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175、除妖

　　感觉到院内空气的异变，双笙下意识地按在身边的承影剑上。
　　“我先去探探底细，你别出来。”赤霄收起了刚才逗弄的神色，并指一招的动作却僵在原地。
　　双笙看着他脸色有些古怪，忽然想到了什么，从紫府中招出了小剑，黢黑的小剑凌空乍现，继而落在她手心，双笙把剑递到他手里：“是这个么？”

　　赤霄皱了皱眉：“我……不知道。”刚才的动作不过是下意识而已，他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不过，手心中的那把剑确实很特别，他能隐隐感觉到它仿佛有灵性，剑身铮铮嗡鸣，对他很是亲和。
　　双笙抿笑了下，执起承影剑，率先走向门口，“别耽误时间了，走吧。”
　　“你别去——”

　　“赤霄。”双笙侧过身，“我和你，一直都是并肩战斗的，这点你不该忘。”
　　赤霄一怔，那一瞬间，脑海中碎片般的画面飞掠而过，他看着她的目光微熠，随后低笑了声。
　　“夫人说的是。”

　　“……”双笙窒了窒：“不要这样叫。”
　　明明没有真的结婚，这种称呼是在太尴尬了。
　　这么想着，耳根就偷偷地红了。

　　下一刻，凄厉的尖嚎响起，瞬间房门被一阵狂风吹得脱离了门框，向着双笙直直砸过来！
　　转头的一转眼，双笙手中无形的承影剑已经祭出，空气中一道剑浪随着剑啸声起，径自碎开了扑面的门板！与此同时，她足跟一蹬，倒掠了几尺，生生和碎裂成片的门板错开！
　　几乎是同一时分，赤霄侧身飞步顿至她面前，小剑循着手中挽出的剑势划出一条长弧，弧光洗练，从剑尖飞出的那一刻竟带着四周的气流撕扯，构成了一道丈宽的剑虹，以疾电之势激射而出——所有触及这道剑虹屏障的东西，全都在瞬间碎成粉末！

　　双笙倒掠的身形刚落定，就见到赤霄几乎化为了一道光，落进了院子里。
　　……太、太快了吧。
　　而且……双笙巡睃了四周一遍，地上尽是粉末，院外的风吹来，一下子就飘散了满室。
　　好干脆。

　　院落中飞掠的身形几乎是残影，双笙需要集中十分的精力，才能凭借动态视力捕捉到残影的形貌。
　　红衣的自然是赤霄，另一抹褐色的……似乎是个披发的女子？
　　半空中，赤色的剑芒和女妖的妖法光影四撞，双笙几乎找不到任何出手的空隙。
　　倘若她此时要加入进去，反而是拖了后腿，双笙握紧手中的承影剑静观其变。

　　伴随着一声剑鸣长啸，一道身影蓦然落在地上，唰地白烟四起，整个院落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陷。
　　双笙被腾起的白烟呛到，咳嗽了几声，抬头看天际。
　　赤霄持剑悬于半空，勾着嘴角看她：“你看，让你别出来。”

　　下一秒他脸色微变。
　　整个身影如流星般急速坠落，一瞬间将她裹进怀中，双笙只觉得身后一股巨大的推力，整个人和赤霄一起飞了出去。
　　再睁眼时周遭不见天日，双笙和他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深空。

　　“是妖域。”赤霄敛眉，嘴角却懒懒地一翘，“这种破落镇子，居然也能出有域的妖魔了。”
　　双笙直到此刻也没清楚见到那女妖的样子，有些郁卒地从他怀中站稳，“我自己能行。”
　　赤霄扶着她背部的手轻轻摩挲了下：“我又不是救你，只是占便宜而已。”
　　背上传来的酥痒感让双笙猝不及防，她匆匆瞪了他一眼。

　　周边的黑暗中，鬼怪的凄惨恸哭宛如地狱，愈发趋近。
　　不过双笙似乎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冷静地抬手唤剑式，一柄柄泛着微光的灵剑先后在四周凌空浮现，将两人围绕其中。

　　“要破域的话……”
　　“我知道。”双笙手中的承影剑轻划：“你也是有剑域的，当初教过我。”
　　赤霄一愣。

　　“所有禁制或者域，都有其弱点，就像是八卦中的生门，只要找到，破开，就能瓦解全部。”双笙复述着当初赤霄教她的方法，慢慢抬起头，望着四面八方奔袭而来的憧憧鬼影，明明是无尽的黑暗却逼仄感十足的妖域，几乎要碾压去肺腑最后一丝氧气，“而我现在正好有破解它最适合的剑法。”
　　目光凝汇于一点，周遭所有灵气或者妖气的流动都仿佛变慢起来，她能清楚凭借身体感知附近一切的变化，而身周悬浮的灵剑也跟着她承影剑的按兵不动安静下来。

