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福晋独秀》撷语

1、第一章

　　胤禟今天又被皇阿玛训了。

　　没错，确实是“又”！
　　原因是咱九阿哥又逃学了。
　　更令人愁的是，他不光自己逃学，还拐带了十阿哥一起。

　　这俩人在御花园里爬墙上树，竟毁坏了内务府最新培育的牡丹花。

　　这批新培育的牡丹花花色鲜艳，乃是五色牡丹，世间罕见。

　　内务府那帮人研究了好几年总算是有点结果，就准备在下个月皇上寿辰时献给六宫观赏，供主子们一笑。

　　寿辰将至，人人都将这几株牡丹花当祖宗一样供着。

　　偏偏今日惨遭横祸！

　　整整五株名贵牡丹，无一幸免。

　　花叶被人一片片撕碎，随意扔在鹅卵石子路上任人踩踏。

　　看护花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心里气的呕血。

　　九阿哥以为毁得只是几朵花吗？不！他毁的是他们的命！

　　九阿哥以为地上撒的只是花瓣吗？不！那是他们的血！

　　内务府的人恨不得把老九老十全都给生吞活剥了！

　　只可惜这两位主儿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好言好语伺候着，要是这两位金贵的小主子被园子里带刺的花叶弄伤，那罪名可更加严重了。

　　老九和老十如今正是“猫狗嫌”的年纪，成天惹是生非，是宫里有名的祸头子。

　　偏偏这两人的生母一个是贵妃，如今后宫妃子里地位最为尊贵的主儿。另一个位列四妃，得宠得很。

　　几乎没人敢惹他们，平时一个个都躲着俩阿哥走。

　　也是因为平时没人管他们，闯的祸一个比一个大。

　　今天，他们不仅残忍的虐待了花草，还和前去寻他们的太监宫女玩起了捉迷藏，把御花园闹得人仰马翻。

　　最后这场闹剧以九阿哥撞上路过的康熙而结束。

　　康熙本来是带着新宠来御花园赏花调情的，没想到全被这俩小子给搅合了。

　　天之一怒横尸遍野。

　　伺候九阿哥和十阿哥的太监宫女全部遭了殃，一个个都挨了板子，就连两位阿哥都在御花园跪了整整一个时辰以后，才叫到乾清宫里来听训。

　　听到乾清宫里头的怒吼，梁九功习以为常的甩了甩拂尘，特意走近几步留意里头的声音。

　　果然，不消片刻，康熙含着怒气的声音响起，“梁九功，去传贵妃和宜妃过来，让她们来把自己儿子接走。”

　　梁九功立即躬身，一个“喳”字脱口而出，“奴才这就去。”

　　这样的戏码，都上演了无数次。

　　在宫道上走着，梁九功暗忖，从前他和这两宫打的交道不多，不过自从两位阿哥上学以后，那是一月约莫要去永寿宫和翊坤宫三四回呢。

　　九阿哥更多，梁九功掰着手指数了数，这个月都是第七回了。

　　两位阿哥本事真大。

　　皇上也因两位阿哥闯的祸，时常要到这两宫去找娘娘商量如何去管教儿子。

　　这样一来，两位娘娘面圣的机会反而多了。

　　宜妃娘娘原本就得宠，不在乎这一次两次。贵妃则不同，自十一公主夭折以后，贵妃终日以泪洗面，皇上就不爱去永寿宫，这段时间，倒是因十阿哥去得勤了。

　　永寿宫离乾清宫近，梁九功先去的是贵妃所居的永寿宫，却没想到扑了个空。

　　永寿宫的人回说，贵妃正在翊坤宫和宜妃娘娘说话。

　　梁九功急急忙忙赶过去。刚入翊坤宫的门，就听见里头传来女子的欢颜笑语，听声音，好似不单单是贵妃和宜妃两位娘娘。

　　他拉过身边一名宫女，低声问道：“里头怎么这么热闹？”

　　宫女福了福身子，“回梁总管，今儿青格格入宫了，几位娘娘都在和格格说话呢。”

