围的同学们都在嗡嗡地看课文，吵闹遮挡了江安安的咳嗽声。
　　眼看着黑雾就要卷到橡皮，她提气猛地“吭吭”两声，声音很大，很响，黑影收到了信号，江安安的同学们同样也收到信号。
　　她身边诡异地安静了一下，形成一个小真空，随后才渐渐恢复了读书声。
　　语文老师发现异样，她走过来问江安安怎么了。
　　“没有没有。”她连连摇头，含含糊糊的说，“我嗓子不太好。”

　　课间江安安去了楼梯口拐角，打算和黑说道说道，不准他再搞怪，话刚吐出一个字，却瞧见几个同伴女生走过，有说有笑，好不欢喜。

　　江安安看着冯，心里再一次发堵。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转向窗户，对着不甚明亮的玻璃上面模糊的倒影，黑色白色蓝色混成一团，像打翻了画盘。
　　[安安。]沙沙的声音响起。
　　黑影站在江安安左边，不安地看着她。
　　江安安伸出手，玻璃上没有黑影的投影，她用手指在玻璃上慢慢涂抹，“玻璃上没有你的影子啊，那我画一个。”
　　她画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圆，“这是头。”
　　又画了一个长扁的椭圆安到下面，“这是身体。”
　　她点点这个简陋的形状，“这是你。”
　　又点点自己身前那模糊的涂料团，“这是我。”

　　[安安，在难过吗？]
　　江安安鼓起双颊，像顽皮的孩子，但那双眼睛慢慢被泪水浸湿，“一点点，有一点点。”
　　“你不要看我。”
　　[哦——]
　　黑影慢吞吞地回应，它没有眼睛，何来“看”呢。

　　“叮——”
　　上课铃声响起，在走廊里，楼外面玩耍嬉戏的人纷纷跑回教室，江安安夹在人流里涌入教室。
　　她低着头拿出课本，不让人看到她有些泛红的眼睛。
　　[安安，在难过吗？]
　　黑影又问道，沙沙的浪潮冲刷声越来越大，仿佛有滔天巨浪向这座孤零零的教学楼袭来，浪潮的呼啸震耳欲聋，夺走一切多余之音。
　　黑影的声音愈发明显，[安安，很难过吗？]
　　江安安看到她手下的课桌慢慢被时光冲刷，逐渐腐朽风化，衰败地不成样子，她诧异地抬头，视线所触及的一切都被剥落了原本的光洁美好，墙皮脱落，红砖混着水泥显现，随后又被风吹走，这件教室被无名力场一点点摧毁。
　　她张了张口，“你做了什么？”

　　[难过，就玩游戏。]

　　教室里的其他人似乎没有发现这种异象，他们趁着老师没来依旧在打闹。
　　[一点小小的，有趣的游戏。]
　　黑影的声音很轻，那些沙沙的声音原本就很轻，但也能听出黑影那隐秘的愉快。
　　“不。”
　　江安安顾不得伤感，她握住书本，“把它变回去。”
　　[安安，不是难过吗？]

　　是的，她有些难过，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拜托了，把它变回去。”
　　“我不想伤害到同学。”

　　[好——]
　　“江安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荒败的教室顿时消失。
　　但随之而来的是老师的身影，数学老师站在课桌前面，眉头微皱，他带着黑款眼镜，但眼神锐利，刀锋般的冷光划过江安安。
　　“江安安。”他再次沉声，“你在干什么？”

　　啊……
　　糟糕。

　　“她今天很……很不安。”英语老师试图向高月归描述江安安的状态，“上课走神，总是不断地看向走道，总是不看黑板，她这种状态根本就不是学习的样子。”
　　“我都走到跟前了还视而不见，整个教室很安静，只有她在说话，还是自言自语——？”数学老师很生气，江安安的举动让他觉得自己被冒犯。
　　“她是在演戏不成？”

　　今天快要放学的时候，高月归匆匆赶到教室，让江安安坐到后排去，高月归弯着腰摸摸江安安的头，“安安……”
　　她想说些安慰的话，“安安要好好上课，认真听讲，上课不要开小差，好好学习，知道吗？”
　　“嗯。”
　　“安安要努力，不要被困难打倒。”
　　“嗯。”

　　[安安。]
　　江安安走在放学路上，黑影跟在她身边，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只会一遍遍的喊着“安安”。
　　“我在。”
　　[生气了吗？]
　　“没有。”
　　“我们是朋友，那不是你的错。”
　　[也不是你的错。]
　　“或许吧。”
　　江安安低着头，“我们不能牵手，也不能正大光明相处。”
　　她又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穿着长袖就好了，我可以把手藏在袖子里，然后我们就可以牵手了。”

　　[牵手。]沙沙的声音响起。
　　一道细小的黑雾戳向江安安的手心，江安安握住手，刚好把黑雾握住。
　　像是在牵手。

　　回到清元观，江安安匆匆和江岩子说了几句便跑回卧室。
　　她把书包放下，向黑影敞开怀抱，“看，还有一个拥抱。”
　　黑雾扑了过来，江安安被笼罩在阴影里。
　　靠着黑影，江安安嘟囔，“哎呀，以前老师很喜欢的呢。和你当朋友以后就不受欢迎了。”
　　[嘤嘤嘤——]
　　黑影本来幸福的要冒泡的心刷的凉了下去，很失落，哭哭啼啼的离开了。
　　江安安看着黑影蹲在院子里的桃树下，背对着她。
　　江安安走到树下，“哎哎，我开玩笑的。”
　　见黑影还不理自己，她对手指，“既然你还不开心，那我先走——”
　　她边说边要转身，然而脚下一绊就要摔倒，黑雾在她腰间围了个圈，还装模作样地打了死结。
　　……要是拴在她脚踝处的不是黑雾，江安安就要信它的好心了。
　　见江安安回头看它。
　　黑雾：[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