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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界壁 ...

  •   作战计划最终决定由皇极门曾经的三师兄“重夜”带领双笙一行自无相洞进入归元殿,解救剩余的门人,再以红莲剑诀为号,与修者们里应外合围剿妖魔主力。与此同时,双笙需要潜入后方的轮回谷,切断元界之门。
      重回无相洞,双笙见着满壁密密麻麻的文字,多少还有些不是滋味。

      “你知道比困在这暗无天日之中更可怕的是什么吗?”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绪,赤霄忽然问。
      双笙抬眼看他。
      “是丧失希望。”无相洞走到尽头,赤霄率先上前触碰岩壁,轻描淡写地回忆曾经的逆境,“而这些……是我的希望。”
      这话说得委婉又直白,满墙的残忍全都化成了深情的耳语,怜悯、歉疚被抛诸脑后,余下的只是心潮悄然暗涌的暖,双笙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开口。

      在赤霄的指引下,尽头的岩壁被点星破碎开,剑灵们先一步出去探路,倒是双笙又回到了刻满自己名字的无相洞里,提剑在一个“双笙”边上,刻下了“赤霄”两字。她的目光在两个名字之间巡睃半天,总觉得不满,又抿了抿唇,抬手再在它们之外,框了一个爱心。
      直到看“双笙”“赤霄”在石壁上不再是两个孤零零的姓名,那歪歪扭扭的爱心也突显出几分倔强,她才长舒了一口气,潇洒转身。

      潜入归元殿并不难,穷奇被封印后群魔无首,几员魔将也在皇极门的拼死顽抗下受伤。魔将们各怀鬼胎,穷奇不出,谁都不想做马前卒。那些低阶魔族一时半会儿突破不了皇极门的结界,此刻两方都在休整。
      赤霄,或者说重夜的到来让陷入四面楚歌的人们无不振奋,即便对他们来说此刻重夜师兄已经离开了皇极门,但红莲修罗为皇极门争得的荣光一时半刻磨灭不了,再加上大敌当前,众人都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唯一遗憾的是……

      “我尽力了。”双笙收起手中的湛卢剑,对赤霄摇了摇头。
      内室的桌案上,仅剩一口残息的玄决怏怏睁开眼,苍白的面色缓和少许。
      “掌门!”“师弟!”“师父!”众人顷刻就在桌案边围成了人墙。
      好在赤霄的身高傲人,依然能越过人群与师父对上一眼,玄决似乎想对他说什么,却无力出声。那时的赤霄褪去一身懒散不羁,笔直地伫立在昔日同门身后。只是向师父淡淡一揖,君子端方之下,透着克制疏离。相视良久,他才朝玄决颔首,走出内室。

      “虽然经脉骨骼都已经复原,但他元神受损,我没办法……”双笙跟在他身后,低声提醒道,不想打扰身后一室徒劳的喜悦。
      “我知道。”赤霄点点头,回身站定了身子,打量着她额角的汗珠,“辛苦了。”抬手擦拭。
      双笙也跟着抬手捉住他的腕:“你干嘛?”
      他楞了片刻:“什么?”

      “在乎就不要装得无所谓,那毕竟是你的师父。”她把他的手握进掌心里,仰面直勾勾地看他:“我知道你是剑灵,论理你是他的长辈,也知道你不满被师门关在禁地抹灭灵识,但毕竟他照顾了你那么久,生死面前,这些都不重要……真的,自尊面子过去的细枝末节都不重要……”少女的声线并不娇柔,目光里却盛着水一样的温柔波光。
      她说的是自己亲历的道理,人类不比剑灵,短暂的一生最后化为尘土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剑灵拥有永恒的生命,任何遗憾承担的后果都是生生世世。
      她不想他抱着无法挽回的悔恨,不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有重来一次拥有他的机会。

