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诓世》大咩哥

9、暗设圈套（修）

　　裴戎本就劈裂的唇瓣被手指摩挲得生疼，想偏头摆脱，又怕惹怒这位性情莫测的大人，只好尬尴僵住，任由对方抚摸。
　　御众师被取悦地低笑起来，放过嘴唇摩挲起喉结，直至令这脆弱的部位滚动微颤。
　　此刻梵慧魔罗已脱去在海船上的渔翁打扮，换一身很有西夷特色的装束。相较中原含蓄，西海以其独有的艳丽风情不惮于展示□□之美。除开斜披肩头的雪白狐裘外，御众师的身躯几乎就是用轻薄丝绸与珠宝裹缠的。裸露在外的部分白皙优美，强健的臂肱上环有一枚黄金臂钏，镂雕云纹，缀以水滴大小的红宝石，与他右耳挂着的金环交相辉映。
　　梵慧魔罗的长相很有一些西方特征，有着深刻的轮廓，眉弓高耸，眼窝深陷。眉毛极为稀疏，淡若烟扫。相比之下，睫羽过于浓密，宛如漆黑鸦羽，柔和地覆在两口黑渊似的眼瞳上。裴戎从未见过谁的瞳色比他更黑、更深。
　　御众师修长身影拢在晦暗不定的火光中，像是一尾漆黑蝮蛇悄无声息地来到你的身边。

　　裴戎纵然身体疲惫疼痛，依旧强打精神保持头脑清醒。他压低身体，垂下头颅，露出修长的脖颈，像是一头驯服的雪狼在向他的主人展示谦卑臣服的姿态。
　　他心中暗想，御众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是拓跋飞沙诬告了他，说他故意放人带走转轮瞳？又或者顾子瞻的死讯令御众师回忆起旧情……那自己岂非将要成为泄愤的对象？
　　想到此处，裴戎不禁微微发汗，谨慎地用余光细查御众师的神色。
　　但对方唇畔勾着淡淡笑影，反而更令裴戎困惑。

　　梵慧魔罗松开裴戎，负着手，于刑室中缓缓踱步。走动间，雪缎似的大腿从狐裘风毛中交替出现，冷白细腻。裴戎这才发现，御众师袍子底下……什么也没穿。
　　“裴戎，你来苦海有几年了？”
　　鞭伤的疼痛令裴戎头颅嗡嗡，梵慧魔罗的声音忽近忽远，他失神地看着拖曳于地的狐裘后摆，沙哑道：“十三年。”
　　“被我提拔为刺主，随侍在我身边，又是几年？”御众师问。
　　裴戎舔了舔破裂的嘴唇，干得发火的喉头颤动了一下，低声道：“三年。”
　　“三年？”梵慧魔罗喃喃，“真如弹指一挥。”
　　“犹记当初，四月初六，惊蛰之日。前刺主在苍芜山为尹剑心所杀，刺部部主之位空缺，战势如火如荼，急需择人补之。”
　　“我忙于战局，无暇细细斟选，便亲笔书下一本载有三百一十六个刺杀任务的天字甲册卷。告诉众人，谁有胆量敢接下此卷，并承诺在三年内完成它，便是新任刺主。”
　　“当时，七部苦奴数万门徒齐聚阶下，竟无一人吭声。”
　　“他们都被卷册上的名字吓破了胆。毕竟上面第一个人，便是澹宁殿尊顾子瞻。”
　　梵慧魔罗微微侧首，火光昏暗，勾勒高鼻丰额的线条，将昳丽面容分割两半，“我心中失望，随手将册子掷下，却被你大胆接去。”话语中流露出激赏。

