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皇帝记》府乐

3、浩阳楼

　　折磨人一个夏日的燥热褪去，天渐渐凉块起来，可胡掌柜却觉得自己的心每日都像在油里被煎着一样。

　　“五子，倒杯茶！”

　　胡掌柜坐在柜台查账，越查心气越不顺，想喝口水又发现茶壶干干净净，压着火气喊伙计。

　　“来了！”

　　刘五一手提着茶壶，一手端着托盘。

　　“掌柜，才沏的好茶，您尝尝！”

　　刘五手脚利落的把喝干的茶壶拿到一旁，倒了新茶，又放下两碟配茶的点心，热乎乎的冒着热气。

　　“我这还没忙完呢，拿什么糕点！”

　　胡掌柜嘴上唠叨，手上不闲着，一手拿过一块绿豆酥，端起茶杯缀了一口，上好的碧螺春甘甜回味无穷，绿豆糕也清甜爽口。

　　“唉！”

　　胡掌柜吃完一块就擦擦嘴，肥肥的脸上肉都皱在一起。

　　“掌柜，您中午就没吃，再用些吧，可是杨师傅的手艺有什么不对？”

　　刘五站在一旁殷勤劝慰，盼着这个小气鬼说不吃，剩下的糕点好拿回家给弟妹甜嘴。

　　胡掌柜又长叹一声，拿了一块杏仁酥，制成两口大小的杏仁酥被他一口咬到嘴里，口齿不清道：”你觉得店里的吃食咋样？“

　　刘五心里骂他白痴，嘴上不停的回道：”那还用说，吃过的谁不说个好字，老爷大人们一天恨不得来个七八回，光小的这个月就往知府老爷府上送了三四回酒菜，哎呦，大人吃的那叫个香！“

　　”胡扯八道！“

　　胡掌柜笑骂道，”你怎麽能知道大人吃的香不香！“

　　他说完又换上一副愁容，白胖的脸上眯缝的小眼睛小到没有。

　　刘五心里骂个不停，还是殷勤的伺候多愁善感的胡掌柜。

　　”小的不明白掌柜您在担心啥，楼里有啥不对吗？“

　　胡掌柜摆摆手，他这事情憋在心里久了，老不得劲，饭都吃不下。

　　”现在这时候，鲜菜没有，地里啥都不长，就那七八样菜，再没个新鲜吃食，贵人们可就吃腻了厨子的手艺。“

　　”咋能吃腻呢！“
　　刘五不明白，多好吃的东西，肥鸡大鸭子的还不满意，外面的人都饿的吃土了。

　　胡掌柜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他，
　　”你当贵人和老百姓一样，有块肉吃恨不得把碗也咽下去，大人们好东西吃多了，不是嫌鱼肉腥，就是鸡肉柴了，只吃鱼肚子，像河沟子捞出来的小草鲤子，闻都闻不得 ，那回府君家的二小姐过生辰，要做鱼丸面，杀了十几条鱼，小姐们都吃不下，后来还是咱们东家弄了两条鲅鱼好歹应付过去！“

　　”乖乖，贵人吃顿饭的银子，俺们一个月也吃不了！“

　　刘五惊讶瞪大嘴，显得十分憨气。

　　胡掌柜见他没见识的模样，心里莫名的骄傲。

　　他教刘五，“你才来半个月，不知道的多了去，以后给大人们送酒宴可不能这样憨，好多着呢！”

　　刘五唯唯。

　　、
　　胡掌柜吃完剩下的糕点，美美的喝了茶，继续对账。老天大概是看不得他好过，正发愁店里生意下降时候又有人见鬼似的喊他。

　　胡掌柜恼怒的一拍桌子，胡子一翘，怒道：“怎麽说话，店里不准喧哗不晓得吗，我……”

　　面前人哭丧着脸听胡掌柜训话。

　　胡掌柜恨不得把锅里的热菜扔到人脸上。

　　本来就发愁店里生意越来越不好，好容易知府椽吏定了一桌上等酒席待客，据说府君说不得也会赏光，结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流年不利啊！

　　胡掌柜着急的上火也没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法子弥补，先把晚上的宴混过去再说。

　　厨房的大师傅，能来的都聚在这里，围观胡掌柜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转圈，所有人不发一言，互相使眼色，眉飞色舞。

　　胡掌柜着急的询问对策，“换个差不多的鱼替上，只要比桂花鱼好吃，刘大人应该吃不出来！”

　　站在红案旁的大师傅硬着头皮上前，谁让这是他的拿手菜呢！

　　“掌柜有所不知，桂花鱼不是寻常的草鱼鲤鱼比得上，口感不说，就算真能再找出一条，没经过我的秘方处理，做出来也不是那个味，而且现在也没有替的了！”

　　胡掌柜怒道：“那怎么办，鱼怎么没的我还没跟你们算账！晚上就有宴，没有这道菜，办砸了宴会，东家怪罪下来，我可保不住你们！”

