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待花开（师生）》阳安安

36、林若冰的信

　　叶昭说了许多，林若冰听得眉头紧锁，手指越来越凉。
　　“所以那次吃生煎，你是故意的？”
　　“对啊，本来想刺激刺激你，没想到，跟千年的狐狸玩聊斋，我还嫩点。”
　　见林若冰不说话，叶昭趁热打铁，继续加码。
　　“其实，我有些好奇，你对安安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林若冰沉默半晌，拿过被叶昭抢去的酒杯，喝了一大口。
　　“我……不知道。”
　　“那对你家慕总呢？”
　　这次，林若冰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叶昭了然，刚想说话，林若冰突然出声。
　　“我有时会想，自己是不是哪里有问题。无论怎么说，我和蔓茹……蔓茹比我小这么多岁，太荒唐了……她出现之前，我和泽晖相敬如宾，虽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但大体上还算和睦，倘若她不出现，或许一辈子也能相安无事地过完，我不会有那么多情绪，也不会发觉这样的生活有什么问题。”林若冰又灌了一口酒，说：“可是现在……我想不通。”
　　“那是因为安安很特别，给你平淡的生活带来了不一样的色彩。”
　　林若冰摇头。
　　“如果是这个原因，我更不能靠近她。因为你说的这种不是爱，只是新鲜感。她还年轻，未来无限可能，我不能毁了她的一生。”
　　“可是，喜欢、或者说爱情，本身就是从新鲜感开始的啊！新鲜，好奇，然后发展到彼此需要，不是吗？”
　　林若冰没有接话，叶昭继续说。
　　“林老师，作为妻子，作为老师，我都理解你，知道你的纠结和矛盾。但是感情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不论时间、不讲道理的。没有谁不能爱谁，也没有谁必须爱谁。你和慕总相处了这么多年，不是也没爱上他么？”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爱或不爱就没那么重要了。况且，我还有慕沐。”林若冰靠在沙发里，闭上眼睛，“我们为人师表，将心比心，应该指引别人的孩子面向阳光，不能越走越暗，不是吗？”
　　叶昭叹了一口气，她忽然明白了林若冰的症结所在。
　　“如果你这样想，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我怕安蔓茹不明白，心里始终打着结。”
　　“我会和她说清楚的。”
　　“林老师，我还是觉得……”
　　“陪我喝一杯吧。”林若冰坐直身体，给叶昭倒了一杯酒，话音刚落，像是想起来什么，问：“你在备孕，是不是不能饮酒？”
　　“管它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叶昭夺过酒杯，冲着林若冰眨眨眼睛。
　　“为什么要帮她？一般人都接受不了吧。”
　　“因为我上学时，也暗恋过一个女老师啊。”
　　林若冰十分惊讶。
　　但想到叶昭之前的诸多言行，又觉得这个解释再合理不过。
　　“你和她在一起过吗？”
　　“没有。天下好老师，都差不多。她和你很像，只不过，她很爱她老公。所以我现在，结婚了。或许婚姻幸福美满，但心里的结，怎么解得开呢？还好，我也很爱我老公……”
　　叶昭仰头，一饮而尽。
　　不知道是不是酒太辣了，叶昭的眼底泛起晶莹。
　　“所以我才觉得，你一定要和安安说清楚，如果真的不能在一起，要让她知道为什么不可以。”
　　林若冰也拿起杯子，喝得一滴不剩。
　　果然，是酒太辣了，连林若冰都被辣出眼泪……
　　包厢里烟雾缭绕，麦克声震耳欲聋，老师们借着酒劲，开着成年人间不荤不素的玩笑，完全没有讲台上端庄严肃的模样。角落里的林若冰和叶昭，安静喝酒，倒显得格格不入。
　　叶昭和林若冰聊完后，安蔓茹没收到任何消息。
　　快开学时，邮箱里多了一封邮件，那是一封很长很长的信。
　　长到似乎，想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