      呵。她听见一声低笑。
      那时的他指节抵在鼻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不自觉地笑了笑,刘海遮掩住了目光。
      “笑什么,我说的哪里不……”
      他遽然抬眼,那一瞬间双笙有些分不清此刻的眼前人究竟更像重夜还是赤霄,抑或已经完美融合了两个性格,明明气息寡淡,连眉宇间都孤清一片,可看向她的桃花眼却勾着缱绻,像是要把她揉进去,交缠,囚困到底。
      他微微勾着头,挫败地在她耳畔低语:“怎么办,阿笙……我真的,好喜欢你。”
      她心跳漏了一拍。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单单是那个举手投足透着撩拨意味的邪道之剑赤霄,更是那个矜持自傲又经不起撩拨的帝道之剑重夜,两相矛盾的特质糅合在一个他身上,仿佛强大到能庇护任何人,又脆弱得只求她一个人的保护。
      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倒是想问他为什么抢了她的台词。
      “我已经和师父告别过。”赤霄抬头望向远处大殿里修者们纷纷投来的目光,“多余的感伤无济于事,穷奇的结界真的要破了。”

      轮回谷作为昔日镇压穷奇的青阳符印所在之地,已经沦为了魔族入侵黄泉界的起点。按照双笙的理解,所谓的元界之门就是传送阵,要开启一个传送阵,不是靠法器,就是靠施法者,魔族毕竟是魔族,没有人巧夺天工的技艺,更多是凭借与身俱来的血脉能力,只要找到开启传送阵的那个魔族,就可以切断它们的后路。
      此刻的轮回谷不如阵前战火滔天,也看不到元界之门的影子,大概是间歇的休整,难怪之前魔族们都按兵不动。但没有腥风血雨不代表轮回谷中就能多得几分安宁,不能上阵的魔族们开始以人为乐,吸食干净修者的灵力之后,他们的肉身也成为了魔族的玩物。

      卞丹青缩在角落的岩缝间,眼睁睁看着那些怪物放肆地接抛师兄的头颅,边上还有一些忙着大快朵颐。她的牙关咬出了血也不觉得痛,毕竟比起为了保护她而惨死的师兄,这点痛根本微不足道。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是皇极门一个资历尚浅的小师妹,变故开始前,她尚未筑基,由于家乡的经历,修者对她来说与江湖骗子没什么两样。
      可师兄不是,师兄对她好,不因她是无门无户的孤儿就嫌弃她,帮她适应门派的生活,教导她修炼上的不足,甚至在生命的最后也以一己之力掩护她逃走,而她就像一个废物一样逃了,什么也没做地逃了。
      她哽着眼眶中的泪,浑身颤抖地窥视远处的魔族。

      如今,又能逃哪里去呢,还不如和师兄一起死好了。
      眼见师兄的首级被一名魔将以长甲刺穿,再不见半分人形,卞丹青目眦欲裂,紧握长剑的拳头瞬时惨白,下一刻就要出声制止——
      却被人捂住了嘴。

      她惊恐地侧眄,发现来人同样是一名女子。
      年纪可能比她还轻一些,一双凤眼清秀有神。
      “你这样莽撞冲出去也解决不了问题。”那女子说道,慢慢放开了她,这一刻卞丹青才察觉女子身后还跟着另外三个男人。不同的是,比起那女子并非出绝的容貌,三名男子可以说是穷尽了卞丹青平生所见的绝色。

      双笙让湛卢察看卞丹青的伤势。其实卞丹青伤得不轻,胸肋之间还有两指宽的豁口,幸好没伤及器脏,不多时就被湛卢治愈,连伤口都完好如初。
      呆若木鸡的卞丹青再次打量过几人,好半晌才低声朝双笙问:“你们,不是皇极门的人?”
      双笙点点头。
      “是有其他门派来救我们了吗?”希冀的目光透亮,卞丹青激奋道:“那我们为什么还不——”
      “冷静点。”双笙按住她,一边端看更远处的形势:“这些魔族之中有人能开启元界,得找到他,不然凭我们几个人就是来送死。”

      卞丹青眼中的光芒顿时黯淡下来:“就你们……几个人?”
      双笙没有过多解释:“你之前在这里,有没有看到是谁打开了元界之门?”
      卞丹青摇头,她和师兄发现轮回谷沦陷的时候,元界之门就已经被打开,那之后他们被魔族包围,要不是师兄带着她在轮回谷东躲西藏,她早就成为一缕亡魂——还来不及陷入哀戚中,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虽然没见过谁施法,但我知道元界之门在哪里。”

