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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凤凰于飞 ...


  •   她是姜国唯一的公主

      江阴出生时,姜国王上年近五十。

      那天,姜国皇宫里的梧桐树上引来了无数的鸟儿,鸟儿成群飞来时,形状貌似凤凰,如此神迹,举国沸腾,祭司说,公主是天上的神鸟凤凰临世,将给姜国带来无上的荣光。

      有幸目睹这场盛世的宫廷乐师华跟着鸟儿的鸣叫谱成了传世名曲凤凰于飞。

      那天,汴河上僵持许久的姜越两国出现松动,苏沉将军奇袭越军,屠了越军八万人,越国王上以十城为献,太子未为质姜国,方阻挡了姜国的军队前进的脚步。

      那一年,江阴,凤凰于飞,汴河之战三个词传遍大陆,甚至有传言称:得江阴者得天下。

      那一年,月未从越国国都商来到了姜国国都环,他八岁,却气质凛然。

      越国王上子嗣众多,因着为质一事,才将他过继到王后名下,将他立为太子。

      太子不过徒有虚名,月未并不怀恋母国,姜国繁盛,汴河之战的胜利让他们忘了越国人心中的仇恨,一个可以送出十座城池的国家,一个丧失了十分之一人口,三分之一国土的国家,会为了复仇,做出怎样的事?

      他常常坐在临河边的酒肆,随性的听着姜国的歌,那里面有他听不懂的东西,很多,很多,他最爱的却是拿首凤凰于飞,也很好奇,与凤凰于飞相关的江阴公主。

      姜王爱极了江阴公主,为她建了最奢美的江阴宫,江阴宫之高,可以看到环城的边缘,刚进环城,便可眺见江阴宫的楼阁,常有仙女衣袂飘飘,若是有人能看见江阴公主,却是三生有幸。

      月未在环十四年,无人问津。他从无知幼子成了翩翩公子,或许出于羞辱,他身边的人,更爱叫他,未太子。

      9月初9,是江阴公主的生辰,亦是越国战败之日,传言,诸国太子向姜王求娶江阴公主。

      他,受父王之命,也求娶公主。

      公主的生辰在江阴宫举行,满座王公贵族,诸国太子名臣,为她而来。

      她一身红衣,鲜艳似火,安静同姜王端坐在王位上,她满脸稚嫩与安静,眼中却多了几分狡黠。

      月未坐在最末尾,他一身布衣,身后背着一把琴,看似平平无常,却让人着迷。

      “父王,我想要他给我弹琴。”江阴一眼看到了月未,却心动了,有些人,即便在人群中,即便破衣烂衫,也无法遮盖他的光芒。

      她更看到的是他手中那把琴,这琴是那宫廷乐师华偷偷砍了梧桐树所做,华谱了凤凰于飞,可凡音俗器,如何能演奏这仙乐半分?华懊恼,终日酗酒,从宫廷乐师,沦为仆人,那一天,他在酒醉之时,忽然看见残阳下的梧桐树仿佛燃烧起来,火焰冲天,却状似凤凰翱翔于天际。

      华说,凤凰于飞,凤栖梧桐,只有这千年梧桐所筑的琴,才能演奏这妙音,华是音痴,为了凤凰于飞,断送了命,可惜,他至死,也未能用这琴,弹他心心念念的凤凰于飞,江阴,自然也未能听到。

      华被父王砍去了双足,父王说,那梧桐树是姜国的国运之所在,怎容他作践?即便是做了琴,也应烧了,回归于梧桐,她虽偷偷将那琴保了下来送给了华,却再未见,听说,华出宫后很快就死了,兴许是心愿达成,没想到这琴竟然,在他手中?

      “好好好。”姜王笑的一脸宠溺,连声应着,连一旁天子使者的话,也顾不得回,只是指着月未所在的位置,半天却想不起来说什么。

      “哎呀。”江阴嫌弃的从王座上下来,赤着足提着裙摆跑到了月未身旁。

      月未亦连忙起身,颔首静待着她的吩咐。

      她小脸涨的通红,半响才对着月未道:“今日是我的生辰,你送我一首曲子做生日礼物,可好?”

      男子的气质气质这一身粗布就可以遮挡的?江阴轻叹,他就像她院中那颗千年梧桐树,只要立在这,就足够了。

      “公主,这可不是什么琴师乐技,他是越国的太子,月未!”挨着月未最近的,却是最小的胡国太子改。

      他话音刚落,众人哄笑一堂。唯独他,依旧面容不改,只是恭敬的朝着江阴行了礼,他道:“今日未便是公主殿下的琴师!”

      “好!”