　　梁九功了然，想起这位青格格，梁九功也不免抿嘴一笑。小格格上回进宫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梁九功抱过一回，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煞是可爱。

　　小格格年纪虽小，但十分和善。

　　有次梁九功意外染上风寒，还没来得及上报就被皇上察觉。

　　梁九功大惊，战战兢兢的跪在御前等候发落。

　　御前侍奉的人不止要照顾皇上的身体，也要照顾自己的身体。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奴才身体有恙不报，还把病传给主子，那是大罪。

　　那天小格格也在，三言两语化解了他的危机，惹得皇上龙颜大悦，还特地传太医给他开药。

　　从此以后，梁九功就把小格格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一样伺候着。

　　更何况，这位可是将来的九福晋，好好待着也不亏。

　　梁九功躬身进去给几位娘娘请安，并道明了来因，说请贵妃和宜妃两位娘娘往乾清宫走一趟。

　　宜妃弯弯的柳叶眉一蹙，怒气冲冲的说：“这混小子又惹事！”

　　老九老十逃学去御花园的事儿，宜妃早知道了，只不过是这两天十一阿哥身子又不好了，她得时时刻刻盯着，没工夫去管九阿哥，宫人过来禀告，她也只安排了人盯着，别出事就成。

　　自从老九能跑能跳了，大大小小的祸闯了不少，她都数不清为此跑各宫赔了多少礼了。

　　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压根不听，连皇上都管不住，那就随他去吧。

　　宜妃还在自己宫里辟出了一个库房，放的都是金银珠宝，只要九阿哥闯祸了，赶紧拿东西去赔罪。

　　宠妃就是这么阔气！

　　金银财宝堵得人话都说不出，谁还好意思说个不是。

　　九阿哥可聪明了，知道额娘没工夫管他，皇阿玛也忙着国事也不管他，逮着机会就带着老十去为非作歹，他心里清楚，只要不捅破天，额娘就能给他善后。

　　无所畏惧！

　　贵妃闻言，却是轻轻柔柔的笑了一声，无奈道：“要是老十有青儿一半的乖巧懂事，我就放心了。”

　　说话时，贵妃的目光一直落在宜妃怀里的那个小姑娘身上，心里不免感叹，要是她的十一公主还在，长大也会是这么安静漂亮的小格格。

　　而青格格听见贵妃的话，歪歪头，只能当做听不懂的样子，贵妃早逝，她对贵妃的印象不深，只记得她羸弱的身躯和轻柔似风的声音。

　　宜妃知道她又想起早夭的女儿了，心里叹了口气，却也绝计不能再提起十一公主，不然贵妃又要伤心落泪了。

　　她把穆青放下，牵起她的小手，压低声音，温温柔柔的问道：“青儿也一起去见皇上好吗？”

　　不好！

　　见皇上意味着要见九阿哥，穆青现在一点儿都不想见那个人！

　　只是这两个字穆青不敢说，圆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宜妃。小姑娘不说话，缓缓点了点头，嘴角瞬间旋起了两个酒窝。

　　当真是可爱！

　　只恨她没福气，一连三胎都是臭小子！不过有穆青这个儿媳妇，也是值了。

　　宜妃捏了捏未来儿媳妇的脸，又滑又嫩，心里更加欢喜。

　　贵妃宜妃要出门，其他的嫔妃就各自散了。

　　穆青跟着宜妃一起坐在轿撵上，穿过熟悉的宫墙院宇，思绪渐渐飘回了前世。

　　穆青是董鄂氏一族的名门贵女，父亲是大将军。穆青尚未出生时，她的父亲救了皇上一命，立下大功。

　　当时皇上赏赐千金，却还觉得不足以弥补。

　　正巧董鄂夫人大腹便便，皇上指着额娘的肚子，道：“爱卿可愿与朕结成儿女亲家？”