      卞丹青的想法很巧妙,双笙也很快便能理解她的意思。
      轮回谷位于皇极门的后方,再加上地形所限易守难攻,魔族自然不会轻易变更开门的方位,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
      “走吧,你带路。”双笙说,回身走了两步却发现卞丹青依然怔怔地盯着那几个玩弄尸身的魔族不放,双笙读懂了她眼中的执念,不知想起了什么,哑声说:“等解决了元界之门的事,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在卞丹青的领路下,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轮回谷内魔族的据点。
      沿路魔族星罗棋布,卞丹青硬是靠着前几日和师兄摸索出的隐蔽路线,再加上剑灵们的掩护躲开了魔族的探子。现在只需要等待赤霄那端阵前开战,魔族再度打开元界,攻他们个出其不意即可。
      这一处还留着之前重夜一剑劈开的百丈沟壑,沟壑中零零散散堆砌着皇极门修者的尸体,让人意外的是,几棵大树被放倒在沟壑尽头围成了一个圈,里面竟然传来痛苦的哀嚎。

      卞丹青心一紧,她在轮回谷呆了数日,当然知道魔族漫山遍野地搜寻修者,但她不知道他们都成了魔族的俘虏。正琢磨着怎么和双笙提救人的要求,双笙先一步开口说话了:“魔族为什么要抓修者?”女孩的目光很淡,神色不急不躁,却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她有任何轻视冒犯。的确,俘虏活人这件事根本不像魔族的作风,何况也没从皇极门那里听说魔族以俘虏为要挟。
      正说着,沟壑尽头有了动静,一个肥头大耳的青脸魔族拖着步子走出来,一只手似乎还拖曳着什么细长的东西。
      自打成为剑侍之后,双笙五感就越发敏锐,如今百丈远的画面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那妖魔抓着一颗人头,而那细长的正是人的尸身,只是身体枯槁脱水,只剩下一副皱巴巴的皮囊罩在骨架之上,早就失去的人的模样,才显得格外细长。

      卞丹青虽然看不真切,却也能看得出那是一具人尸,加上之前听到的哀嚎,不难猜测那是魔族刚刚作的孽。这一个念头让卞丹青顿时就煞白了脸,想起师兄死时的惨状,连呼吸都加重了几分,想了想转头说:“多谢诸位出手相救,但我不能眼睁睁等着同门死在魔族手里……”
      这次双笙没有拦她,只是抬眼问:“你想怎么做?”
      “什么?”
      “你想怎么救你的同门?”
      “杀光那些魔族……”卞丹青的声音低下来,她确实没有任何计划,连师门的月试都只是勉强通过的她,面对这些魔族,空有一腔热血而已。

      可那也比这样冷血看着人死好,她有些不服输地想着。
      双笙打量着卞丹青的表情,随即叹了口气:“……不等了。”
      承影皱了皱眉:“双笙?现在出手时机不对。”虽然他也认为任由魔族杀人不妥,但如果他们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那就创造时机。”双笙的右手按上心脏的位置,无声无息地从那里抽出了什么,看得卞丹青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仪式,而她只是认真地朝前方看去,“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轮回谷不知何时起了一层白雾。
      守谷的小妖们在崖壁眺望嘉龙山主峰,只见那边电闪雷鸣,水火交融,是斗法的征兆,这意味着主峰的战斗又起了。耳边先隐隐传来剑啸铮鸣声,随即愈演愈烈,狂暴的剑气直冲九霄,甚至可以听见穷奇痛苦万分的低吼咆哮。
      小妖惊慌失措地冲进大本营中报信,镇守后方的魔将急得一杵重重扎入土地里。

      而这边的卞丹青已经僵硬得像块木头,眼前那个被她揣度没展现出什么本领的“大家小姐”,舞出的剑势,祭出的灵剑,驱使的灵力早已超出了她作为一个低阶修者的认知。更何况这谷中渐起的白雾和远处伴随而来的刀光剑影,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她……是金丹?”卞丹青震惊地问,这样的能力,即便是平日教导她的师父也不见得有。
      龙渊笑了笑:“她没有筑基。”
      卞丹青再度哑然。

      元界之门依然未开,显然妖魔的力量并未完全恢复。双笙的心神平和如镜,层层有如实质的剑气自承影剑尖涤荡,白雾深处,找不出丝毫破绽的剑鸣声逐渐逼近轮回谷,就连知道真相的卞丹青都忽然有了底气,仿佛身后就是百家仙门要将妖魔杀个片甲不留。
      但其实哪有什么援军,有的只是一个个被承影剑扰了神识心智的人或魔而已。
      幻海剑意的强大之处在于比拼的不是能耐,而是心境,而论剑心,现如今这世上,没几个人能与双笙匹敌,要不是幻象终究只是幻象,承影剑的杀伤力绝不会比赤霄剑差到哪里。

