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120、海上遇险（一）

　　两天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
　　他们所坐的客船是隶属于九胥和坤国之间的官舶，整个航程大约要十五天左右。
　　老实说船舱里的隐隐返潮的气息闻起来很不舒服，和现代的那些游轮游艇自然不能比，不过她现在要做的事情也只能规规矩矩待在船舱内，不然她就会被当成怪物赶下船。

　　是的，承影告诉她，大部分苍境人似乎对身怀异术的人有一些抵触，因为这个世界里能够施展异术的人多数是和魇灵或多或少在某种程度上有了联系，而魇灵是人们极为排斥的异界怪物。
　　双笙闭着眼睛，开始了第十三次尝试。

　　赤霄的状态让她愈发觉得自己加快剑诀的修炼势在必行，这几天她一直在千剑诀上努力。
　　正如他们所说的，《千剑诀》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剑诀，它没有攻击性，也没有防御性，唯一的作用就是以灵力铸剑，这基本就是古时铸剑师在铸剑前给自己打稿子的方法，没有哪个剑修会把它当剑诀看。
　　凡事没有绝对，双笙就是那个例外。

　　赤霄和龙渊他们推荐的剑诀固然好，他们也为了双笙日后在剑诀上的更进一步做了考量，可是无论是红莲业火诀还是旋怀剑诀，发展都太过定式，而且前期刚上手就想要能拿得出手也十分艰难。她估摸过，红莲业火诀在她当前稀薄的灵力之下，最多施展三朵，虽然看起来确实威力骇人，但若陷入持久战难免会后续乏力。旋怀剑诀也是，在初学阶段环绕自身的剑芒最多也不过是东西南北四把，更不用说反制后敌方招式之后的空档期，至于小剑选的夸月流星剑……剑诀施展的前置实在太慢了，现在的她很难做到完美避让敌人招式的同时还能分心施展剑诀。
　　另外这三者，除了旋怀剑诀以外，另外两种的修炼动静都不小，每次修炼之后恢复期也相对更长，毕竟是中阶剑诀。

　　双笙也理解他们不推荐低阶剑诀的原因，低阶剑诀虽然施展相对容易，却很难压榨出她的空灵状态，毕竟空灵状态所需要的集中力不是一个低阶剑诀能够契合的，打个比方就像是一个杯子随手就能拿，你不会让自己踮起脚去够它，而中阶剑诀就像是放在高处的杯子，你需要付出的自然更多。再加上以双笙现在需要面对的敌人，低阶剑诀基本难成气候。
　　她需要一个前期就能派上用场，却需要她消耗足够的集中力，不是简单的攻击或者防御，近身或者远程能够解释的剑诀，所以她才选了《千剑诀》。

　　千剑诀创造出的灵剑，每一柄都独一无二，因为每一柄都需要修者遵循古法以灵力铸剑，每一次铸剑都必须全心全意，稍有差池就会全盘尽毁，这种情况下耗费的心神和灵力都极易让她进入空灵状态，尤其是铸剑时消耗的灵力就如同紧绷的弦，源源不绝却又细水长流地灵力施用，和那些威力凛然大开大合的剑诀截然不同，恢复自然也容易一些。
　　最重要的是，千剑诀对她来说，可强可弱。当然，是对她来说——这剑诀落到她以外的人手里，只能是个练习灵力操控的辅助修炼法诀而已。

　　这是她第十三次修炼千剑诀，然而到现在一柄剑都没有成。
　　前五次是因为自己对剑诀的理解不足，很多晦涩的法门并没有掌握充分，问过赤霄之后总算懂了些，再往后就卡在集中力上，只要思绪稍有偏差，塑造剑形的灵力就会直接断开联系。好不容易慢慢习惯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专一，却又被灵力不足给打败了，本来这时候需要她进入空灵状态抽取灵力，然而目前为止她也不能次次进入空灵。
　　这两次好了一些，总算能掌握一些空灵形态要素了，只是对于铸剑还是不够娴熟的她依然是磕磕绊绊，不是铸模阶段没办法让灵力在剑体上形成闭合循环，就是在冶炼阶段不能让灵力充分燃烧，剑芒达不到足够的强度。