　　然后她出剑了。
　　那一剑，既快又狠。
　　一剑笔直的点在黑暗中的一处，百把灵剑如闻见了血腥的鱼群，轮转簇拥而上，击中那处的虚空。
　　黑暗中电光四溅，随后整片黑暗都如同潮水般褪去。

　　“那是什么？”她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域门？
　　双笙握紧了剑，看向黑暗收缩尽头的那一抹人影，解释道：“点星破。”
　　同样是寻找弱点的剑法，道理是相通的。

　　双笙终于看清了院中的那个女妖。
　　之前形容得极为恐怖的女妖，却长着一个人类的面孔。
　　只是，是一张面容枯槁的死人脸，长发飘散，哪里像是妖，更像是鬼。

　　做了这么久的剑修，对妖魔可怖的相貌早就是见怪不怪了，只要离腐烂血腥这种字眼远一点就好。
　　那女妖此刻自然感觉到了他们并不好对付，开口的音调仿佛是被水流包裹，闷在水底的质感：“你们是谁？”

　　双笙不卑不亢：“除妖师。”
　　那女妖笑起来，设宴的前院一片安静，静夜中满满的只有她诡异的嗓音：“除妖师……和那个道士一样来送死的……”

　　“啧，不过杀了一个金丹都不到的老道，口吻但是挺大。”赤霄从双笙身后缓缓走上前来，揉了揉发酸的颈骨：“现在的妖怪还真都有些没眼力劲啊。”
　　双笙刚想说话，女妖却率先挥手，下一刻周边尽是行尸走肉般的人影。

　　赤霄的眉心微皱：“吸食魂气还不够，竟然能驱使魂魄为己用？”
　　没人注意到，在女妖挥手的同时，有一抹淡淡的白气在宅院里飘散。

　　赤霄还在警惕面前的危险，哪知道下一秒，一道剑光被他敏锐躲过，他回身顺势抬眼，看清是谁的动作之后，不可置信地呆住了。

　　“我、我控制……控制不了……”
　　双笙看着他，眼中净是无奈。

　　赤霄皱了皱眉，短短了数秒之内已经躲过了双笙接连刺来的数十剑。
　　如果是一般的敌人，这样的剑势早就被他顺势反击了，可是此刻他只能挡，甚至连挡都需要揣度力道和剑式，就怕一不小心把她牵连在内。
　　明明是邪灵，竟然得这么憋屈。

　　只因为面前的人，无论是本心还是现在的他，都不愿伤她分毫。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或者说，就算有过，现在他也记不起来。

　　“静心运行心法，排除杂念！”又一剑相交，赤霄蓦地压剑拉近二人的距离，在她耳边喊道。
　　太阳穴疼得厉害，双笙手中的承影剑几乎都要拿不稳：“不行……根本不是我在驱使剑，是身体自己……”
　　渐渐地，她发现受控的已经不止是自己的本体，原本所有环绕在周边的灵剑也全都颤动起来。
　　糟了……如果真的这样的话……她蓦地抬头看向赤霄：“躲开！”

　　赤霄显然也注意到了周遭的变化，沉了沉眉眼，身形在瞬息间就从双笙面前消失了。
　　擒贼先擒王，如果没办法让她自我解脱，那就找到那个让她无法解脱的罪魁祸首。
　　女妖面前的魂魄相继围截而来——这些都是可以投胎的人魂，如果魂魄消散，那就是真的死了。
　　眼前魂魄看起来越来越殷实，身子变成了真真切切的人，剑刃过处，有鲜血四溅。

　　鲜血溅洒在赤霄的脸上，赤霄不过偏了偏头，任血液滑落，毫无怜悯地杀出了一条尸山血海的路。
　　“缔造杀孽的幻境对我一点用都没有。”他执着剑对着几丈之外被数不尽的男女簇拥的女妖冷笑道：“那老道若是死在幻境里，还真是个废物。”人潮如山如海再度从四周扑上来，托住了赤霄的脚跟，抱住了赤霄的身体，甚至指甲已经刺入了他的脸，残忍地刮开面皮。
　　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也真切到难以分辨，可是赤霄不过是皱了皱眉。