      果然,不多时妖魔们便坐不住了,在深沟尽处,一道数十丈高的紫电乍现。
      双笙没见过所谓的元界之门,但周遭瞬间紧绷的压力也让她感应到了那道紫电的特殊,她和卞丹青交换了下眼色,随着指尖的唤剑式招来,百道灵剑随着更多的飞剑幻象,在她抬眼的一瞬向妖魔急飞而去,穿梭于浓雾中隐隐振鸣,
      突袭一触即发,元界之门被迫加剧展开,听见耳边妖魔的凄声厉嚎,卞丹青仰起脸,有如深渊的紫色电光映照在她面庞,她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竟是出自双笙一人之手,也终于知道,那“大家小姐”从哪里来的底气,敢带着三两护卫闯入妖魔的巢穴。

      “可以了!”龙渊当机立断说,法诀已经施展,这门在彻底打开前无法中断,现在他们找到那个妖魔最好的时机,一行人毫不迟疑地冲向长沟尽头。
      因为需要幻海干扰妖魔,双笙还没动,但她的神识已经如同一张大网,以自己为圆心撒向四面八方。
      魔族之中一名褐肤魔将头戴虎头皂金盔,身披镔铁大叶连环甲走了出来,一杵凿地顿时八方震荡,连承影都被出其不意地震到了十多丈开外,卞丹青这边还在与妖兽周旋,余光瞥见这一幕心里咯噔了一下,那魔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狠角色,幻象这样的伎俩骗骗魑魅魍魉还行,这东西可怎么办?

      可是很快周围的浓雾消散,薄如蝉翼的雾气里阴影迅疾起落,顷刻一道刺目的红光一闪而过,等到卞丹青跟上她的速度看清之时,已是双笙与那魔将错身的定格,紧接着,那魔将的血肉都被蒸发,与最后一丝雾气一齐消弭得连渣都不剩。
      擒贼先擒王,双笙这一击干脆利落,随即回身一记荡风柳扫开了身后扑来的魔族。
      只是元界之门没有消失,那看似最强的魔将显然不是施法之人!

      卞丹青在龙渊和承影之间杀出一条血路,闯进那个囚禁同门的木栏里。
      “六师姐!”见到熟悉的面孔,卞丹青卸下了心上的大石,匆匆迎上前。
      木栏外,双笙扫清身边的妖魔,抬头见到元界之门仍在加速开启,不由停下脚步,旁边杀退一波妖魔的承影头也不回,“你去。”
      双笙点点头,龙渊剑在手,几个瞬步间就消失在木栏后。

      木栏里一干修者失了魂似地呆立不动,用身体组成了一堵人墙,挡住她的视线。
      “不要进来!”卞丹青的声音从人群后方炸开。
      双笙执剑站定,朝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卞丹青像是祭品被高高举起,而人墙的背后,有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不想让他们死就滚!”

      这是……什么怪物?
      双笙的目光一刻也没有停下,周遭那些修者们脚下缠绕着血肉一般的活物,巨大的根系如心脉搏动,刺入他们的身体,可能也是因此控制了他们的意识和行动。
      紫光的源头就在人墙之后,双笙朝着那端问:“是你开启的元界之门?”

      人墙间微微透出一道缝隙,一个相貌朴素的男人被血肉活物簇拥,脸上的经络好像和活物融为一体,随搏动的节奏忽明忽暗,虽然面容可怖,他却是人类。
      难怪神识探遍了这里的妖魔也找不到目标,谁能想到为妖魔们打开黄泉界大门的,竟然是自己人?

      “是你们看不起我,是你们说我成不了事,可是现在……”那人张开黑洞洞的眼睛,“你们不都死了吗?——就因为我比谁都强,连妖魔都做不到的事,只有我可以!”
      [他气脉虚浮,精元耗尽,活不长了。]识海之中,湛卢对双笙说道。湛卢是仁道之剑,不能也不喜血腥杀戮,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战斗,此刻他顿了顿,又说:[但那些活物有蹊跷……]
      “魂气。”双笙说,就算没有亲眼目睹过程,可眼见面前被活物栖身的修者,再联想之前的人干,魔族俘虏活人的理由不言而喻,这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就是靠吸取修者的魂气复原自己,以一己之力打开元界之门的。要命的是,现在所有的活物都扎根在修者体内,如果她要杀这个怪物,就等于要其他修者的命。