      江阴笑着应道,凤凰于飞,是属于她的曲子,华未曾谈过,宫中诸人谈了,总是差强人意。

      姜王看见这琴,先是一怔,第一次,对着公主有些无奈。

      月未坐在大殿中央,与这琴,相得益彰。

      铮铮琴音起,万千鸟来,有幸参加这场宴会的人,多年后即便姜国覆灭,也难忘此景。

      鸟铭与琴音,相起相和,相称相飞。

      江阴听得入迷,也看的入迷。

      “他,不是好人。”回去的路上,苏云说着。

      苏云,是苏沉将军的儿子,虽是治世将才,却自小守在江阴身边。

      江阴说:“你爹是苏沉,你为什么要守护我。你应该守护姜国”

      他说:“姜国有我爹守着,我守公主就好。”

      “为什么?”江阴沉醉在凤凰于飞的曼妙中,很是不解,“能弹出这么好听的曲子的人,会是坏人吗?”

      “给我琴,我也可以。”苏云不解气的说道。

      江阴不理他,那日起,月未日日出入王宫,凤凰于飞从江阴宫传到环传到姜国每一个臣民的耳中,仙乐入耳,令人如痴如醉。

      越国衷心的表示臣服,又送来了一次贡品,甚至,比以往更丰厚,所有人都相信了,哪怕十四年过去了,越国却是真的臣服了。

      只有苏沉不信,苏云也不信。

      苏云日日威胁着月未让他第二天不要来了,他烧了他的房子,藏起来他的琴,可是第二天,他依旧来了。

      他给她弹着凤凰于飞,给她讲着他记忆中的越国,给她带来了民间一切好玩的玩意儿。

      “我想娶你。”这一次,月末没有带来琴,也没有带来故事和零食,他只带来地图。

      “嗯?”江阴吃惊,却未料到他居然会这样说,女儿家的娇羞让她想躲起来,却被他一把拉住:“我娶你,以越国江山为聘,从此以后,再无越国,只有姜国。”

      “为什么?”江阴不解,那么多国家争土地,他却把整个越国给她做聘礼?

      “因为,你爱和平,只要这片大陆只有一个国家的时候,便不会再有战争了。”月未看着她,笑的温和。

      “好呀!”江阴应着,不再问其他。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临走时,月未忽然问她。

      “怎么会?能弹出这么好听的曲子的人,怎么会是坏人?”江阴望着他的背影,说道。

      “哦!”月未似乎对这个答案很失望,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江阴宫,他能弹奏的如此,只是因为这琴,乃是千年梧桐树所筑,华弹的,却是好过他千万。

      姜国公主出嫁,越国太子娶妻。

      越王更是大方的表示,等公主出嫁,他便交出王位,自此姜越合二为一,他在越国的王都做个闲散王爷便好。

      婚期越来越近,全国的绣娘为公主缝制凤凰嫁衣,各国更是送来无数珍宝。

      “公主,可以不嫁吗?”苏云又一次问,在公主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月未按照姜国的习俗,沐浴斋戒三天。

      “为什么?”江阴看着镜中红扑扑的自己,满是期待和娇羞。

      “我不信他。”苏云道。

      “你应该信他的,就像你应该信我一样。”

      苏云不再多言。

      大婚之日,未太子带着姜国的边关布防图偷离出镜,那一天,江阴,是整个大陆最大的笑话,八百里急报到来的时候,她甚至来不及悲伤,气血攻心之下,她,失明了!

      那一天,越国折服十四年之久的军队在未太子带回的布防图的助攻下,不出三日便收回曾经的割让的十座城池。

      曾经越国的战神将军苏沉,匆匆带兵再次于汴河上迎敌。

      姜王不忍心再看她,只是吩咐苏云将她带回了江阴宫。

      她,罪孽深重。

      苏云送她回宫的时候,江阴从台阶上摔下,身残眼盲。

      那一日起,江阴日日坐在角楼,听狼烟烽火,听哀嚎遍野,听越国军队日□□近姜国王城,听姜国百姓对她的咒骂,是啊,公主为讨好爱人,却将自己的国家葬送,江阴那时候总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似乎,这一切与她无关,可是那空洞的眼眸里,却是无尽哀伤。

      江阴依仗着父皇给她做的拐杖,一身嫁衣似火,披散着头发。就像失去滋养的花朵,以看的见的听着耳边似近似远的战火鸣号声,阿音问苏,“我们,赢了吧。”

      四周寂寂无声,唯余一片啜泣。一片梧桐叶缓缓飘落在江阴的头顶,她伸出手接过树叶,嘴角扬起一抹残破的笑意,就像这叶子。

      凤凰于飞成了亡国之音,曾经被奉为神迹的公主却遭到了祭祀的诅咒。

      苏云伴着她到角楼,却不敢离开半步,“你放心,我不会寻死的。”江阴按下苏云的手,只是依仗拐杖,静静听着远方的声音,她希望,祈祷,宋将军可以带来胜利的消息,那是她唯一可以做的。

