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171、靠近

　　和平阳先生他们吃晚饭的时候，重夜就不见了，双笙本来想和他好好谈谈，让他不要一直对伤人的事情耿耿于怀，就一边收拾屋子一边等他——这废弃的屋舍许久没住人，自然不是想睡就能睡的。
　　也许是因为连日赶路的疲累，收拾着收拾着，她竟然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黑漆漆的，烛火应该是被吹灭了，她和衣躺在床上，盖着带来的被子，窗外山风呼啸。
　　明明是趴在桌上睡的，怎么就到了床榻上？
　　想了想，又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屋舍，双笙拿起毯子披在身上，走出了屋子。
　　山间夜凉如水。

　　院落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截树桩，他盘腿坐着，剑南山凛冽的夜风吹打在他身上，一身黑的他岿然不动，与夜色融为一体。
　　双笙觉得心疼。
　　“重夜……”她走过去叫他的名字，“不要在这里打坐，太冷了。”

　　重夜还是维持着打坐的姿势，眼睛半阖着没有睁开，睫毛上挂着寒霜，仿佛是星子闪耀。
　　“我没事，修者苦修本就如此。”
　　双笙不知道在想什么，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好一段时间感觉身后没有动静，重夜终于张开眼睛，霜晶随着他眨动的眼睫落下来，他转过头，皱了皱眉看她：“你快回屋。”
　　双笙把毯子脱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也盘起腿，坐在略显潮气的地上：“修者苦修本就如此。”
　　重夜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可是剑南山的夜真的很冷，他又把毯子披回去，垂眸睨她，认真道：“你尚未筑基，天寒地冻的你撑不住，快回屋去。”

　　可是她倔起来的时候谁也拉不动，这点龙渊承影都清楚得很，重夜却体会得不够。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五分钟。

　　按理说他要是动真格，双笙当然也抵不住他，可是他现在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又重蹈覆辙。
　　所以他眸子低低地，向她求告：“双笙……”
　　她才不理呢。

　　重夜终于放下腿，转身望她：“要怎样你才肯回去？”
　　也不过才那么五分钟而已，双笙就冻得直哆嗦，就连修者的体质都没抵抗住这剑南山的寒，她拉了拉身上重新覆上的毯子，另一只手捉着重夜的衣袖：“你知道的。”
　　四目相对，他望进她眼底的那一分倔强，不由得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们回屋。”

　　苦肉计果然有用，双笙掩不住嘴角得势的笑意，可是却在起来的那一瞬间又坐了回去。
　　重夜本来已经站起身，见她跌坐回去，又困惑地回头。
　　双笙苦笑：“脚、脚麻了。”

　　重夜不自禁地扬唇：“这才多久。”他一边说一边弯下身扶她，可她的脚确实软了，踩在地上都仿佛踩在棉花上，使不着力。
　　她攀在重夜手臂上，咬着唇站好。

　　重夜低着头看着，忽然就伸手捞起她的膝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双笙低呼了一声，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
　　“……我自己可以走。”她小声说。

　　“讨厌我抱着？”重夜的声线压在她耳畔，平静地问。
　　“喜欢的喜欢的。”怕错过了良机，她忙不迭地表明心意。
　　重夜笑了笑，这段日子少有的笑容。双笙勾着他，视线停留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颔上，让自己沉进他怀里，脸不免有点红。

　　他把她一路抱进屋里，本来想放在床榻上，但双笙嫌自己刚才坐地上脏，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冷风倒灌，重夜走过去把门闩好，又看向窗——窗和门不是一个角度，所以不进风。屋里没有灯火，全靠窗外泄进屋来的月光照亮，双笙坐在窗边，月光把她红白相间的襦裙映得如傲雪寒梅一般，侧影更显得几分少女的清雅。

　　察觉重夜在看她，双笙望过来，向他伸手，悄声唤他：“重夜……”
　　他心头一软，脚下不自控地走了过去。
　　见他走到自己眼前，双笙抬手就揽上他的腰，把他抱得死紧。

　　就这么一下，重夜的脸上就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怎么了……？”他问。
　　“是我让你伤我，而且伤我的也不是你。”听起来像绕口令一样的话。“你为什么要避着我？”
　　重夜搁在身畔的手抬起，顿了片刻，随后笨拙地抚了抚她的背，像是给猫顺毛似的。

　　“双笙。”
　　“嗯？”
　　“我烧了日临街，杀了很多人。”

　　她低了低眉眼：“我知道，可那……”
　　“可那就是我。”重夜的眼中没有喜怒，却也不见光彩：“不管那一刻有没有意识，那就是我。烧了一条街的是我，连累平民百姓的人是我，差点杀了你的人……也是我。”
　　双笙抿了抿唇缄默着。重夜和赤霄不同，他是帝道之剑的原身，有他的责任感。波及了那么多人的灾难出自自己的手，对他而言还是太沉重了，而且她和重夜是一路人，能理解这种痛苦。

　　离开阮城前，她和谢振生还曾逐一拜访过受难的人家，用她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一些宝物换了点钱给那些百姓做了微不足道的补偿，然而谢振生也告诉她，她现在真正的当务之急，就是好好稳定重夜的神识，不让他再遁入歧道。
　　要让他不要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否则这样钻牛角尖下去，随时都有入魔的可能。
　　双笙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他，不过目前最简单的办法就是——