      巨大的紫色电光如同微睁的巨目,另一头的魔界轮廓已经初见端倪。
      卞丹青的咽喉、身体、双腿都被活物捆缚,刺入脊椎骨的活物让她要了命地作疼,此刻她却只能居高临下地远望双笙停在原地动也不动,似乎放空了一般无所适从。
      就算是她,也应付不了的啊。
      她的余光瞥了一眼逐渐大开的元界之门,又从身下已经失去了神志的同门脸上扫过,良久,抖索着咬牙:“杀了我们!”

      远处的双笙大概听见了,抬起头来望她。
      卞丹青以为说出这话的人都是英雄,可事到临头,她却觉得自己还是那个什么都拿不出手的小师妹,怕疼,会哭,不想死,后悔自己为什么碰上这样倒霉的事,可是有什么办法,如果命能用轻重来衡量,她和师兄师姐们不死又有什么办法?
      其实她真的不想死啊……她抽噎得像个襁褓中的小孩,面对死亡本能地颤抖,鼻涕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

      “那就——”猝不及防的一瞬间,双笙执剑凌空一跃。
      踏云步。
      卞丹青惊愕的眼瞳中登时放大了她的身影,以及那所向披靡席卷而来的剑气,她没有想到,双笙的出剑竟然这么直白,不避不让,把他们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而那时女孩的目光却通透澄明,让人不由安心陷进去。

      就这样,死掉,也挺好了吧?
      卞丹青感觉到强大的剑气湮灭了她的身体——忽然之间,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
      至少阻止了魔族,而且死得很干脆不是吗?

      双笙并没有听到卞丹青内心的释然,花纹不显的古剑自上而下划破人墙的封锁,一剑流光刺进那个半人半魔的男子体内,男人怎么都没料到双笙会如此果决地不顾人命。
      “魂气——给我魂气!”待他疯狂催动活物想要吸取修者精魂时,却发现所有的活物根茎都连着那些修者一起被齐齐斩断了,眼中最后一幕,是那名少女执剑落地的轮廓,她半跪着抬起头,目光坚毅得一如她出手那样干净利落……
      随后一切化为虚无。

      在卞丹青以为即将遁入黑暗的下一刻,视野里双笙与身后跃升的另一个少年再度赫然出剑。那少年手中的剑通体黝黑——不过匆匆一瞥,卞丹青就能感觉到剑意的大道至简,剑气没入她体内,原本即将湮灭的人们,竟在剑光之下开始愈合,仅仅如此仍不够,双笙先前一剑精炼无匹,身体愈合的速度赶不上消散的速度,但短暂的拖延已经够了,一切只为了双笙紧随其后的第二剑——
      周遭的空间再度被一道剑气长河淹没,时间的流动霎时停滞,又迅速逆流回溯。
      逆时!

      仿佛撒出去的渔网被急速收拢,那些分崩离析的躯体也不过眨眼间就重组,那些虚弱的修者们纷纷倒地,可也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双笙直起身,望向人群中尚且清醒的卞丹青,微笑说:“那就——好好活着。”
      湛卢上前一一查看众人的伤势,确定没有人有性命之忧。

      卞丹青被困得晚,没有失去意识,哪怕此刻仍觉得不可置信,可来不及说什么,双笙抬头先她一步开口:“元界之门关上了。”
      卞丹青回头,果然身后游离的最后一道紫电化成一缕白烟。
      耳边响起双笙随手挽剑的声音,“剩下的我想你愿意和同门一起亲手去结束它。穷奇要醒了,我们得回去帮忙,那……”卞丹青循声看去,双笙已经在十多丈开外,“多保重。”

      她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卞丹青追出木栏之外,那里妖魔尸横遍野,轮回谷终于回归清寂。
      好像连名字都忘记问清楚。
      原来,这才是剑修的模样啊,就算身为女子也一样洒脱,心无旁念,清风四两。
      卞丹青远眺双笙消失的方向,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暗暗握了握拳。

