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128、赤霄与她（四）

　　那一刻桐菀脸色苍白。
　　面前是浴血的背影，站在尸山之中，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断了线的木偶。
　　已经插在尸山之上的剑正散发着侈邪的猩红炽光，无数的生魂在支离破碎的通道间凄号，最终被赤霄剑源源不绝地吸收进了剑身里。

　　明明还是那个高挑的少女背影，此时却给人无与伦比的压迫感，身上若有似无的微芒如小蛇环绕着周身游弋，桐菀还记得那一刻通道的另一头，一抹人影迅疾而出，仿佛疾风骤雨零落一切，利用双笙右肩不能动弹只能左手施剑的空隙，绕开角度将一道银色篆文打入她体内。
　　一瞬间，有一个影子飞出了双笙的身体，落在桐菀身前。
　　如地狱归来的邪神，通红着双眼，双瞳漆黑与猩红糅杂，夺人心魄。

　　“不要告诉她。”
　　回廊中的院落里，赤霄请桐菀务必保管好这个秘密。
　　“这算我们之间的秘密吗？”桐菀问。
　　赤霄笑了，笑得让人捉摸不透：“如果你要连韩天一他们一起算上的话，就这么认为吧。”

　　桐菀偏过头，目光放缓地停在赤霄脸上：“我很羡慕你，从一见面起，你就是我喜欢的样子——不羁天性，我行我素，这是我作为桐家长女想要的自由，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
　　“可惜，你眼里还是有一个人的。”桐菀仰望着他：“你屠灭海船的事确实不止我一个人知道。然而拜那所赐，我知道的难得比她多一些——现在你灵体内的生机，是靠着船上那些海匪的命撑下来的吧？”

　　赤霄瞳孔微微扩张，皱起眉，低头打量她。
　　“九胥的旗都桐家，多少还是有一些眼界的。”
　　桐菀抿了抿唇，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赤霄，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见过你这样身负蚩环伤口的魇灵。那日你站在尸山中时，围绕周身的是蚩环黑紫色的电光，身上灵力的流逝也到了极致，那是灵体要消亡的先兆，对吗？”

　　他玩世不恭地笑起来，“说得都是什么蠢话，我本来就不是你们世界的人。如何比较？”
　　“正是因为你强行调动灵力苏醒，生机才会迅速消散啊！”被他毫不在乎的口吻气急，桐菀的情绪有些激动。
　　“嘘。”赤霄食指抵着唇沿，轻悄地翘了翘嘴角，“别乱说，被人当真了不好。”
　　他脑袋微偏向一侧，不置可否，溢出口的声调忽然低磁而柔软：“就当我请求你。”

　　就当我请求你。
　　桐菀怔在原地。
　　“……你终于还是承认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自远方飘来：“不然又能怎样，你和双笙都一样固执，我不想因为你的情绪让她发现——”
　　“桐大小姐，我们相处不过十日，你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喜欢我。而且，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麻烦你不要插手。”
　　“等一下！”

　　赤霄微微皱了一下眉，目光之下是一片戏谑，“你还想如何？”
　　“带我走。”桐菀说道：“你带着我，我会在你们的途中安排一切，让桐家尽快找到救你的办法，比起你们在苍境无人依靠，我能做的比你们多得多。你的秘密若有暴露，我也会尽力帮你掩饰。”她和赤霄确实认识不久，但是，她想做的还有很多，不想让他就这样消失在自己面前。

　　她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他，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个人真正留下来。
　　赤霄静默地看着她。

　　一秒、两秒、三秒。
　　他推开她。
　　她低声道：“还是你……现在就想让她知道？”

　　桐菀的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声。
　　她下意识抬头，发现赤霄不知何时已经俯身朝她靠近，面前的阴影仿佛暗夜的苍穹，铺满了她的视野，幽邃的目光之下是骇人的威压，让她忌惮地僵在原地。
　　“我最受不得别人威胁我。”赤霄的嘴角轻扯向一边，笑容邪肆如魅，“别让我后悔考虑你的话。”

　　“赤……”
　　“赤霄。”

　　赤霄睁开眼。
　　“今晚你就别去了。”双笙低头扫了扫靠着桌椅犯倦的他一眼：“既然是潜入，人自然是越少越好，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不，我也去。”赤霄微微抻开身子，见另一边的讨论尚未结束，她却站在自己面前，禁不住扬唇：“不生气了？”

　　“生什么气。”双笙顾左右而言他：“你去做什么啊，就不能好好休养吗？”
　　“我现在不是挺好的？”赤霄的上半身懒洋洋压上桌面，像是摊开的兽皮贴在桌案上一层，只有左手抬起来默默捉着她，“想多和你呆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其实双笙心里还有点疙瘩，但想想也过去这么多天了，他又这样和自己示好，自己再惺惺作态未免太矫情。

