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来生》画染绝

1、章一

　　护国寺的悟嗔方丈圆寂了。京都香客受老方丈恩惠不知几何，能来的登上了千级阶，来不了的也托人捧着香烛上寺悼念。当今天子圣旨下降，亲笔碑文，赐号——

　　君烛望着万人空巷，最后抬头忘了了一眼高山之上若隐若现的禅寺古刹，缓缓的转过身。脚步落在空旷的大街，风吹起白雪云纱，素衣披麻。

　　悟嗔，我红衣待你求娶，白衣为你着丧。

　　如今，怕是无人再记得当初帝都江家，无人再记得江大公子一掷千金换一城牡丹雍容博……佳人一笑了。

　　毕竟江默承已死，悟嗔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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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国寺于帝都北郊，最高的山上，因刻有巨大佛像，世人称之万佛。

　　三更黑天，无星无月，君烛提着一盏花灯走上了万佛山护国寺。花灯是华贵雍容的大红牡丹，元宵佳节上店家挂在最高处非比试不卖的。很旧了，灼灼火红暗淡，系灯的红绳磨损近断。但还可用，此刻足够照亮君烛前路，引他避过金身法相猎猎宝幡。

　　护国寺的后院一片黑暗，寺中僧人大多都睡下了。竹君依凭着多年前的记忆寻到一处小院前，是一座单独的小院子。护国寺中有这般地位的也不出那几个。不晓得他有没有换了地方。

　　君烛穿过院门，走至房门前依稀听见里头压抑的咳嗽声。君烛敲了门，不多不少三下，轻而缓。

　　里头苍老的人喘着粗气，沙哑的声音像是被闷在麻袋里听不真切。若非君烛耳力非常，也听不进耳朵里。

　　“进来吧。”

　　君烛推开了门，没有拴上门栓道也省了他一番功夫。

　　花灯的光芒照亮了昏暗的房间，烛火摇曳暗淡，隐约可见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老人。

　　“你快死了。”君烛开口道。

　　悟嗔笑了，又咳嗽了两声，断断续续的说道:“……咳咳……人……都是……咳……要死的。我……老了。”

　　君烛沉默，他捻了捻手指，点亮了房中所有的烛火，昏暗的禅房瞬间大亮有如白日。烛火之下君烛一身大红衣裳，眉目俊美处笔难书墨难描，有如孤天峭壁上的一株幽兰。

　　还是六十年前的模样，倾尽天下的风华无双。一点也没有变过。

　　君烛望着床上垂垂老矣的和尚，觉得陌生，那一双浑浊的含着温和沉静的眼眸不是江墨承的。

　　“你来……咳咳……是为了什么？”悟嗔问道。

　　君烛放下花灯，走至床边坐到了踏脚上。这样他恰好可以附在悟嗔的身边。他眉目安静，轻声说道:“嫁你。”

　　悟嗔躺在床上，听闻此语便问他:“何必？……咳咳咳咳……”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君烛伸手拍着他的胸膛减轻他的痛苦。

　　“你说要我嫁你。”他回答他。

　　悟嗔摇着头，“……咳咳……身为男子莫言下嫁……咳咳……你这般人物不要辱了自己……”

　　他有些呼吸不顺畅，每一句每一字都颇吃力。

　　君烛淡淡道:“六十年前你说过，你说你少不更事害了我也一一说明。佛法清规我明白，江墨承已死我知道。你是悟嗔我记得。”

　　悟嗔每一次吸吐都艰难的发出嚯嚯之声。君烛知道他的时间到了。

　　他说:“你快死了，我来嫁你。”

　　“……咳咳咳……”悟嗔浑浊的双眼渐趋黑暗。他没有时间再与这妖精争辩，也再没有精力去拗动这妖精所作所为。

　　他叹了一口气，声音低哑近乎于无。“来世……咳……来世我娶你……欠……”

　　今生欠你的来世我还你。

　　君烛俯在床边望着闭上了双眼的和尚，素白的双手滑过悟嗔的眉眼，“好。”

　　火红的有如烈焰的衣裳，突然从小至上一点点染上惨烈的雪白。他将头靠上失了心跳的胸膛，“来世你再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