　　皇上尊口一开，谁敢说个“不”字？

　　就这样，连董鄂福晋肚子里的娃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被皇家预定了。

　　穆青出生的时候，流水般的赏赐从宫里送来。

　　孝庄太后首当其冲，紧接着是皇上，太后，佟皇贵妃，宜妃，再往后是各宫娘娘的赐礼。

　　端着赏赐的宫人站满了长街。

　　皇家这一番操作，把皇帝和董鄂家的心照不宣全摆在了明面上。

　　旁人都道董鄂家好福气，小格格刚出生就一步登天，往后一生的富贵荣华是免不了的。

　　董鄂家也觉得这是如天之福。小格格的名字都是皇上亲自定下的，说明皇上的重视，而六宫的赏赐，更表示皇室对穆青地位的承诺。

　　从此以后，董鄂府就开始对穆青耳提面命，严格教养，势要把她打造成大清最完美的福晋。

　　穆青也争气，从小到大，不论是相貌品行，还是规矩礼仪，在京城的贵女里面处处都是拔尖的。

　　她每年都会进宫，在宜妃的翊坤宫住上小半个月。

　　这是皇帝亲自定下的，意在让穆青和九阿哥多见见面联系感情。

　　穆青从记事以来，身边的人都说她是将来的九福晋，她也把自己当做九福晋，当成是九阿哥的妻子。

　　可是九阿哥却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她。

　　穆青不明就里，却知道，每每进宫，得到是九阿哥嫌恶的眼神，狠狠扎在她心里。

　　每一年进宫，九阿哥都会故意捉弄她，穆青总忍着不说。

　　直到她十二岁，九阿哥把她骗到御花园的一处废弃院落里关起来。

　　漆黑的院子，满是尘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风一吹，冻得她瑟瑟发抖。

　　一夜过后，穆青才被到附近打水的宫人发现，从小娇养的格格哪里受过这样的苦，直接病的下不来床。

　　皇上震怒，罚九阿哥去寒冷的北地押送粮草。

　　而那夜过后，穆青的身子就一直不好，病怏怏的，汤药不断，她再也不愿意进宫，之后三年，宫里来接她，她就称病。

　　穆青以为，九阿哥那么厌恶她，恨不得她死，应该会想方设法把婚事推了吧。

　　谁知婚期竟提前了，还是九阿哥自己主动请旨的。

　　不敢置信。

　　人人都为九阿哥辩解，说九阿哥是面冷心热，过往种种，是年幼不懂事，大婚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她。

　　是她傻，仍然期待九阿哥的垂青。

　　她欢欢喜喜的穿上嫁衣，成了名副其实的九福晋。

　　婚后日子也确实如她所期，九阿哥待她谦和有礼，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她也不负皇家期待，很快怀上孩子，是个小阿哥，身体健康。

　　可是九福晋的甜蜜生活止于嫡长子满月那天。

　　府里多出了一个女人。

　　穆青认识她，她是宜妃宫中宫女，名完颜子月。从前一直都在阿哥所伺候，直到九阿哥大婚前几月，才被突然调回翊坤宫。

　　穆青有几年没见过她了，以为她得了恩典出宫，却没想到会在那样的场景下遇到。

　　玉体横陈，如胶似漆的缠绵，香艳无双。

　　把穆青气的要死。

　　到那天她才知道，九阿哥和完颜氏无媒苟合，被宜妃发现。宜妃以完颜氏性命要挟，要九阿哥娶她为妻。母子俩还达成了约定，只有穆青生下嫡子，完颜子月才能进阿哥府。

　　原来，她和儿子只是丈夫用来得到一个女人的筹码。

　　此后三年，相敬如冰。直到她的儿子夭折，绝望中她抱着孩子冰凉的躯体在九阿哥书房门前自戕。

　　……

　　思绪回转，乾清宫近在眼前。

　　远远的，穆青就看到有两团小小的人跪在大殿门口。

　　其中一个穿着鸦青色的比甲的小孩，跪着还不安分，伸胳膊动腿的。

　　穆青小手攥紧，肉乎乎的小拳头挥了挥。

　　特别想把他往死里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