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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道歉 ...

  •   翠叶残时,山黛远,月波长,暮云秋影蘸潇湘。云天亮,漏微光,成都的黎明,薄雾冥冥,拂晓终将从前。

      从前的从前,蔡菜和安盈曾去过X县的一座小道观。道观无名,纯属闲游而至,观门破败,阶梯也坑坑洼洼的,难走极了。山路尽头有一个小院,无花无果,没有游客的正殿,连香火也十分罕见,几棵皴裂的杉树,大概在这里立了好几百年,枝叶扶疏,郁郁芊芊。

      观里有一位年迈的道长,他挽着发髻,步履矫健,走路轻轻飘飘的像要化在那夏日的艳阳里。他孤僻自持,言辞清淡,像一位生长在深山泉水的隐者,全然不顾门外的尘世流年。

      两女各摇了一个签,求姻缘。

      安盈的签文蔡菜没看,她的是第二十九签。签文里全是诗词,别说解了,连字儿她都认不全,于是理所当然地找到道长要求解签。道长想了想,然后高深莫测地伸出五个手指,蔡菜心下一喜,立马递过去5块钱。

      道长摇了摇头:“50。”

      签是分开解的。一张木桌,一把竹椅,竹椅是道长坐,蔡菜站着,他声音很小,蔡菜要低着头才能勉强听见。

      “宝剑出匣耀光明,在匣全然不惹尘,今得贵人携出现,有威有势众人钦。求什么?”

      “姻缘。”

      “求而不得,得而不惜,舍而不能。下签。”

      “嗯嗯……”蔡菜快速地记在随行本上,寥寥几笔,写完却发现依然很迷惑,于是又问道长,“怎么讲?”

      “不可讲。”

      “……”

      道长不愧是道长,谈吐竟如此高深。

      “下签……是不是不好?”蔡菜锲而不舍地问。

      “不一定。”

      “能解吗?”

      “能。”

      “怎么解?”

      “随缘。”

      “……”

      果然想用50块钱就买到天机简直是痴心妄想。

      道长见蔡菜脸色不好,也不再多说,他慢悠悠地站起来,拂尘一甩,便要离去。

      蔡菜仍不死心,遂又追上去再次问道:“那我这姻缘,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道长幽幽丢下一句:“可有,可无。”

      “……”

      安盈听完后笑得差点岔了气。她摇的是上签,解出来是“有失有得”四个字,解完后她心情大好,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那阵子安盈刚刚失恋。本来她和前男友约好一起去河南旅游的,结果临行前发现那男的劈腿,还劈了个各方面都不如她的女生,气急之下,她找到蔡菜,趁着暑假,两人提着菜刀照着她前男友户口本上的地址就来到了X县。

      其实也就是散散心,砍核桃都费劲还砍什么人。

      “既然有失有得,那也不亏。”安盈拍着胸口安慰自己道。

      “瞎耗了半年青春还不亏?”蔡菜不能理解她的逻辑。

      “他不也耗了么?”

      “……”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他,我颜控,他又丑,就占着个人老实。”

      “刚认识就知道人老实?”

      “嗯,他还给我写过一首诗,特小众,特文艺。”

      “什么诗?”

      “我想你,更想睡醒有你,春风十里,不如睡你。”

      “……”

      “现在我算明白了,男朋友还是得找帅的,别怕帅的出轨,丑的一样出。”

      蔡菜狠狠翻了个白眼:“现在倒说得好听,也不知道早些时候是谁一天到晚在那儿又哭又闹的,烦都烦死了。”

      “失恋嘛,总要有个失恋的样子,总不能他劈腿了我还笑出声吧?”

      “那又何必大老远地跑来求签?”

      “反正你暑假也没什么事,出来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不也挺好?”

      “……”

      “倒是你的签,为啥也求姻缘?求的谁?李冉吗?”安盈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

      蔡菜心跳一顿。

      这就是暗恋最悲剧的地方,你永远不知道对方会在什么时候问你什么样的问题,而任何回答,都可能泄漏你的内心。

      她不想撒谎。

      所以她只能沉默。

      其实也想过孤注一掷,或者放下。但她怂,不敢赌,也不敢放,因为任何一个结果,都有可能是失去。她不想失去。

      然后就这么过来了。

      安盈是个有点小作的女生,她霸道,娇气,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她的情商在许多人眼里都是负分,却被颜值生生扳成了个性。所以总有人想尝试,也总有人会逃跑。

