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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碗鸡汤 ...

  •   初九,潜龙勿用,在天象上,指冬日的龙星潜入地平线,不被看到;在卦象上,指的是事物发展初期,势头较弱,不宜妄动。

      韩非对着几片竹简念念叨叨,正在研究苍龙七宿,一转头看到沈青坐在不远处,哼着奇怪的调子,手上绕来绕去摆弄着几根彩绳。

      一个人自己被麻烦事缠身的时候,往往很看不得别人闲。

      “沈青,你在做什么?”

      沈青头也没抬,懒懒答道:“打绳结。”

      她昨天看到厨房的小丫头坐在门口编结,觉得很有意思,就跟她学了,可是今天自己上手却怎么也编不起来,不是这里收得太死,就是那里松散开,她倒也不急,任凭两条线越缠越乱,横竖只是做着玩玩,又不是什么正经事。

      韩非很不满沈青的消极怠工,拿指节敲了敲桌子,问道:“疑义相与析,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沈青心中叹了口气,放下绳子看向他。

      对苍龙七宿有什么想法?没有。

      自然界冬去必然春来,可是人事纷繁,不是一句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算命骗子般的签语就可以决定的。

      说得不好听一点,从历史结果反推,如果“潜龙勿用”应到韩国上,她只能看到韩国的政权处于冬季,而春天到来之时,就是它被取代的时候,如果应到姬无夜身上,那他必然是要作大死,犯了“勿用”的忌讳,如果应到韩非身上……

      那倒确实是一个新生力量,可惜最后也没有好下场,想必是中间抓错了时机,太过冒进。

      这也是废话,谁的祖国快玩完的时候不急?

      这些浅显的道理,韩非应该也能想到,沈青只好胡乱提建议:“要么,你去和其他六国的继承人,或者和阴阳家的疑义相与析一下?”

      秦国除了嬴政和韩非,还有燕国太子丹在做人质,楚国的昌平君在做官,要说他们对苍龙七宿一无所知,沈青是不相信的。不过他们一个不受秦王待见,一个和秦国外戚势力有关,韩非去找哪一个,都容易让人多想。

      韩非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沈青歪头看他,暗自猜想他会不会直接去找嬴政谈谈。

      他一击掌,顿悟般说:“说得对!不过其余六国未必比我们知道的多,还是应该从源头找起,不如你去阴阳家刺探一下消息吧!”

      沈青:???你头上没有感叹号啊,为什么把自己当NPC?我看起来像是可以原地复活的人吗?

      韩非见沈青满脸惊疑,笑出了声,说:“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去帮我买酒吧!”

      买酒是一种代称,酒馆饭店原本就有各种各样的江湖人出入,鱼龙混杂,而他们谋划着在秦国布下流沙的势力,所以沈青每每以买酒的名义在咸阳四处游荡观察,结交联络。与此同时,鹦歌所负责的秦韩一线也正式启用,附着且腐蚀着夜幕的情报网。

      当然,反过来说韩非借着这样的机会每天都在喝不同的酒,也完全说得通。

      沈青用的笨办法,从街头第一家卖酒的店,一天一家,一直到街尾最后一家,一条街结束了,就再换一条街扫,非常规律,毫无破绽。

      她今天去的就是这条街上最后一家酒肆了,从街尾的巷子走到底,还要再左右各拐两个弯,才能看到一面酒旗,地段并不好,沈青能找到,多少说明它是真正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店面也不大,不过摆了两张桌子,三个大酒缸,后面就是自家住的民房。

      老板去给她拷酒了,她靠着门框,望着里面唯二的客人出神。

      一个披了条黑色的背巾,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梨”,一把剑随随便便地扔在了桌上,被他不断向外挤,在桌子边缘摇摇欲坠。

      端坐他对面的客人衣着朴素,一缕刘海挡在眼前,膝上放着琴囊,看上去忧郁冷峻,很敏锐地注意到了沈青的目光,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只是在发呆,便不再管她。

      沈青觉得这两人的组合看上去怪好玩的,而且又是剑又是琴的,忍不住想象两人的关系,故而看起来像是在发呆。

      “沈姑娘。”

      一道没有波澜的声音把她从想象中拉了回来,一回头竟然看到盖聂站在门外,连忙给他让路,道:“盖先生……来买酒?”

      来这里当然是来买酒的,但盖聂并不是来给自己买,而是嬴政突发奇想,拜托他专程出宫来这犄角旮旯来,他顿了顿,简洁地回了个“是”,又绕开话题,问道:“沈姑娘是给韩非公子带酒?”