　　“赤霄……”她垂下眸子，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他的手背，看着桌案上的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瞒你什么？”
　　双笙再问：“那天和桐菀聊什么了？”
　　“十多天前的事情……我怎么会记得。”

　　“……”剑灵一直以来自诩的好记忆都给狗吃了吗？鬼才信。
　　她气鼓鼓地抽手。
　　一抽，没动。
　　再抽，还是被他紧紧握着。

　　“你不老实说话，还想让我不生气？”双笙朝他皱了皱眉。
　　他可以随便编个事由的，可他忽然之间却不想再这么做。
　　骗她一次就够了，为了活下来，为了在她身边。

　　他不想回到赤霄剑，也不想吸魂，那些都无济于事。
　　不如多一秒。

　　“别生气，你会知道的。”
　　不如多一秒。

　　哪怕就在面前。
　　他也好想她。

　　* * *

　　要潜入的地方是晚国旗都的司空殿。
　　晚国不是一个国力昌盛的国家，只是倚靠着大树好乘凉，周围的国家也不敢妄自进犯，然而这一切有利也有弊，在天寰对资源的掠夺之下，反抗和屈服之间选择了屈服的晚国，并不富裕。

　　司空殿是培养司空的地方，而它同样承担这另一个重要的职能——一国大司空的居所。
　　大司空可以说是在苍境仅次于王的存在，由于只有大司空才可以传递缔结穹苍保护罩的“种子”，只有这些“种子”和其他司空殿结业的司空们才可以保护国家的一方水土，某种程度上而言，大司空就类似于中世纪教皇的地位，可以和王平起平坐，甚至在某些人心目中早已超越了王。
　　前人有鉴于此，最重要的那颗种子——承载镜源的国器，只有王才可以触碰，在一定程度上形成制衡。

　　不过司空说到底还是一个悲哀的角色。
　　一旦与一方水土缔结了穹苍的契约，就再也无法离开那里。
　　这也是承影十多年之后还能找到“那个故人”的最大自信来源。

　　即使是夜间潜入司空殿，承影依然是一身白衣，衣袂飘飘，清贵优雅的公子风姿。
　　“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双笙撇了他一眼，不由得往旁边挪了些。
　　“我不出面，如果你被她看见，也只会被当做宵小或者刺客抓起来。”

　　双笙：“我觉得在你看到她之前，你就会先被执守抓起来。”
　　承影挑眉：“你当我的幻海是假的？”
　　“……你这样没有宿主的情况下肆意挥霍剑意和灵力，真的好么。”双笙说着：“我记得，剑灵虽是永生不灭的灵体，但是消耗过度的话，还是会消散的。”
　　承影敏锐地捕捉到双笙身后的人影一怔。

　　他的目光幽幽转开，落在赤霄身上：“这就要问自己值不值得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承影少年的容貌上少有一丝与他不搭调的沧桑。
　　“当初诱使你们为我打破封印的那个圈套，我以灵力布了整整十年。”

　　不然，也不可能骗得过比他上位的强者，打破那道封印。
　　十年了，对于剑灵来说不过白驹过隙，可是他却孤单一人在封印中耗费着自己的灵力，等一个契机，等了十年。
　　虽然现在想起来，他多少有些感觉对不起赤霄，不过他不会因此后悔，那之后的事本就是一串巧合，他也预料不到。

　　“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赤霄打断他们的话题道。
　　“晚国的大司空，司空凌弥。”
　　双笙：“为什么一定是她？如果只是需要司空的能力……”

　　“不，她不一样——她是……南柯。”
　　“南柯？”
　　就如同剑灵是一个种族一样，在苍境，南柯也是一个种族。他们和从异界来的魇灵一样有些特异的能力，但不同的是，他们并非来自异界，他们就是在蚩环中诞生。

　　在蚩环中诞生，在蚩环中异变，如果说蚩环是苍境组成的规则。那么南柯就是可以说是驾驭蚩环规则的种族，甚至能凭一己之力创造蚩环。早些年的时候，人们觉得是南柯带着蚩环带来了厄运，因此南柯一族遭受了血洗。

　　所以凌弥是南柯的身份，除了他和晚王知道，别人都不知道。一国的大司空是苍境人人喊打喊杀的受诅咒种族——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晚国恐将颠覆。
　　凭借着记忆，承影带着双笙二人来到了一处院落的屋顶。

　　院落里，紫衣美人窈窕娉婷，虽然个子玲珑，却也娇小可爱。
　　“凌……”有那么一刹那，双笙觉得承影脸上的喜悦骗不了人。
　　所有藏匿在承影心里只等着这一刻的声音，在看到她身后走来为她披上外套的人之时，全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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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