　　厨房的人这才慌起来，有人不忿，小声道：“不就是个椽吏，咱们可靠着府君，还怕他！”
　　胡掌柜现在没功夫和这些见识粗鄙的人置气，反正一个都跑不掉！

　　他吩咐大师傅再做一道大菜，又出去找人看能不能再弄两条肥鱼，夏天过去了，河里的鳜鱼也不晓得还有没有，时间也不够了！

　　厨房里的人看着胡掌柜出去，才喧闹起来，几个大师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干瞪眼。

　　赵穆牵着两个孩子溜到后门的时候，可不知道里面的情景。

　　午饭的点已经过去了，赵穆估摸时辰，敲了敲酒楼后门。

　　赵穆和看门的小哥说了一轱辘的好话，好说歹说才请他去请了一位大师傅出来，就这样也把狗蛋，阿风手里最后几文钱花光了。

　　杨师傅看着面前的少年人，一身看不出颜色的衣服，脸上和手很干净，不见泥垢，长的眉清目秀，两腮因为吃不饱而微陷，眼睛明亮，举止有度，不像乡野村夫，倒像是个秀才。

　　“你说你有食谱要卖！？”

　　杨师傅是受不了厨房里的氛围才出来的，本来以为是个骗子，见了赵穆的气度才升起两分兴趣。

　　“在下确有两道菜色食方，不知大师傅可感兴趣？”

　　杨师傅当然感兴趣！

　　他这一身厨艺只有一半是拜了师傅学来的，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运气好的碰到个好师傅，能多学些东西，运气不好如杨师傅，纵然给师傅做牛做马，几年下来才学会了两道糕饼，还是他偷学出来，自己琢磨的。

　　在浩阳楼杨师傅只能算个二流，能掌勺，大菜却轮不到他做，老师傅们都是做了几十年饭，闭眼也能做出好菜，也不缺学徒，杨师傅想偷学也没地方，他可不甘心在酒楼做一辈子绿豆酥！

　　他看着面前的小子，嘴上不留情面，“我怎麽知道你这食谱是真是假？”不会是哄银子来吧？

　　赵穆温和一笑，“杨师傅说笑，我这食谱真假不难验证，您是做菜的老手，看一眼就能知道，再不济，如今就在酒楼，您大可一试。”

　　他闭了闭眼，声音带着一分沉痛，道：
　　“不瞒您说，在下是受生计所迫，不得已才来卖食谱，这食谱是我家中藏书，记载的是川蜀之地的菜谱 ，若非有急用，也不会拿来换钱。”

　　杨师傅这才正色起来，面前少年看起来落魄，举止谈吐却不似常人，他在酒楼做饭，贵人少爷见过不少，有些恨不得鼻孔朝天，却不及这少年，又听他提起藏书二字，有书的人家自不会是平头百姓，想必从前也是富家公子，家里出了变故，出来卖食谱。而说他又提出可以试验，可见不假。
　　当然，杨师傅是不会真去酒楼试验的，若方子是真的，那就是他翻身的希望，怎麽能让别人知道呢。

　　杨师傅这样想着，口吻也不自觉软化，“小郎君的食谱如果真是好方子，肯定不会亏待你，现在可否拿出来了？”

　　赵穆露出微笑，
　　“食谱就在我脑中，烦请杨师傅准备笔墨，我可默写出来，或者直接告知亦可。”身无分文，饿着肚子，最便宜的草纸也买不起。

　　杨师傅沉思，见赵穆始终不提价钱，忍不住主动道：”小郎君的食谱，如果是糕点方子，我给你一吊钱，炒菜五百文，鱼肉的方子，就和糕点一样，如何？”

　　赵穆不答。

　　“再加一百文，不能更多了，我一个月月钱也就三吊钱，小郎君莫贪心！”

　　赵穆等到杨师傅翻了一倍才出口答应。

　　杨师傅也不是吃亏的性格，要求赵穆先说一个食谱，他确定是真的后才会付钱。

　　赵穆答应了。

　　两人达成意见，杨师傅迫不及待的起秘方，不确定东西是否值得，他不会轻易付钱的。

　　两个人是在后巷谈交易，要说方子时，杨师傅探头探脑，确定没有人发现，才让赵穆开口。

　　赵穆把知道的一种凉菜配方告诉他。

　　杨师傅不愧是大厨，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就知道这道菜的好处，

　　剩下的方子赵穆与杨师傅约定在两日后再交易，因为杨师傅目前身上的银钱不够再继续交易，并且杨师傅出来的太久了，他又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有赵穆的存在，所以把身上所有钱拿了出来，付了方子钱后多余的作为定钱，千叮万嘱赵穆一定要把食谱留给他。

　　赵穆离开巷子，看到乖乖坐在大树后面的的两个孩子，心里松了口气，欢喜道：“走，大哥领你们吃饭去！”

　　两个孩子左右围着赵穆，也开心的不得了。

　　阿风又喜又不解，“为啥卖给那个人，卖给酒楼肯定更多钱？”

　　赵穆知道阿风聪明，也不瞒着他，只道 “就是因为他能给的少，才选的他，酒楼给的再多，可我们现下拿不住也没用！”

　　狗蛋想的没那么多，他又是激动又羞愧，”都是赵大哥赚的钱，还给俺们花？“

　　赵穆一手拉着一个孩子，道”小家伙们想这么多，以后你们挣钱也给我花！“

　　”俺一定努力赚钱！“

　　”你听话就给你！“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道。
　　赵穆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