      战火的声音越来越稀少,王宫下咒骂的百姓越来越少。

      可是,她却再没见过他的父皇,听说,汴河破的时候,他的王叔篡位,杀了她的父王,江阴宫由苏云守着,她才幸存。

      越国军队兵临环城,苏沉战死,这一次,苏云终于要上战场了,只要他保下王都,便能保下王宫,保下她。

      “等我回来。”苏云跪在江阴的膝下,说的那么坚定,就像他的父亲曾解救了汴河,他也能解救王都。

      “你去吧。”江阴说着,“如果最后赢不了,记得,活着回来。”

      “你说,他当真对我,没有半分情意吗?”江阴咧嘴笑道,干裂的嘴唇布满血丝,她,早已对这个答案没有了渴望,他爱她又如何,终究是她,毁了她的家国,爱呀,可真是个坏东西,耳边是冷冽的秋风,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味,江阴放开手,任由拐杖从台阶上掉落,她这样的人,活着,终究是一种罪过。

      她终究还是活了,眼睛被依然看不见,腿更瘸了。

      那日,她忽然拨弄起了那琴,铮铮弦音,不输他所弹奏的。

      阿音心中一丝了然,垂下眼眸,等再抬起头,脸上 带着温和的笑意,那是很多天来,她第一次像以前那样笑。

      父皇总说,那梧桐树是姜国的国运所在,如今看,或许是真的?

      “传言宫里那座梧桐树已有千年,千年梧桐火起时,一条通往无名客栈的路便会打开,传言,哪里会通向真正的死国。本宫罪孽深重,因一己之私至姜国亡国。”如今,姜国覆灭,这树,以后怕是没用了。

      “先生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以前我是不懂,如今懂了,却是太晚了。阿音愿意身死,换我姜国王城百姓一条活路,他们没有罪,只是被王室连累。”江阴暗暗说着,也不知是对谁说。

      是啊,可是一旦,越国攻入王城,免不了有屠城之举,毕竟,当年姜国攻入越国昌都,亦是屠城。“我死了,姜国百姓无效忠之人,姜城,或许,还能保。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毕竟,他们今日无端劫难,都是因我这个公主而起。”江阴对着身边人说道。

      他们拆毁了江阴宫,将木头聚集在千年梧桐树下,又看着她,一步一步登上去。

      那时,两军对峙,弹尽粮绝,苏云却依然再抵挡,或许,他在期待神迹的出现,哪怕他曾经认为父亲的成功与公主出生无关。

      忽然,西边的天空冲天的火光直攀云霄,像一只巨大的凤凰,撕扯着人世的羁绊,想要飞上天空。

      两军战士瞩目,无人再动,世人惊叹这一绝妙场景。

      苏云放下手中刀剑,朝着王宫奔去。那地方,是她的宫殿。

      为什么不等他,为什么不相信他,为什么宁可相信未太子是一个好人,也不相信他能守住这座城?

      苏云朝着王宫一路奔袭,却只看见满天火光和那袭人的热浪,终于,他停住脚步,看见了火光中笑容可掬的她,便朝着大火奔去,和她一同消失在火里。

      越军首领,却是未太子,如今,应是越王了,曾经的越王在未太子回国后不久突发急症而亡。

      没了苏云,剩下的人没抵抗几下便城破了。

      月未骑在马上,却始终不敢上前,他只是注视着那片火光,却不敢上前半步。

      终于,大火三天三夜,将姜国王宫烧了干净,那江阴宫所在的地方,哪怕已成废墟,凤凰于飞的琴音却经久不绝。

      月未踩着灰烬,一步一步的按照记忆中的方向走到了江阴宫的地方,门口处,琴音忽停。

      他蹲下身子,从一旁的灰烬中,竟扒出了那把琴。

      “铮!”琴音入耳,犹如昨日。

      越王在江阴宫前日夜不停的弹奏凤凰于飞,终于,十指俱损,那琴,亦从世间消失。

      十年后,越国一统大陆,越王月未,于登基前夜消失。

      他知道,她去了无名客栈了,那是梧桐树的秘密,他也想去,可是那琴消失了。他只能孤身前往雪山,只要往雪山深处走,他一定可以看到无名客栈的。可是,他终于还是冻死在了雪山,不知多少年以后,雪山出了一只雪妖,日日想进无名客栈,却被阵法所伤。

      他希望,他能见她一面,一面就好,那个,曾经说他是个好人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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