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碗鸡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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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沈青，赶路的速度快不了，但是汇报消息的文书是早几日就传到了新政的，是以进了将军府，白凤直接带着她去找天泽他们。
将军府易主后，天泽及其手下就搬了进来，一则是为了方便行事，二则也有点灯下黑的意思,谁会去将军府搜查百越余孽呢？对于沈青的事他们是很愿意帮忙的，毕竟在秦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她知道的最清楚。
但是沈青并不乐意。
驱尸魔正帮沈青检查，冰冰凉的手一会儿在她面前画符，一会儿又扒拉开她的眼睑，前者烦人，后者不适，她皱了皱眉，伸手就要把他拍开，可惜驱尸魔不是白凤，绝不会任由她一巴掌打上来，一挥手就擒住她的手腕。
没关系，她还有一只手，而驱尸魔两只手都不得闲，于是她当即把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攒足了力气要再来一击。
“沈青！”这次是白凤制住了她，实在是丢人，他不由自主地严厉起来，“别闹！”
话音刚落，驱尸魔做完了检查，适时放了手，沈青一下没了发力的凭借，摇摇晃晃要摔倒，还是白凤一把扶稳了他。
扶什么扶！还不是都怪他！
在白凤要把她交给驱尸魔之前，她一天都过得顺心顺意，甚至吃了口糖，心情好得不行，表现也是前所未有的乖顺。结果呢？就被带来扒眼皮？这都什么妖魔鬼怪？刚才竟然还凶她！她委屈且恼怒，毫不犹豫地转头对着白凤飞眼刀。
白凤已经习惯了，此刻万分淡定，驱尸魔更是毫不在意她的种种小动作，心智不全嘛，表现得不正常就对了。
倒是一旁的焰灵姬笑了一声，语带讥讽，道：“脑袋空空，脾气可真不小。”
说沈青脑袋空空，是因为她先前已经用火魅术探查过她的神识——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驱尸魔语气平淡地下结论：“七魄尚固，三魂不安，应该是对抗阴阳家读心术的后遗症。”
拿简单的话来讲，就是丢了魂。
丢了魂的沈青仍然不屈不挠地瞪着白凤，他捋了捋她的头发，算是安抚，见驱尸魔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知道这对他来说不算难事，心里先定了一半，于是问道：“怎样才可以让她恢复。”
驱尸魔微微举起灵杵，上面的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道：“午时阳气至盛，子时阴气至盛，此二时以引魂铃肃清其心神，过个两三日就好了。”
两三日就能好。白凤听了他的话真是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道：“马上就午时了，今天就开始？”
驱尸魔并不答话，直接向内室走去，白凤领着沈青要跟上去，却被焰灵姬拦下。
“归魂术要安静专注，你就不必跟着了，省得她心神不宁。”
白凤犹豫了一下，看向沈青，一字一字慢慢道：“阿青，你在这里好好治病，我在外面等你。”
沈青瞪眼睛瞪累了，现下正拿手揉，并不搭理他，白凤拿开她的手，刚转身要走，沈青就自觉拉住他的衣角要跟着一起走。
嗯，生气归生气，这个破地方是不可能多待的。
白凤只好停下来，再一次和她解释，沈青歪着头，似懂非懂，可他一走，她就跟上去，来回好几次，内室里都传来了灵杵敲击地面的声音，意思是让他们注意点时间，别磨磨唧唧。
焰灵姬饶有趣味地看他们拉拉扯扯，觉得挺好笑的，白凤轻功方面堪称高手了，要想躲开她跑出去还不容易吗？她嗤笑，说：“这么不放心？我们又不会吃了她。”
白凤没接话，他当然不放心沈青，也对驱尸魔他们怀有戒心，现下也只好耐心劝她。
几次三番，沈青终于明白白凤的意思了，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白凤也提了一口气，看着她眼圈都红了，做好了她马上要哭的心理准备，不想她只是鼓起了脸，接着狠狠一甩手，转身往里走去，还故意噔噔噔把脚踏得很响。
“她生气了。”焰灵姬笑得眉眼弯弯，跟在沈青后面往里走，“你可要小心。”
白凤听了焰灵姬的话，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都气到跟别人走了，但是还好，没哭，不然不知道今天还治不治得上，现在生气不要紧，按他最近的经验，过会儿再哄回来就是了，他问了句：“要治多久？”
“一个时辰吧。”
一个时辰，干等着就太傻了，白凤趁着正午日头大，先去了一趟沈青的房间，那里有段时间没人住了，他把放了很久的被子枕头抱出去，打算晒一晒，刚一抖开，几块薄木板啪嗒掉下来，他觉得很奇怪，沈青还在被子里藏木板吗？捡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工整刻着时间、地点、人物——有些有名有姓，更多的是“中年男”之类的描述，看了几行，他知道这些木板是什么了。
是沈青这些年，有意或无意，犯下的一桩桩血案，她将它们记录在这些木板上，藏在被子里，明晃晃提醒着自己的身份和所为，自此夜夜无安宁。白凤心下酸涩，把这些木头收好，走了没两步，又拿出来，手上微微用力，把它们都化作了齑粉。
收好作什么？再去戳她的心吗？
晒上被子，他又去了厨房。在路上走条件难免艰苦，衣食住行都只能将就，沈青非要讲究，就只能有一口没一口地应付了事，现在回到这里，总得给她找点她喜欢吃的。