　　彼时裴戎不过十七岁的年纪，生的高大英朗，目光炯炯有光，一身蓬勃烈性。有品阶高的杀手呵斥青年大胆放肆，他二话不说拔刀削去对方头颅，对于四周骚动的人群回以挑衅之目，枭眸烈如狼顾。
　　然后他迈步踏过阻路尸体，左手掌刀单膝跪地，右手握册高举过顶，发间白羽猎猎，不卑不亢地仰望梵慧魔罗。
　　“谢过御众师将此名册赐予弟子。”
　　梵慧魔罗立于高阶之上俯视他，隐隐来了兴趣：“你的名字。”
　　他回道：“裴戎。”
　　梵慧魔罗道：“很好，胆魄十足。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刺主。但若你空许豪言，杀不尽名册之人？”
　　裴戎面无表情地掂了掂手中狭刀：“届时，我当自戕于御众师足下！”

　　梵慧魔罗回想着过去，声音中带着一种慑人的磁性。
　　“三年来你做得不错，将名册上的人物杀得干干净净。就在昨日，亦将最后一颗头颅奉至我面前。”
　　裴戎表示全赖御众师栽培，他驯服垂首，能令人看到那因为过于低垂而自颈背交接处凸起的骨节，温顺得恰到好处。身体忽地一震，他被御众师拦腰搂过，手掌贴住腰线缓缓下滑。
　　梵慧魔罗感觉掌下的身体硬得硌手，对方因受惊而紧绷。说明这头小狼并非如他表现得那般驯服。
　　梵慧魔罗道：“拓跋也是。他通过重重考验接替戮主之位时，也同你一般意气风发。”
　　“你们这几个孩子，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为何会闹到今日这般不堪境地？”
　　质问之语骤然冰冷令裴戎浑身发僵，他轻声道：“大人，是拓跋飞沙挑衅在先。而且他无令擅离苦海，违背苦海法度。”
　　梵慧魔罗道：“但拓跋告诉我，他是因为发现你这位向来谨慎的刺主不知是故意还是大意地放走顾子瞻亲信，才迫不得已前去替你找补。”

　　果然是拓跋飞沙诬告。裴戎反倒安下心来，对于如何回应这个问题，他早已拟好腹稿。
　　“御众师明鉴，属下刻意放开南方豁口事出有因。属下派刺奴将曲柳山庄地界围住，唯剩南方看似松散，是为令顾子瞻抱有侥幸之心，以免心生绝望之下毁掉转轮瞳。”
　　“事实上，属下早已安排三队刺奴潜伏于临口渡，暗中处理掉所有无关人士，方圆十丈内，所有船夫、渔民、农户皆是我刺部之人。”
　　裴戎寥寥数语推翻拓跋飞沙的诬陷，接下来便是对这个愚蠢对手的反击。
　　“不曾想拓跋戮主竟率数百名戮奴而来，威风凛凛，声势浩大。当时，我身在曲柳山庄虽未亲见，也能猜到临口渡必定在拓跋戮主的严密守卫下，从一个平凡无奇的渡口变成一座森然堡垒。”
　　“我命令刺奴暗中潜伏，便是害怕打草惊蛇。而拓跋戮主反其道行之，闹出那般动静，顾子瞻安排的后手自然不会再向白玉京进发。想必戮主所抓的孩童不过是对方声东击西耍的手段而已。”
　　裴戎抬首直视梵慧魔罗，目光明锐坚毅：“您亲自下达的任务，属下必当小心谨慎，竭尽全力，怎可能粗心到留下如此疏漏？”
　　“大人若要证据，可招刺部杀手前来质询。”
　　所言皆为自己开释，只字未从正面叱责拓跋飞沙，却处处暗指其行事鲁莽，胡作非为。
　　梵慧魔罗微微一笑：“不必，我自是信你。”
　　裴戎再度垂首恭敬等待御众师裁决，手指隐隐握紧心中兴奋，这一局是他赢了。然而不待他高兴多久，梵慧魔罗接下来的话令人心头一沉。
　　“但我想，你的疏漏应该不仅是留给顾子瞻的，同时也是留给拓跋飞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