　　“睡吧。”她突然就为重夜的自责划上了一个诡异的句点。
　　重夜怔了片刻，随后答了一声“好”，帮她关上窗。
　　“我会在旁边。”他指了指对过的椅子。

　　人刚转过身去，就觉得衣角被拉住。
　　他转头，双笙小声道：“一起睡。”
　　“双笙，我现在心境不稳，随时都可能杀了你。”他望着紧拽住他衣角的手，解释。
　　“你要是想杀了我，在哪里都可以。”双笙笑得轻描淡写，“不差这几米的距离，取我狗命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重夜听不大懂她说的“几米”“分分钟”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把自己的命称为“狗命”也是让他有点意外。
　　她说的也没错，如果他的邪识真的苏醒过来想杀人，这间屋子里的人的生死，都在一瞬间，甚至这整个山头的人的生死，也只在一瞬之间。
　　“一起睡吧，这里又不是无息山，没人查房，再说平阳先生都光明正大把房间留给我们俩了，显然已经知道我们的‘奸情’，再藏着掖着也没有意义。”她语出惊人，看着重夜一点点睁大的眸子，最后再落下个结语：“而且啊，你这半个月没有理我，我很没安全感，可能要哄着才能睡着。”

　　“但我不需……”重夜还想和她讲明白，看她眸光瞟了过来，顿时住了口。
　　她当然知道他不用睡觉，不管他是金丹元婴还是剑灵本体，睡眠都毫无意义。
　　可是她要他陪她睡，这就是最无可辩驳的理由。

　　重夜早就习惯了她和这个世界女子不同，也习惯了她对自己毫无掩饰地表达感情，所以他也一直在让自己慢慢跟上步调。
　　他盯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终于妥协道：“好。”

　　在她这儿，他好像从来都是“好”。
　　不好的时候，就是放下了身段叫她的名字。
　　双笙心想，太好欺负了。
　　就是他对自己太好，她才更不忍看他深陷心魔里，哪怕他会因此化作赤霄的性格也一样。

　　两个人背对着换好了亵衣，躺上了床。
　　重夜直挺挺地收着，靠近床榻边，离她老远。
　　“过来些。”双笙侧着身，枕着手心看他。
　　重夜轻咳了一声：“我……你……我们……”

　　“都睡一起了，睡近还是睡远有什么差别？”双笙无奈，让他一起睡是为了让他别再一个人胡思乱想，而不是想得更多。
　　重夜转头望她。

　　“你不过来，我可就过去了，要不然一起掉床下，要不然安稳在床中央躺着，你自己看着办。”
　　“双笙……”
　　她无视他的口吻，果真往他的床边挪了一些。

　　重夜闭上眼，然后朝她靠过来。
　　一具温暖的身体投进怀中，他心狂跳着，伸手搂住她。
　　“我喜欢你。”双笙堵在他胸前，闷声说着：“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

　　他压抑下狂乱的心跳，默默埋下头，在她耳边一吻。
　　那一刻，心中一直以来的犹豫，似乎找到了出路。

　　* * *

　　平阳先生说，赤霄剑的铸炼至少需要三十六天，除此之外，还得看天。
　　关于这三十六天，她特地问过原因，平阳先生告诉她因为六六三十六是天罡，六为道家老阴之数，适宜邪炼赤霄剑，而正所谓物极必反——六六之数阴极生阳，柳暗花明，同时亦是四九之数阴中有阳，才不至于让赤霄剑真正成为凶剑。
　　而看天，就真的是看天。除了剑南山的天然炽火熔炼，还需要借九天罡雷，而且这罡雷，绝不能有任何法诀的痕迹，地火天雷相织才能重铸真正的神剑。

　　双笙一直以来都对铸剑之术很感兴趣，可偏偏重铸赤霄剑这件事，她却没办法维持剑痴的心境旁观。
　　所以这三十六天，她要做的，就是随着重夜戮魔。
　　对，戮魔。因为万魔灵丹还差最后七颗才能集成。

　　而剑南山是个魔窟。
　　地火过处，妖魔遍山，他们不用走太远，只要绕着剑南山寻一寻便可。

　　出发的早晨，双笙还在收拾东西。
　　她有乾坤袋，重夜有纳子戒，要带什么都方便。
　　五师兄墨羽从屋外走进来，提着剑说：“我跟你们一起。”

　　双笙有点意外：“你不用帮平阳先生吗？”
　　“还不到铸剑的时候，而且他说天火冶剑，他一人足够了。”墨羽抬眼望向远处院子里正在和姽婳说些什么的重夜：“而且我觉得，我跟着你们，至少能保着你安然无恙。”
　　“师兄，他这段时间没有入魔过，哪有那么危险。”

　　“他上一次因何入魔，你弄明白了吗？”
　　双笙摸了摸锁骨上的链子：“心音剑……”
　　“什么？”
　　“他看到妖魔手上有我的心音剑。”双笙抿了抿唇，“我也不知道何时被偷走了，灯会时被人群挤散，正好那时身边也有一个孩子找不到娘，我就先领她去找了一趟，没想到那些妖魔拿着我的链子想请君入瓮，他以为我遭遇了不测……”

　　墨羽拧眉问：“所以是他体内的邪性因此苏醒，还是他主动地放出了邪识？”
　　“……我也不清楚。”
　　“这两者有区别。”墨羽看着她说：“我知道那个赤霄剑灵对你很重要，而且在我看来，红莲前辈若能成为剑灵与你结契，是最好的杜绝后患的方式。”

　　“这些天，我能让他以那个赤霄剑灵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而不会挑起事端。”
　　“如果他能适应这种变化，你就能重新让他——”
　　“成为你的剑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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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了各位，迟来的更新。
下周三之前我必须更满15000字，我已经被关2次小黑屋了，所以这次一定会写完。
为了督促自己好好更新我也是拼了~
确实最近有点卡文，节奏没掌握好，鞠躬，我会再调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