　　浑身凌冽的气息暴涨，大红色的喜袍无风自起。
　　“我说过了——”
　　他平生，最不怕的，就是杀孽。

　　下一瞬，赤色的剑芒如莲华四绽，院落中所有的人影全都在瞬间灰飞烟灭。
　　“——别白费力气！”
　　眨眼间，赤霄的身影已经掠至女妖面前，一道寒芒直逼女妖而去——

　　电光飞溅。
　　赤霄的剑被截住了。
　　要是女妖别的手段就罢了，截住他的……
　　是双笙。

　　剑与剑相抵，两人四目相对，赤霄不得不收起锋锐的剑芒。
　　“……对……不起……”双笙拧着眉心，极力抵抗着身体的举止，却依然徒劳无功。
　　越抗拒，越顺从。

　　“真是痴心一片。”女妖的身形半隐匿在她身后，出口的声音诡谲如幽魂：“可惜流水无情。”
　　赤霄抬眼，眉宇紧皱：“你他妈在后面絮絮叨叨的说什么？”
　　“诛情秘法，利用的不过是对意中人的爱意，她越钟意于你，越不得不杀了你。”女妖枯槁苍白的脸上，占满了眼珠的黑瞳注视着双笙身前丝毫不受影响的赤霄：“这本是让你们二人自相残杀的秘法，可是你……呵，说什么夫妻同心，不过如此而已……”

　　赤霄一愣，下意识看向面前同样把这番话听进去的双笙，忍不住想驳斥：“死一边去！就凭你的境界，还想对我施控心术，也不先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下一刻整个院落中的灵剑都开始颤栗不已，赤霄能感觉到磅礴的剑意在暗流中躁动。
　　“双笙，我不是……”察觉到眼前这个刚“骗上手”的夫人似乎要发怒，他匆忙地开口解释。

　　可是护在女妖跟前的双笙却第一时间打断了他：“我知道！”
　　赤霄：“哈？”
　　“我知道你爱我爱到不行，但是你动作能不能快一点，在我对你动手之前先把那女妖解决了？！”
　　“……”

　　那女妖听得双笙的口吻，空洞的眼瞳望回去，神情中透着不解。
　　她自然不会了解双笙与赤霄之间复杂的关系。

　　但双笙那句话末了，百道灵剑全都冲天而起。
　　所有她对赤霄的感情，都会化作身体诛灭他的杀意。

　　赤霄猛地抬头，那百道灵剑的飞升，顿时让胸臆间翻涌起无法抗拒的热血。
　　“赤霄——走啊！！”双笙紧握着手中不见形貌的承影剑，剑上绽开的赤色光芒还是来自赤霄余留的统御剑意，此时此刻如蛛丝一般，勾勒出星罗棋布的剑网，朝四面八方与灵剑相连，此刻的赤色光芒大盛，似在迸发，又似在挣扎。
　　“阿。”他仰头望着天际随时都要落下的剑阵，忽然叹息了一声，又低头看她：“夫人，百剑穿心过……你这是有多爱我？”

　　双笙把嘴唇咬破出了血，依然无法脱离身体的失控。
　　她的身子开始颤抖，因为恐惧而颤抖。
　　她知道，赤霄必须杀死女妖才能救她，可是如果要杀死女妖，以她现在的身体，一定会全力地干扰他，赤霄又不肯对她下重手，那源源不绝的灵剑阵，他要如何才能避得过？

　　黑夜中，他漠然抬手，骈指自小剑湛黑如墨的刃身上幽幽滑过。
　　起先，并无任何变化，只是空气里，隐隐闻得剑落匣中的嗡鸣。
　　而后，随着他按过剑身，小剑通体颤动，耳边的嗡鸣逐渐融为了铮鸣声。

　　剑尖竟亦有红光乍起。

　　但是大汗淋漓的双笙早已经无暇顾及，身体与意识的抵抗到了极致，脑海中紧绷的弦终于在寸寸拉扯之际随着她一声惊呵——绷断！
　　“躲开——！！！”她惊喊，漫天的剑雨不留情面地落下，百道灵剑汇集成的洪流铺天盖地，直指其下那个一身孑然的红衣……

　　“别怕。”那一瞬间，她似乎在赤霄的脸上，看到了重夜的重影。
　　百把灵剑奔袭的景象一如既往恢宏，几乎是眨眼间就和赤霄相距不过毫厘，双笙撕心裂肺的凄喊尚未出口之前，那些剑就忽然转了弯，在空中划了一个流畅的弧度，齐刷刷冲向了她——