      沈青很意外,盖聂看起来不像是会大白天出来喝酒的人,但是转念一想,这里几乎人人都喜欢喝上两口,韩非酒名在外不说,他的师弟卫庄在紫兰轩喝酒也像喝水一样,盖聂跑出来喝两口倒也不奇怪,听到他问起韩非,遮掩般顺势吐槽道:“对啊,他好烦,一天不喝酒会死掉一样。这里的酒很好吗?”

      盖聂既没法接吐槽韩非的话,也没尝过这里的酒,倒是嬴政之前一脸怀念地说:“像是烈火中烧过的刀剑从喉咙划下去,发梦一样炽热。”

      “烈得像烧过的刀剑。”

      盖聂话音刚落,那个一直趴着的客人却突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嚷道:“谁一天不喝酒会死?来来来,和我酒仙比比?”

      随着他猛地起身,那把剑也终于“咣当”掉在地上。

      他的同伴别过了头,一脸不忍直视。

      沈青也懵了,心想韩非毕竟是公子出身,虽然好酒,也自有贵族的风流,应该是比不过他这样的江湖豪客的,如果韩非也像这样大白天喝得不省人事,她早就受不了走人了。

      盖聂见他虽一副醉态,但脚步并不轻浮,他的剑被摔出了鞘,有光反射而过,照进盖聂的眼中。

      一个剑客剑术如何,赢过多少人,又杀过多少人,只要看他的剑就知道了,盖聂紧了紧手中的剑,心中升起一种棋逢对手的悸动。

      沈青不算剑客,今天也没佩剑,见那人跌跌撞撞走来,尚未感到威胁,就天然地警惕起来,抿平了嘴角,盯着他的动作。

      “姑娘,你的酒来咯!”

      老板终于拿着两个酒囊走出来,沈青正要去接过来,那人却突然转过身,惊喜道:“还有酒?怎么不早说?”

      说着,他身形一闪已从老板手中夺过酒囊,抬手就咕噜咕噜往喉咙中灌,末了还重重一哈气,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

      服了。

      她问道:“不是,你听到他说的是‘姑娘’了吗?”

      “姑娘,”他的同伴站起来,抱拳行礼,“他喝醉了,实在对不住,在下替他赔不是。”说着,还掏出钱包吩咐老板重新打酒。

      行吧,赔礼道歉还钱,人家样样做了,沈青有火也发不出,只好挥挥手算了。

      那两人扣上斗笠走了,准确说是一个架着另一个走了,沈青皱着眉头目送他们离开,心想这都是些什么奇形怪状的人,一错眼却发现盖聂远远跟在他们后面,竟然是追了上去。

      看来不仅奇怪,而且还很有些来头。

      她提着酒往回走,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桩奇闻,一年前,一名剑客和一名琴师闯进咸阳城外的监狱,琴师与被关押于监狱内的旷修合奏了一曲《高山流水》后,又和剑客杀出重围,离开了监狱。

      剑客叫荆轲,琴师叫高渐离,时过一年,他们的悬赏仍旧贴在告示栏上。

      沈青站在告示栏前,从层层叠叠的悬赏中翻出了这两个人的画像,仔细看了一会儿那两个胡子拉碴,江洋大盗般的漫画像,觉得他们就算不带斗笠也没人认得出。

      回到别院,韩非早就翘首以盼,沈青一边给他斟酒,一边讲今天遇到的事。

      韩非喝了口酒,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或许你很快又会碰到他们。”

      不是因为思考所以停顿,而是没缓过劲,沈青冷眼旁观,问道:“好喝吗?”

      韩非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泪,呼出一口气,说:“痛快!”

      像一把火在体内燃烧,像一把刀切开五脏六腑,一生中情感最丰沛的时刻都在脑海中迸发,是最淋漓尽致的痛苦与快乐。

      沈青理解不了酒精的魔力,她笑了笑,收拾起之前散在地上的线团,回到房间,把线团妥妥贴贴放进了一个木匣子里。

      匣子里没什么东西,是她这两天才理出来的,一封信笺,是白凤寄来的,两三片白色羽毛,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粘在衣物上的,如果编绳子进行得顺利的话,或许可以和羽毛编在一起做点什么好看好玩的。

      数来数去,她的私人物品似乎也就这么多了,盖上匣子,似乎就与这个世界没什么关系了,嘴角凝固着的笑容慢慢收拢,孤独感铺天盖地围绕着她。

      她把下巴磕在木匣上,心想自己这几年过得太简单了,只为活而活,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在这里生活的大多数时间,她都觉得没什么意思,可她还是得活,为了这一匣子为数不多的意思,为了等到某一天,她可以正大光明地爱最可爱的,听最好听的,看最好看的,吃最好吃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十九碗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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