      然而这个被她作为榜样,遇事波澜不起的剑修,其实并没有卞丹青想的那么淡然。
      尤其是对上“那个人”的时候——

      赤霄站在归元殿的飞檐之上,手执剑胎俯瞰脚下的纷乱战局,胸膛随着喘息上下起伏。
      虽然艰辛,这一战有黄泉界修者的加入,妖魔一方逐渐败下阵来,加上山的另一边轮回谷方向无声无息,没有了魔族援军,夺回皇极门只是时间的问题。
      还有一件事……他瞥了眼登极台上几乎覆盖了半个天际,还被皇天璇玑阵困在阵法中的巨大阴影——这种完全解放了的上古凶兽,不是这一界,也不是他这种受限于契约的剑灵能应付得了的。思考间,他似乎在法阵中觉察到了什么,倏地眯起了眼。

      “赤霄——”
      清越的音嗓穿过刀剑铿锵,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下一秒,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伸出双手,接住扑向他的少女身躯。

      双笙仰起脸,之前还是不动声色的她,在他面前终于笑开来。
      一双清眸映着璀璨天光,明艳绝伦。
      只要看到她就觉得所有烦恼都烟消云散。

      “你小心点。”幸好他身子站得稳,抵住她扑来的力道,不然没被妖魔打落下去,差点被她撞进妖魔堆里。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扫了眼下方的战场——还算有他偷懒的余暇。
      双笙一路奔袭到这里,加上轮回谷一战灵力消耗不少,此刻喘着气邀功:“我毁掉了……元、元界之门……”
      “我知道,我知道。”他微微勾唇,把她按进怀里:“我是你的剑灵啊,你忘了吗?”
      怀中传来一丝不满的嘀咕。
      “怎么?不是么?”他故意促狭,“那是什么?”

      “闭嘴。”双笙抬起手挡开他的脸,从他胸前挣扎出来,又望了眼归元殿前似乎已经到了尾声的战事,“所以,是不是只要解决掉那个穷奇,一切就结束了?”
      赤霄无奈:“‘那个穷奇’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你稍微尊重下上古凶兽的称号。”话末,他沉默了半晌,看向她,“我记得你和我说,这一次你来的是本体?”
      双笙:“我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因为这里不属于我们那个世界,所以不能算回溯,依靠的也只能是自己的肉身。”

      “谁告诉你的方法?”他皱了皱眉。
      双笙抿唇,低声说道:“宁玦。”
      “你居然信他?”
      “那我能怎么办?”双笙反问:“如果连试都不试……我该怎么才能找到你,你告诉我。”
      “我……”赤霄微微后仰,盯着她质问的眼神,而后长长吸了一口气,认输,“我错了。”

      双笙敏锐地捕捉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当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想要回去找你,需要打破界壁吗?”他拧着眉抬头看顶上的穷奇,封印隐隐渐黯:“正因为有界壁的存在,界与界之间方能不陷于混沌,所以得知我要打破界壁时皇极门的师祖才要封印我。”
      “想要不打破界壁出入各界的方法也不是没有,但决不是普通修者可以掌握的能耐,哪怕是底蕴深厚的十方剑阁都做不到,宁玦仅凭一柄心音剑上的神识就能让你来这里,他不是普通人。”
      双笙安静地听着,“但他帮了我,甚至连赤霄剑的重塑也多亏了他,就算宁玦不是普通人,只要不是敌人就好。”

      “呵。”赤霄闻言冷嗤了声,对她的看法似乎不屑一顾:“你确定他真的是想帮你?”
      双笙不解,如果这样把她送来这个世界找回赤霄重塑赤霄剑都不算帮,那她怎么不知道怎么定义。
      赤霄抬眼望向天际那座巨大无边的阴影:“一般而言,界壁会是山川水木,类似古人所说的龙脉阵眼,真找到了,只要找对方法,打破不是难事。但你知道这一界的界壁在哪里?”
      双笙循着他的目光上望,慢慢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真的是巧合呢。”讥讽的笑容自赤霄唇角上扬,可是他握拳的指节却隐隐泛白:“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界壁却是千载难逢的上古凶兽穷奇,穷奇能成为界壁,若不是人有意为之,我不知道还能是什么原因。毕竟它是穷奇,不是盘古。”他没说的是,饶是穷奇再睿智也是凶兽,根本不会有这样缜密的里应外合的侵袭计划,这样做,简直就像是……把自己送到他们眼前来,逼得他们不得不发现,不得不——
      杀了它。

      能让穷奇听令,或者迫使穷奇听令的“那个人”……
      才是他们真正要提防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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