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81、水中央

　　“李龙沅，走了哦！”远远地，巩文希对水边屹立的男人扬声道。
　　彼时那个人的精神似乎正在放空，在巩文希说话的一瞬间轻轻睁开了眼。
　　“嗯，来了。”李龙沅转回身向栈桥踱去，青碧色的衣袍一角随着转身的动作轻掀。

　　栈桥的尽头，一抹颀长的身影没于雾霭之间。
　　玄黑的锦袍在白雾里构成了鲜明的分界，发间和衣袂的赤红更像是泼墨山水里点睛的一抹。
　　他轻抬着头，目中颜色极深，一语不发的薄唇微抿。

　　更远处白茫茫的雾气中，悠悠驶来一只木船，摇摇晃晃拨开水面往栈桥靠近。
　　船上没有人。
　　白雾，独船，锦衣。

　　这一瞬间，他身上的人气倒是摘得分毫不剩。

　　“……真是没想到，霄哥居然是剑灵。”巩文希小声嘀咕道。他左右看了看，柳舸和李龙沅对赤霄是剑灵这件事的接受程度显然比他高得多，而一早就知道事实的姬云墨更不必说。
　　巩文希有点怀念双笙了，有她在的时候，至少他说话还有人捧个场。
　　船已到岸，众人陆陆续续登了上去。

　　最后一个登船的姬云墨刚在船上站稳，岸上就传来人声：“等一下——”
　　前往陵墓的船只有这一艘，来回需要小半天，天色渐晚，岸上的人自然不想多等。

　　这艘船虽然构造简单，但本就是里秘境的灵物，大小足以容纳十多人。
　　不过，船等不等这种事，不是船上的人控制的，木船在接纳了姬云墨后就开始离岸向岛中飘去，不过一会儿，已经和栈桥相距了数米的距离。
　　巩文希眺望岸边，三道身影迅速向栈桥奔来，几米的距离，不过足尖轻点的功夫而已，他们就落到了船上。如果不是对其中的面孔有印象，他都要担心是剑鬼来袭。

　　“……谢承？”这是巩文希最先认出的面容。
　　谢承，散修，铮鸣境高阶，本次擂台赛第四名，通晓各类五行小法诀，运用得出神入化。

　　然后巩文希又移向旁边那名青年身上。
　　谭崇亮，翔龙院剑首，霜华境中阶，本次擂台赛第三，佩剑狂狼，水系单灵根，剑法夜泷长天几乎能吊打霜华境的所有敌手。

　　最后，是站在两名男子中间的一个看似三十出头的女修。
　　说是看似三十出头，其实她已经年过花甲，不过现代修真不如小说电视中那样出神入化，辟谷长生什么的，更多是话本里的故事。古往今来的修真者多如过江之卿，可真正能长生的却没几个，倒是达到一定境界，驻颜不老者尚有凤毛麟角。

　　上官吉沁就是其一。只差分毫就能踏入断弦境初阶的她，已经是现代不可多得的法修。作为天蚕白玉宗的掌门人，她本可以拿到本次擂台的第一名，可决赛之时却诡异地败在了霜华境中阶的姬云墨手上，许多人都以为她是刻意高抬一手，后来才知道是由于上官吉沁目前正在破境的关键时刻，却被心魔扰乱，最终惜败。
　　但如果真要论个高下的话，姬云墨应该是不如她的。

　　“额……”巩文希自己虽然没打进前二十，然而前二十的比赛倒是看得一场不落，这一艘小船上，擂台赛前四名都像是约好了似的聚到了一起，他顿时感到周围的光芒快闪瞎他的氪金狗眼。
　　“前辈。”姬云墨和柳舸等人纷纷向上官吉沁和谭崇亮致礼。
　　上官吉沁的外貌虽然年轻，心态却已经是老一辈的心思，看到险胜自己的姬云墨都能这么懂事，自然微微点头，可是她的余光一瞥，却发现船头站的陌生男子不仅不上前向她行礼，甚至连头也不回，心里难免有些不悦。

　　里秘境里的修者，按理而言除了锁心观的方建国和她平辈，剩下的应该多多少少都要对她遵循一些礼数。
　　哪怕是现代修真第一门派十方剑阁的首座姜意书也一样。
　　而这个小年轻，显然都不懂规矩啊。