      蔡菜不会跑。有时候她也庆幸安盈这些耍泼打浑的伎俩没有用在自己身上,但更多时候,她感到遗憾。

      安盈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峭壁,每作一次,她光辉闪耀的形象就会在蔡菜心里坍塌一分。如此,经过近10年的积累,她成功在蔡菜心里坍成了一道悬崖。

      蔡菜常常渴望来一场地震,好让这道悬崖塌到荡然无存,只可惜,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久到这个身影已经在她心里住了下来,生根发芽,她已不能奈它何,只好不去管它,然后,日复一日,春暖花开,她再看她的心,陡然惊觉,那座当时看起来无法移走的悬崖,如今已经更深更沉,沉到心底,把她的心戳得鲜血直流。

      想到这里,蔡菜不禁有些无奈:“反正求而不得,是谁也就不重要了。”

      安盈摇摇头,十分不认同:“道长说了,一签求一事,一事对一人,你的签还有‘得而不惜’和‘舍而不能’,难道说你得到了这个人却不会珍惜他?然后想跟他分手又舍不得?”

      “怎么可能……”蔡菜苦笑一声。

      “所以这签啊,另有其人。”

      “所以这签啊,不准。”

      “呸呸呸!”安盈呲牙咧嘴地冲蔡菜比划着拳头,“你别乌鸦啊!我觉得这签超级准的。”

      这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到现在蔡菜都还经常想起。她们曾一起走过许多地方,陪伴着彼此一路成长,在蔡菜平乏的生命里,安盈是跃动的音符,是灿烂的阳光,一直滋养着她的灵魂,温暖着她的心房。

      所以,关她什么事?因为她喜欢她啊!如果以后有些地方不能和她一起去了,那世外桃源也会变成人间绝境吧?

      想象总是比现实美丽,相逢如是,告别亦如是,有些曾以为很深很深的交谊,到头来不过很浅很浅。最深最重的感情,必须和时日一起成长,未来的岁月,蔡菜希望能继续与安盈携手同行。

      哪怕只是朋友。

      所以,她决定去找她。

      拨出电话的那一刻心情仍然有些紧张,蔡菜不善言辞,即使只是寒暄,或者,也算道歉?

      “喂?”安盈睡意朦胧地接起电话,声音有些黏糊。

      蔡菜这才想起现在是凌晨5点。

      “喂?!”安盈加重了语气。

      “我是菜菜……”

      “啪”的一声,安盈直接挂掉了电话。

      蔡菜一下子愣住了。

      要不要这么绝?

      是不是要这么绝?

      她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

      果然不能袒露心扉……得,别说袒露了,这才刚解了个头绳呢,那边已经要断绝来往了。

      悲伤的情绪刚开始酝酿。

      “叮叮叮……”有电话进来。

      是安盈。

      “喂……”蔡菜接起来。

      “什么事?”电话那头精神气明显充沛了很多。

      “干嘛挂我电话?”蔡菜问。

      “开嗓。”

      “哈?”

      “开嗓啊,万一你又来找我吵架呢?气势不能输。”

      “那刚才……”

      “刚才没睡醒,状态不好。”

      “……”

      “现在醒了,啥事儿你说吧。”

      “额……唔……咳咳,”蔡菜别扭地清了清喉咙,红着脸,觉得有些害羞,“那啥,我……嗯……我……那什么,唉……”

      “得得得,”安盈赶紧制止了她的矫揉造作,“想道歉?”

      “也不是……”

      “嗯?”

      “也算是……”

      “哈哈哈哈……”安盈顿时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那下午陪我去趟龙泉呗?”

      “啊?”

      “我还有不少家当在那边呢,一个人怎么搬得动?”

      “……真要分?”蔡菜不自觉张大了嘴巴。

      “废话,换我给你三个耳光你还能继续和我做朋友?”

      “能啊。”

      “……反正我要去把东西搬回来。”

      “好。”

      对于安盈的洒脱,蔡菜也是服气的。她和每个前任分手的过程都很利落,每次知道爱情气数已尽之后,她总是擦擦眼泪转身就走,又酷又好看,像西部片里戴着卷边帽的牛仔,崩了敌人之后再吹一下枪口的烟。

      挂掉电话,天才蒙蒙亮,蔡菜站在阳台上,沐浴着这晨间清新湿润的空气,心境格外安宁。白日里的喧嚣和芜杂都被夜风带走了,没有跳广场舞的大妈,也没有车水马龙的喇叭,没有小吃摊贩的吆喝,也没有食客们密密匝匝的说话。

      她什么都没有想,却又好像什么都想了,此刻只觉得心中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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