　　十三次了，每次耗时至少一个半小时，两天时间，除去生活必须和灵力回复时间，她几乎都在修炼千剑诀，却不见任何成效。
　　赤霄没说什么，他知道这时候打击她没有任何意义，让她放弃也不可能，所以只是等着她自己开口。
　　他们推荐的中阶剑诀上手都不会太难，只是修炼的周期相对较长，因此双笙选择了一个上手繁琐又无用的古法剑诀，确实让他们很莫名。

　　双笙面前的空中正仿佛有一只笔，缓慢而绵长地勾勒出剑柄的形状。
　　她平视着凌空的剑体，黑瞳中反射出灵剑的白色幽光。
　　灵力形成的线条在延伸，有汗水从她的额角，鼻尖，不断沁出。

　　她眼中的是剑，心中的却是经脉中灵力的运行法门——千剑诀并不是绘画教科书，剑的形状是一开始存于心中的，但是要铸炼成形则需要根据剑形以全身经脉为剑模，灵力运转是多是少，转折是走少阴心经还是督脉，千剑诀里都有着各种古法的讲究。
　　很快地，随着剑柄的成形，空中灵力构筑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不少，双笙此时的眼睛虽然还注视着前方，可是目光里却空无一物，几乎把自己从这个世界剥离了出去。

　　原本几近停滞的灵力又开始以更缓慢的速度流动。
　　她的呼吸轻柔得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生怕呼吸会打破了眼前未成形的灵剑。
　　灵力流动的速度几乎看不见变化，可是她却有着极强的耐心，原本白皙的脸颊伴随着滴落的汗水微微泛红。

　　停滞了。
　　就像是时间静止一样，她和她面前的铸炼的灵剑都停滞了。
　　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双笙轻颤的指尖，和紧咬的牙关。

　　终于，在半晌的阻滞之后，剑形完全闭合，灵剑的幽光冷然。
　　可是那还不是结束，双笙手中握着赤霄剑，立在面前，霎时以赤霄剑为引，挥出一道道剑气，精确无比地落在灵剑的剑体之上——这是将铸剑者的剑魂灌注于灵剑上燃烧灵力的冶炼过程，也是千剑诀堪堪能称为剑诀的唯一原因……

　　* * *

　　当三个剑灵推开门走入分隔的船舱时，已经入夜。
　　双笙特地嘱咐过入夜之前必须要一个人留在船舱中修炼，谁都不能打扰她，所以赤霄自然也不会不识趣。
　　这丫头认真的时候，是真的认真，简直是六亲不认的认真。

　　内舱里黑漆漆一片，也没点苍境独有的华螟虫灯，双笙呆呆坐在床榻上，盯着舱壁一语不发，跟中了邪似的。
　　“呃……”承影和龙渊不约而同地看向赤霄——打扰修炼的后果当然是让他来背最为合适。
　　赤霄偏了偏头，压着声音低低唤道：“双笙？”

　　双笙这才慢慢转头。
　　在黑暗里，哪怕只是一个短发少女这样幽幽转过头来都让人有种诡谲的恐惧感。
　　赤霄忍不住喉结动了动。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成功了。”双笙突然开口。
　　众人皆舒了一口气。
　　双笙蓦地跳下床榻往这边快速走过来，一下子扑到了赤霄身上：“我、成、功、了！”

　　赤霄反射性地伸手去接。
　　她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双手绕着他的脖子，脑袋埋在他怀里，闷闷的声音自他下巴下方响起：“我真的成功了……”
　　“恭喜。”赤霄低头用下颔磨了磨她的头顶，嘴角不由地牵起弧度，迎上身边两个剑灵或调侃或尴尬的眼神。

　　其实以千剑诀的方式铸炼一柄灵剑对剑灵而言轻而易举，而且完成一柄什么都做不了的灵剑真不知道有什么可高兴的，可是双笙的情绪还是感染了他，何况他也知道，这意味着双笙对空灵形态掌握得更熟练了。
　　“让你不信我。”她仰起脸说道，头发有些汗涔涔服帖在耳边。
　　“冤枉啊大小姐，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信你？”赤霄反手环抱着她的腰，随即抬起一只手，拇指的指腹把她眼角的湿发拨开，低声道：“你要抱我多久？”
　　“啊？”