　　“前面那个是谁？”上官吉沁问向优先登船的几人。
　　姬云墨没说话，他主要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姜意书曾交代过，若非必要，赤霄剑灵的身份最好不要告知外人，之前如果不是剑鬼突然出现揭穿了赤霄，现在巩文希他们也应该是不知情的。
　　柳舸和李龙沅也没有开口，大概是因为他们都觉得以自己受保护的立场，并不是应该回答的那个。

　　只有巩文希缺了点眼力劲，眼见旁边的人都没说话，上官吉沁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主动承担起了解答的责任，他说得很快，拦也拦不住：“哦，他是赤霄，是……”
　　“前辈。”姬云墨突然出声打断道。
　　突如其来的一声前辈让上官吉沁以为姬云墨在叫自己，不由得转而看他。

　　姬云墨一贯漠然的俊颜上泛起一丝尴尬：“是……我的……前、前辈。”
　　上官吉沁的眼睛一点点眯起来。
　　“你的前辈？”她冷笑道：“我倒想见一见，是什么样的前辈，见到我还能这样不知礼数。”

　　站在船头的赤霄自然听到了。
　　他侧过脸来，轻佻的眼角微微勾起，连同嘴角的弧度。
　　“礼数是什么，能吃么？”他的语调邪气得放肆，说出来的话也毫无敬意可言。

　　上官吉沁目下登时精光大涨，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想小小给晚辈一个下马威，现在的她则想好好教训一下这家伙。
　　但她毕竟也是个练到了霜华境高阶的修者，面上的表情倒是分毫未变，只是只手抬至了眼前，微低着眉指尖几个手势变换，一丛绿光凝聚在了指尖，“吃倒是不能，但学还是要学的——”话末，指尖一弹，绿光霎时划破空气旋转飞去。
　　姬云墨顿时脸色一黑，同为霜华境，他当然知道上官吉沁这一手看来朴素，可这一指木灵弹灵气馥郁，一旦沾身至少能吸取人数个月的生机。可他出手的那一刻已经晚了，上官吉沁简单地一挥竟是带着风驰电掣的速度，木灵弹巧妙地从数人中间的缝隙横穿而过，让人难以察觉轨迹，瞬间激射向赤霄！

　　对于现在的上官吉沁而言，数个月的生机已经是放他一马，毕竟她的孙女刚逝去不久，情绪难以发泄，才会被心魔缠身。
　　木灵弹的绿光从挥出到接近赤霄不过瞬息，巩文希、柳舸数人几乎还来不及反应，眼中刚掠过绿色光线的下一秒，木灵弹已经到了赤霄身前——

　　赤霄却置若罔闻，只是偏过头眼眸微觑。
　　霎时间他身周张开一道半透明的气场，木灵弹如同滑入了水泽之中，寸寸逼近，沿途留下一片白色的气浪。
　　时间仿佛在他身边都被无限延长，木灵弹的飞击而至的攻势几近静止。

　　“气罩？”上官吉沁惊诧地皱眉。
　　气罩是修者中对付远程攻击的防御罩，有迹可循的简单的法诀、弓矢等都可以凭借气罩防御，但要修成气罩，至少要到霜华境之上，这还不是所有修者都能炼成，毕竟气罩的炼成除了独门的法诀、对应的根骨之外，还需要极高的天赋。
　　这一船的人之中，据她所知，有气罩的只有她和姬云墨二人。
　　现在多了一个来路不明，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小生。

　　赤霄的唇边懒洋洋地弯着，木灵弹犹在他眼前，却已经再难进寸许。
　　“论年龄排字辈，该好好学学礼数的是你才对。”他仰起头轻呼出一口白气，只手轻抬，托在面前半透明的气罩之中，那绿意盎然的木灵弹竟在他晃动的指尖轻轻旋转起来：“灵力倒是凝实，可惜心性太杂，构成灵弹的法则乱七八糟。”他微微一笑，朝木灵弹吹了口气，咻地一声，木灵弹竟反向飞了回去，而且气势比来时更汹更疾！