　　“致安，
　　很多想说的话，都在这封邮件里，希望你有耐心把它看完。
　　爱或不爱，我没办法回答。
　　你还年轻，青春尚好，有资本有勇气去谈爱。而我现在，有工作有家庭，有复杂的社会关系，早已不是爱或不爱那么简单。
　　即使这样，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我的确动了心。
　　开诚布公地说这些，是出于对你的尊重，也是想要放过我自己。都装在心里，太辛苦了，辛苦到我有些承担不住。
　　首先，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原谅我为了减轻负担，把这些都告诉你。
　　原谅我，作为一个女人的私心。
　　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很合格、很无私的老师，是不是？
　　但其实，我也有不能见光的心理。
　　为人（ren）妻、为人母，我本不该和你有过于深入的交流，可是你对我太好了，让我迷失在这种狂热的崇拜中。我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我们之间的分寸，却还是一点点走向暧昧边缘。
　　你问我，为什么明知道你的感情却假装不知，我说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但其实，这只是借口。
　　更真实的原因是，一旦挑明，我便不能再心安理得地享受你对我的好。我的良知和道德底线告诉我，如果让你知道，我们两个必然要划清界限。
　　我一面享受着家庭的温馨，一面留恋着另一个孩子的百般温柔，你看我，是不是很坏，很自私？
　　所以，我并不是站在道德至高点上的好老师，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而已。
　　我的私心，甚至会毁了你。
　　即使这样，你也要爱我吗？
　　枫儿生日那天，你喝醉了，无赖地要和我一个屋子。我完全可以把你放在客房睡，但我的私心太重了，它叫嚣着说，一个晚上没什么大不了。那天晚上，你说了很多遍喜欢我，好听极了。
　　半夜，你以为我睡了，其实并没有。我听见你说了好多话，感受到你从身后揽上我的腰，把头埋在我的肩窝里，痒痒的，暖暖的。我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稳的呼吸，我怕一不留神被你识破。那样的话，就前功尽弃了。
　　后来，你知道了我是双木，用未来和一生做赌注。
　　你以为这是要挟，但于我而言，不止于此。
　　我很痛苦，却也庆幸。
　　痛苦的是怎么能不合世俗地接受这一切，庆幸的是你又给了我在你身边的理由，而且是带有逼迫性的、我不得不答应的理由。我可以把发生的一切归于迫不得已，甚至都推到你身上，然后，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好。
　　你看，我真的是坏透了吧。
　　再后来，你吻了我，我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深邃，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你会越陷越深，那以后该怎么办？
　　你风华正茂，会有自己的伴侣、自己的生活，我不能自私到毁了你的一生。
　　叶昭的出现，是我没想到的。你们走得那么近，我很吃醋。
　　她比我年轻，比我有趣，我怕你喜欢她会胜过喜欢我。
　　但是，高考越来越近了，又接二连三发生了乱七八糟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考虑好我们的关系，就不得不离你远些，退出彼此的生活。
　　可实际上，我做的糟糕极了。
　　课堂上、操场上，你的一举一动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只能逃离学校，想着离开学校，情况会不会好一点？所以我装作很忙的样子，晚去早归，大部分时间都锁着门。我知道你常去办公室，可我没办法，我没法面对你，必须躲得远远的。
　　慕沐的爸爸问我假期要不要去他那里，我想离你远些，便同意了。
　　而且，我很愧疚。
　　我觉得自己没有做一个好妻子，很对不起他。我想是因为我和他分开太久了，所以有些情感错位。如果能恢复到以前，就不会这样了。
　　但似乎，我想得太简单了。
　　在法国，我常常想起你，回国后，也是如此。你的每条短信我都看得很仔细，何启楠也会故意说起你的消息，她说多少，我就听多少，从不多问。
　　我想，这样也挺好的。
　　在爱最浓烈时放开，彼此眼中的对方，才会一直都是最好的。
　　我没想到这个假期会再见到你，还出现了这么多意料之外。你变好看了，变成熟了，但感情依旧浓烈。
　　那么浓烈而纯粹的爱意，我承受不了。
　　我需要对自己的家庭负责，需要对慕沐和枫儿负责，如果让他们知道我有了这么荒唐的想法，我将无法面对他们……
　　再想想你父母，如果让他们知道，他们能接受得了吗？
　　我不敢想象。
　　所以，不是你不好，不是我不要你，而是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
　　你还年轻，这份感情只是一时冲动。
　　过些年你就会懂，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注定是对两个家庭的伤害，这份爱就是不该有的。怎样才是最好的，时间会给出答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会责任，我们活着，不仅因为我们是我们，更因为你是你父母的女儿，我是我丈夫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
　　要活得现实些，不能想当然。
　　林若冰，三十七岁，为人（ren）妻、为人母，只求无愧于心。
　　如果可以，希望你理解并见谅。
　　未来路漫漫，衷心祝愿你一切都好。
　　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落款：林。”

　　故事由爱而生，又因爱结束。
　　安蔓茹逐字逐句，看了三个小时，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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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唉……
这封信写得我，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