正是饭点，他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晃了一圈，竟然想不太出沈青爱吃什么，排除了一圈她不吃的之后，干脆每类都拿了一点——毕竟是将军府，烹饪水平总是有保障的。
厨房里有一位张姐很是热情，跑前跑后地给他推荐菜色，张罗着保温、找食盒。
杀手在哪都是不招人待见的边缘人物，白凤不太适应有人这样殷勤，他想或许是姬无夜死了，将军府做事的人都轻松不少，至少不用提着脑袋干活，所以才乐意予人方便。他并不知道在别人眼中，他从将军心腹到反叛者，再跟着卫庄推翻姬无夜，巧妙地符合着人们对于英雄主义的一切美好想象。
张姐年纪不小了，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勾出一点风韵犹存的弧度，她一边忙活，一边问道：“你姐姐生病了？”
姐姐？白凤一愣，不明白自己从哪里跑出来个姐姐。
“嗨，就是那个……黄莺姑娘啊，以前跟我说你们是姐弟来着。”张姐炒菜炒得风生水起，油锅劈里啪啦也盖不住她八卦的声音，“还什么异父异母，我看你们也不像姐弟，啧啧，是相好吧。”
不等白凤回答，她已经“哎哟”一声笑开了，不是讥讽嘲弄，而是对于自己脑补的开怀。这世上大多数人，只要自己生活过得去，见到少年人两情相悦之类的事，总是真心祝福的。
她把食盒交给白凤，说：“喏，鸡汤，热乎乎喝一碗，再发身汗，肯定什么病都好了。”
白凤接过，略有些局促地道谢，慢慢往回走。他同沈青是什么关系呢？这实在难以界定，他们幼年相识，少年相扶，所有艰难困苦都是一同走过，所有辛辣苦酸甜都一起品尝，若说是朋友，太浅薄；说是情人，太轻浮；说是亲人，又觉得不甘心。
那是生命中的陪伴与守护，是心甘情愿的不得已，是让宿命一词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的羁绊。
白凤走近院子的时候，先听到了一阵令人心惊的刀剑出鞘声，他快步跑进去，才看到是沈青自己在玩一把小刀，“噌噌”地把刀身反复拔出又推回去，神情专注，不亦乐乎。
她玩的是游隼的刀，游隼就站在一旁观察她，见到白凤来了，迟疑道：“她……”
白凤一把夺过沈青手里的刀，还给游隼，截断他的话，道：“她脑子不清楚，别给她这些。”
沈青呆呆看了眼空掉的双手，又抬头看看白凤，想起刚才的事，迅速摆出一张“莫挨老子”的脸，正要别过头继续和他置气，突然闻到空气里暗香浮动，于是生硬地停住，把目光集中到他手上的食盒里。她有几顿没好好吃饭了，一旦注意到了食物的香气，越发难以忍受腹中空空的感觉，不由自主吞了吞口水。
白凤还没作出反应，游隼倒先被逗笑了，笑了一声，像是自己也觉得不妥一般，又收了回去。白凤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不苟言笑的表情早已经深入人心，如今忽而一笑，很有些人设崩塌的感觉。
他咳了一声，说：“她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白凤沉默，看向沈青，她正直勾勾盯着那个食盒，微微咬着下嘴唇，是欲言又止，纠结不已的样子。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没什么不好，她现在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发脾气就发脾气，可以说是孩子般百无禁忌。可是现在的他保护不了这样一个小孩子，她更保护不了自己，最最重要的是——
“那也得是她自己选的。”
白凤说得郑重其事，向她伸出手，沈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吃饭势力低头，乖乖把手放了上去。
游隼愣了一下，继而无语，哪个正常人会自己选择当傻子呢？
半个月了，白凤第一次见沈青吃饭吃得这么开心，她手上伤没好，比比划划地指挥着白凤布菜：先把鸡汤舀进饭里，米饭浸吸了汤和油，泡得半干半润，再用筷子从鸡腿上拆肉拌进去，最后点上炒得碧绿生翠的蔬菜，忙活下来，他自己都有点馋了。
她拿着勺子连菜带饭挖起一勺送进嘴里，吃得香甜无比，眼睛里都闪着光。
真是个小孩子，一顿饭就能收买了。白凤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她，又伸手帮她撩开垂下来的头发。
沈青终于意识到她能吃上这碗饭，白凤劳苦功高，很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一笑，然后挑了块最大的鸡腿肉，颤颤巍巍举到他面前，戳到他嘴唇。
白凤一怔，小心翼翼张嘴吃下，慢慢咀嚼，他忙前忙后半个月，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口饭，一肚子苦水终于犯上一点甜，吃到最后，眼角竟都有些湿润。
沈青很高兴，笑着低下头继续吃饭，白凤在一边看着她，忽然赞同起游隼的话了，她现在这样，是挺好的。
无论如何，驱尸魔的治疗还是有效果的，一天两次的疗程结束，当晚沈青就睡得很踏实，盖着晒得暖融融、香喷喷的被子一觉到天亮，第二天也一直没有哭闹，安安静静抱着白凤的胳膊，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虽然还是说不了话，但别人跟她说什么，她都很快有反应，不像从前木讷困倦，爱搭不理的样子。
第二日子时结束的时候，沈青已经困得睡着了，白凤轻手轻脚抱她回去，注视着她沉静如水的睡颜，想到驱尸魔说她三魂正陆续归位，明天或许就会恢复，心里清楚，这个痴痴傻傻到有些疯癫的沈青即将一去不复返了，从前那个正常而理智的沈青即将回来，到那时，他也不会时常感到无奈和心酸。
他俯下头，不知是告别还是期待，浅浅在她额角留下一吻，而后闭目睡去。
事实上，凌晨天未亮的时候，沈青就清醒了。
作者有话说第46章 第四十六碗鸡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