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谁都认识我》栖泷

24、缘分

　　如果能得到认可，晴明会是个很好的朋友，但作为恋爱的对象，他显然太过理智了。

　　当君明深雪抱住他，和他说了那句话的时候，只要他稍微动摇一下，回应她一个拥抱，或者一句话，这份感情就还有延续下去的可能。

　　可事实却是他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既不回应，也不拒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君明深雪觉得这次真的可以对他死心了。

　　她坐在房间里，耷拉着脑袋抱着怀里的巴卫碎碎念，巴卫的爪子攀上她的胸口，舔了舔她的脸颊。

　　说是死心，可事实上晴明还是她喜欢过的第一个人，在此之前他一直出现在她的幻想中，作为她的奋斗目标之类的存在。

　　他是这个愚昧黑暗与繁华绮丽交织着的矛盾时代中最耀眼的一颗星辰，是后世无数传说古籍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他被高高地捧上神坛，受人景仰。

　　他们之间相隔的，是一千多年的遥远时光。

　　但现在，这个人却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只要睁眼就能看到，只要伸手就能摸到，即便不能往恋人的方向发展，作为朋友也是值得她骄傲一辈子的事情。

　　想通之后，君明深雪觉得心情顿时轻松了很多，也有了继续直面晴明的勇气。她抱起巴卫走出房间，正好看到许久没有光顾的博雅大步穿过院子。

　　腰侧别着太刀的博雅三位抬眼望见她，只是朝她微微颌首，脸上的神色却淡淡的。

　　这种表情出现在博雅脸上并不正常，君明深雪愣了一瞬，猜测起他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

　　事情果然不出她所料。

　　博雅在晴明面前落定，制止了蜜虫为他倒酒的动作，在表示自己不是来喝酒之后，神色凝重地看着晴明。

　　“怎么啦博雅？”晴明问道。

　　察觉到异样的君明深雪也顺势在他们身边坐下，和晴明一起听博雅叙述事情的前因后果。

　　自那日鬼怪不再赴约，博雅便开始在宫外附近的河岸边吹奏笛子，可奇怪的事情却在这时候发生了。

　　那河边平日里也很少有人过来，更何况是鬼魅横行的夜晚。博雅一连吹了三天也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可就在第四天的时候，他看到河边停了一辆牛车。

　　那辆牛车既不出声，也不靠近。从装潢来看，很明显是辆贵族女子的牛车，赶车的或许是她的随从。此后的每一天，她都会来听博雅吹奏，但令人不解的是，她从未从牛车里出来过。

　　“所以博雅大人为何而来呢？”君明深雪偷瞄了一眼晴明，他正屈着左膝，将左手搭在膝上，坐姿随意。“想知道那位姬君是否对您抱有恋慕之心吗？”

　　博雅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很疑惑，她为何会知道我在那里吹笛子呢？”

　　这件事他从未和其他人说过。

　　“问一下不就知道了，今晚博雅大人去的时候，若再见到她，直接上前去询问就好。”君明深雪说。

　　却不料博雅竟颇为难地开口：“这样……不是很冒昧吗？”

　　这正是博雅这么多年来依旧没有沾染上半分平安京贵族的风流习性的原因，他是个太过耿直的好汉子。

　　君明深雪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时候真的太靠谱了。”

　　人家姑娘天天晚上过来听你吹笛子，难道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主动问个名字有什么好羞涩冒昧的。

　　博雅被她这大喇喇的动作吓了一跳，“雪路小姐……”

　　“应该改口了，”晴明提醒道：“深雪小姐已经恢复了记忆。”

　　她恢复记忆后博雅只来过一次，而那次正好她还没醒，所以博雅不知道她恢复记忆之事。

　　但重点并不在此，重点是博雅和那个女子。

　　将注意力从一件事转移的最好方式，就是找到一件更加吸引人的事情。

　　身份尊贵却素来洁身自好的博雅，他的八卦显然十分具有吸引力。

　　被君明深雪一顿嘴炮，博雅将信将疑地离开，晴明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叹道：“深雪小姐在这方面很有心得呢。”

　　“正如晴明大人所说，缘分本就变幻莫测，一旦错过，难道不是很可惜吗？”君明深雪毫不示弱地说。

　　听她说完，晴明的神色变得有些恍惚，他没再答话，只是安静地喝完杯中的茶水，望着院子里的樱树出神。

　　君明深雪没再纠缠，抛下晴明跑到书房去看书，一直到差不多晚上，蜜虫过来敲门，她才从里面出来。

　　巴卫依旧围着她转个不停，晴明还是往常的悠然，从表面上看，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第二天，博雅又来了。