　　上官吉沁一个法修，根本没想到有人能不掐法诀不用法宝就能利用自己的法术反击，一时之间连气罩也没有开，木灵弹擦着耳际飞过，留下一缕白鬓。

　　整艘船上鸦雀无声。
　　倒是赤霄的冷嗤格外刺耳。

　　赤霄……这个名字……“——是赤霄剑的赤霄？”上官吉沁忽而意识到了什么，颤抖着声线问。“你是……赤霄剑灵？”

　　赤霄不置可否地扬唇。
　　“终于……终于让我找到你……”上官吉沁的眸光由明转暗，眼中泛起了浓烈的深黑，那种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深黑——
　　“血炼邪剑，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上——把我的孙女还给我——！！！”

　　* * *

　　眼前的幽暗褪去，双笙总算看清了自己所在。
　　恐怖的溺水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摸了摸身上，一片干爽，像是从浸入过水中。

　　身边的姜意书和她似乎是同时苏醒，眼睑微掀，看了看她。

　　“怎么回事？”双笙眨眨眼睛，下意识打量四周：“幻境？”
　　“应该是。”姜意书双手一撑，站了起来，回头时发现双笙紧盯着他不放，“有什么不对？”

　　双笙微赧：“不，就是……谢谢。”
　　“谢谢？”
　　“谢谢你没有选择先离开。”她抿唇，“也谢谢你信任我。”

　　“你大概是搞错了。”姜意书撇过头去，脸色古井无波：“我只是选择了利益最大化的选项。”
　　“利益最大化？”
　　“囚徒困境的基本要素，‘背叛’，‘合作’，‘小部分牺牲’，其中以合作而言能在不损害双方的前提上获得的利益最高。”姜意书一边解释一边已经开始观察这个墓室：“我们任意一人先行离开视为‘背叛’，两人都留下视为‘合作’，如果按照这个题目，最好的结果必然是全都留下。”
　　“而我知道你只有一个选择，所以给我的选项就更简洁明了。”

　　双笙不喜欢这种被看透的感觉：“你怎么就能断定我一定会留下……”
　　姜意书回给她一个“你是认真的吗”的眼神。
　　“好吧，但你至少想到了不损害双方这一层……”
　　“当然，毕竟你还有一个剑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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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意书，你真是……

　　双笙想了想，又道：“这些都是你的推断，你就不怕留下来就要被水牢淹死？”当时她可是想过这种可能性的。
　　“如果要淹死我们，没必要设计这种囚徒困境。既然设计了，又在最后提示只有两人都选择留下来的这个前提，显然有他的用意。”他话说到一半，两个人的面前都骤然闪现出一道白光，有什么类似字符的线条处在白光之中，缓缓转动……

　　双笙被晃得刺眼，伸手一触……
　　字符瞬间消失了。

　　“这是什……啊。”双笙借着微黯的烛火看到了手心里的篆文似的符号。
　　“应该是华山秘境法则。”姜意书同样将篆文收入手中：“不过只有一半。”他微眯着眼睛，淡然地扯出一丝笑容。
　　——明明要的不是这个啊。

　　“也就是说，如果拿到另一半，就能自由出入华山秘境了？”
　　“嗯。”
　　“但是那有什么用？”双笙借着烛火也看清了这个空空荡荡的后室：“这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以赤霄的说法，岛中央这一处是剑灵灵场最活跃的地方，如果这里都没有……”姜意书的眉头皱起来，难道要掘地三尺？

　　“对了，这里是个岛……”双笙似乎想到了什么，向姜意书伸手：“把赤霄剑给我。”
　　姜意书倒是利落地把剑递回她手中。

　　双笙尝试用剑气或者直接以剑尖攻击脚下的石面，这石头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太硬了。

　　“如果剑一定是在这岛上的陵墓里的话，以这石头的坚固程度，大概是不想让我们带走了。”她打趣地笑了笑。
　　“但是我知道你想说的不止如此……”姜意书扬了扬眉。
　　“我只是觉得，陵墓建在水中央很奇怪。”双笙看向他的目光里闪烁着晶亮的光彩：“再加上那个声音说的‘只有选择留下来，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我才猜测……”

　　“那把剑真正的位置——”姜意书笑了。
　　双笙粉唇轻勾：“在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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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本来想不更了，但不想老是让你们白等，所以在床上偷偷码字……
昨天有人抱怨赤霄没出现，今天把他拉出来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