　　他转头和龙渊交换了个眼神，嘴上却是回应她的疑惑：“就是说如果你想抱着我一晚上的话，现在我就可以让这两个电灯泡滚了。”
　　“……”双笙面色通红地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不过腰际还是被他的手臂禁锢着，动惮不得。
　　赤霄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先顾及正事：“既然完成了，灵剑不应该给我们展示一下？”

　　剑灵品剑，那必然是专家级的眼光。
　　双笙有些忐忑地抽出赤霄剑，驱动千剑诀中的唤剑式，黑暗中，一柄细窄的长剑凌空悬浮。
　　三个剑灵的眼神齐齐落在了灵剑之上。

　　双笙能明显感觉到三道神识延伸至剑身。
　　此时此刻她就像是考完试等着被老师批改卷子的学生，局促地盯着卷子反复审视，仿佛能比老师先一步看出纰漏也是一种胜利。

　　承影不像是赤霄和龙渊，他不是双笙的剑灵，原本也只是以一种看戏的心态来参与的。
　　可是神识随着剑体巡过的时候，他的瞳光微凝。
　　嗯？
　　“这剑体……”

　　双笙一颗心提了起来：“剑体怎么了？”
　　身边龙渊清冷的口吻中带了一点温度：“这剑体，用的是千剑诀的法门？”
　　双笙好像作弊被抓，忙不迭辩解道：“大体上都是，只是……”

　　赤霄神识过得更为仔细，此时尚未结束对灵剑的神识感应，看两个剑灵似乎都在质疑双笙，有些不以为然，微微皱眉问：“反正能铸出灵剑，管她用什么法门……”话说到一半，神识的感应恰好到了一处，他也顿了顿。
　　只是一霎，他刚才的漫不经心全都被惊讶替代。
　　“灵力的走向有些古怪，不是古法。”他断然道，随即俯首看她：“你是哪里来的法子？”

　　“……因为当时一时间抽取不出灵力，可是如果再耽搁下去可能今天又要前功尽弃了——千剑诀里部分灵力运转的法门有些冗余，剑的话应该更为干练的器物才对，所以试着修正了下更细微却简单的变化，在灵力运行上……取巧了。”
　　“确实，更干净了。”承影走上前，抬手轻轻摩挲过散发着幽光的剑体。
　　“干净”这个词用得很微妙却也很贴切，要知道，灵剑毕竟不是真实的武器，灵力的构筑也不是越有分量越好，灵力铸炼讲究稳定，越稳定的灵器威力越强劲，古法之所以是古法，正是因为有些晦涩到繁琐的法门，让人无法参透，所以才会逐渐退出时代，可是双笙却能去其糟泊取其精华，还能成功铸剑，足以见到她在剑道上的造诣。

　　而且……
　　“你冶炼了多少次？”承影的指尖轻轻在剑身上弹了弹，虽然灵剑不如真剑能反馈金属的质感，却也能体验到灵力被铸炼的厚度，“上百次？”
　　双笙摇摇头。
　　“没到上百次却能冶炼得这么殷实的吗？”承影意外地挑眉看了眼她的表情。

　　“不……这个我没有偷懒。”双笙停顿了片刻：“剑气的冶炼，至少上千次。”自己能做到的，她一定会尽力去做。
　　“……”三个剑灵都沉默了。
　　挥出上千次的剑气，且不说体内灵力消耗的速度跟不跟得上，只论挥剑的动作，身体都不一定吃得消吧？

　　“好不容易能完成我的第一把灵剑，能做的我当然要做到最好。”双笙揉了揉发抖的手腕，却笑得很满足，当初练身法和剑式的时候也一样，有些需要用经验去填，她能做的就是不断积累经验。
　　何况她是真的喜欢做一个剑修，剑、剑式、剑诀，所有跟剑有关的东西，所以在这之上，她也有些不可理喻的偏执。