　　看到几双直勾勾盯着他看的眼睛，博雅不太自然地别过了头。

　　君明深雪直截了当地问他：“你见到那位姬君了吗？”

　　博雅难得显出犹犹豫豫的模样：“见是见到了……”

　　“那心意呢，问清楚了吗？”

　　博雅瞬间涨红了脸，没有回答，在君明深雪的追问下，他才说出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晚他吹奏的时候，那辆牛车又来了，博雅正打算上前询问，却听到从牛车里传出琵琶的乐声，便不由自主地与之合奏起来，曲毕，牛车已经行至他的身前。

　　车中的女子称呼他为「博雅三位」，并告知他这是她最后一次前来。

　　“然后你就这样让她走了？”君明深雪一脸懵逼。

　　这种扭扭捏捏的样子，她还以为是成功脱单了……感情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擅自阻拦她，难道不是很失礼吗？”博雅一脸正直又无辜地说。

　　君明深雪对他彻底服气了。

　　他和晴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极端，一个看得太透，却什么也不会说破，一个自己完全看不明白，却总能说出些让人无法反驳的话。

　　就在君明深雪深觉无力时，晴明突然站了起来，抚平狩衣上的褶皱，从蜜虫手里接过立乌帽。

　　“你要出门吗？”君明深雪仰着头问他。

　　“要一起吗？”

　　于是场面又变成了，晴明和博雅并肩坐在牛车上，君明深雪坐在他们对面，正对着晴明的局面。

　　上了车半天，她才想起来问：“我们要去哪里？”

　　“去见那个男人。”

　　君明深雪并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男人」是谁，她将视线转向博雅，眨了眨眼睛。

　　回应她的是博雅同样茫然的眼神。

　　“就是陛下。”晴明随口一答。

　　博雅认真地看着他：“晴明，答应我，不要在别人面前这样称呼陛下。”

　　晴明无所谓地笑笑，君明深雪看在眼里，心里想的却是——

　　我好慌！！！

　　虽然之前也被点名让她参加诗会，可不知道是不是玉藻前不想让她见陛下，这天她只不过是打了个喷嚏，就被玉藻前以身体不适为由留在了飞香舍。

　　所以今天没有任何准备，路程都已经走了一半，才知道自己是要去见那个男人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我也去……真的好吗……”君明深雪犹犹豫豫地开口，有种想让晴明把自己直接在半路放下的冲动。

　　“那个男人其实也叫了你进宫。之前你被玉藻前单独留在飞香舍，而她又表现出很在意你的样子，他大概是想问你这件事吧。”晴明语气平淡地说。

　　君明深雪觉得更可怕了，因为她一点也不想跟那个男人解释玉藻前为什么会在意她。

　　但牛车显然并不会因为她的想法而停下，几人抵达宫内，一进清凉殿，便听到一阵十分热闹的声音。

　　清凉殿后的花园里，几个贵族打扮的女子正围在一起，似乎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君明深雪跟着晴明走近了些，才注意到一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人。

　　这是个看起来面色红润的老人，身上穿着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脏兮兮的黑褐色水干，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像是许久没有打理过。

　　当看到围绕在他身边的凤蝶时，君明深雪微怔在原地。

　　这只凤蝶……给她的感觉，很像那天在的场家将她引入梦境的凤蝶。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老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他抬起手，虽说身上看起来邋遢，皮肤也早已布满皱纹，但老人的手指却骨节分明，□□枯的皮肤所包裹，目光如炬。

　　凤蝶停在他的指间，在君明深雪错愕的眼神中，他将凤蝶递过来，“送给你。”

　　君明深雪：喵喵喵？

　　这种就像是撩妹的套路，要是放在一个年轻人身上，她大概直接就拒绝了，可看着面前的这个老人，君明深雪鬼使神差般接了过来。

　　虽然不明白老人的用意，但她还是看着从老人指间落在自己手指上的凤蝶，朝他道了声谢。

　　老人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君明深雪自觉脸皮不薄，但被一个陌生人盯着看，难免还是有些不自在。

　　“您……还有事吗？”她扬起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老人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这样说的时候，君明深雪下意识又问了一句：“谁？”

　　“君明深雪。”老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