　　一切猝不及防，双笙瞪大了双目，只见剑流之中的他衣袂飘舞，红光漫海。
　　已经来不及躲，本就无法自控的身体，只能任灵剑扑面而来。
　　铮铮剑鸣掠耳，数不清多少柄剑，从她发顶、耳边、肩侧、腰际飞过。
　　一滴汗，自她的颔角滴落在地。

　　身后是女妖垂死的厉吼，双笙反过身来，只见无数的灵剑刺进了一个单薄的魂体，再透过魂体，没入女妖的妖身。
　　双笙终于记起来，自己还要呼吸。
　　于是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身子软瘫下去，又在下一秒落入一个怀抱里。

　　胸膛紧实，浑身散着淡淡的檀香气。
　　她不由得伸手搂紧，紧张褪去之后，喘息声却变成了哽咽。

　　“暻郎……”女妖原本空无一物的黑瞳，在临死之际，忽然清湛开来。
　　她伸手指向面前的那一缕孤魂，暗色的血液自眼角滚落。
　　“你回来了……暻郎……”
　　“你终于……不再嫌弃我是一个妖怪了吗……”

　　那魂体仿佛还有着生前的灵识，一点点转回身，是一名眉清目秀的男子。
　　男子眼中的温柔，在下一刻随着魂飞魄散。
　　女妖凄厉哭吼，最终也在百道灵剑的透体之下灰飞烟灭。

　　双笙呆住了。
　　她怔怔地仰脸看向赤霄，嘴唇动了动。
　　“妖灵若陷入了执怨，则看不到所愿之物。”赤霄抱着她，磁嗓拂过她的耳畔，为她做解。

　　“我不明白……”双笙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放，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倚在赤霄身上。
　　“那女妖，大概是爱上了凡人……又错杀了凡人。”不然那个被称作暻郎的魂魄，也不会是她的傀儡之一，“之后陷入疯魔，就再不记得前尘往事，只以毁人姻缘为念。”
　　“大概杀他的时候，也是洞房花烛之时，所以才会每每选择大婚之夜现身。”赤霄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间，“你的手好冷。”还有一身的冷汗。

　　“被你吓的。”她蹙着眉轻语：“最后……那个人……那个魂魄，是出来保护她了？”
　　“嗯，成为女妖的阴魂，少有还能保持本心的，可见他对她确实也算真爱了。”
　　“……”双笙沉默着。

　　同样是不同族类之间的感情。
　　同样是遗忘与坚持。
　　赤霄他，到最后也都记得呢。

　　“你不是后悔吧。”赤霄骈指一勾，尘烟散尽的地上，躺着的那枚灵丹缓缓升起，一路飞来，掉入他的掌心中。“我记得你的脑子有时候好像是有些一个筋。”
　　双笙并没有回应他的揶揄，忽而闷闷地问：“刚才你用了剑意？”
　　“什么？”

　　“统御剑意。”双笙澄明的目光盯着他说，“那是剑灵才有的东西，没有剑意，你刚才根本不能操驭灵剑——何况，还是我的灵剑。”
　　他一直被皇极门的封印遏制着，连记忆都封存，何来的剑意？
　　再加上……“你说你记得，我的脑子有时候是一根筋？”

　　赤霄梗了一下，“怎、怎么？”
　　“封印应该动摇了。”屋顶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双笙抬头望去，墨羽坐在屋檐边，两腿轻晃。

　　赤霄横眉不悦道：“你在那看了多久？”
　　“本来想帮前辈的，不过看似乎用不到我，就没给你和小十七添乱。”
　　而后墨羽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在他们面前站定。

　　“若封印动摇的话，就意味着赤霄前辈和重夜前辈将会逐渐融为一体。”
　　双笙的指尖一紧。

　　夜凉如水，和江家交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双笙二人重新回到了新房里。
　　站在喜气洋洋新房中，双笙不免有些不自然。
　　“我……先去睡了。”混乱的一晚，她着实需要好好休息。

　　可是一双手臂从身后探来。
　　把她拉进了满是热意的怀里。

　　“夫人……”
　　“今晚，似乎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嗓音幽沉，惑人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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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把之前的补完了，因为食言，新的内容没有发新章节而补在后面，这样买过的亲就不用再多掏钱啦。
这篇开始稳定二、四、六更新了哈。
许久没写，今天的更新可能有点生涩，会慢慢恢复的，谢谢还有追更的小天使，一定好好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