　　难怪满头大汗。
　　赤霄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你啊。”
　　她轻微抗拒着，往边上退开了一点：“别，脏。”
　　全都是汗水的痕迹，她还嫌自己发酸呢。

　　“我又不嫌。”他低低笑着，黑发和发绳从她额际滑开，双笙眨了眨眼，微抬头眄他。
　　灵剑的白色幽光照亮了一角，她的余光发现他们还被两个剑灵看着，不由得轻咳了一声，推了推他的脑袋：“他们、他们……”
　　“别把他们当人看。”
　　“呵呵。”这话真是说的让承影和龙渊无法反驳。

　　正说着，船体忽然一震，整个船身向一侧倾斜，四个人都没有防备，一时之间全都撞在了舱壁上，随着摇曳的船体一滚。
　　龙渊和赤霄下意识地把双笙接着，承影则是因为站位的缘故，恰好压到了双笙背上。
　　“……见谅。”清润的少年音在她耳后道。

　　船舱里惊叫声不绝于耳。
　　三个剑灵同时运起了漂浮的本能，总算在左右挣扎的船体中恢复了稳当，同时赤霄也把正中间的双笙抱了个稳当，双笙吸了一口气问：“怎么回事？”

　　龙渊侧耳聆听：“外面像是在喊蚩环的意思。”他这两天好歹也学了些苍境语。
　　承影点头：“是蚩环，去往坤国的海路没有湍流，虽然海上的蚩环比陆上少许多，但也不见得没有。”
　　“那在船舱里也不见得安全，上去看看，要是船沉了，至少我们能回去。”赤霄说。
　　双笙白了他一眼：“好好说话不行么。”

　　整艘船在波涛汹涌的海潮中摇摆，好歹是九胥的官舶，质量过硬是肯定的，到现在也没半点散架的意思。双笙他们从船舱出来的时候，甲板上还有抱着桅杆和缆绳高呼的船员，好在船体的外部打开了一个包裹整艘船的穹苍外壳，所以船尾右侧那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如何都吸食不进这艘船。
　　只是虽然船身不会进入蚩环，周围的海水却不断倒流进去，一下子影响了整艘船的平衡，双笙真有点担心再这样整艘船就要倾覆了。

　　抱着桅杆的从船员看到双笙他们居然还能在船上安然站立，像是见到救星一般对着他们高呼着苍境语。
　　“他们在说要打开一个机关。”承影道。
　　赤霄没有多言，只是抬头朝船舷上看，果然看到了对方所说的机关阀。
　　“左右船舷各一，首尾各一，一共四个机关，必须同时拉动……”他的目光落在双笙身上：“我去船尾，左舷你去可以吗？”他们现在在船舱的入口，按理说距离船尾更近一些，可是船尾距离蚩环也更近，他不放心让双笙去那个位置。

　　“嗯。”双笙也循着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偌大的木制机关阀上，“别耽误时间，我去了。”
　　言毕就抽出了龙渊剑，放开赤霄，足下一点，下一瞬就闪到了左舷一侧。

　　赤霄呆了呆，哑然失笑。
　　“我都快把你忘了。”他偏头觑了眼龙渊。
　　“没事，反正华而不实的是你，论实用性我比你强得多。”
　　承影：“要不等船翻了再谈？”

　　很快几个剑灵借着浮力分别去了四个角。
　　随着四人一起发力，整艘船舶开始缓缓从奔腾的海面上脱离，不知靠什么力量悬浮在了空中。
　　桅杆上，缆绳上的船员们总算松开了手。

　　双笙探头看了眼船身下狂浪的海面，有些庆幸地抚了抚胸口。
　　还好这个世界还是有些特殊的手段。
　　不远处一个抓着缆绳的小伙子见她投过来的目光，忽然猛退了几步，像是见了鬼似的。

　　双笙不明所以。
　　“天……天煞……”那人指着双笙说。
　　双笙跟着他发音，总觉得他的表情并不像是感激。

　　“——果然是你们把蚩环引来的！”
　　一声惊喊响彻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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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四舍五入就是四人船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