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容颜倾国》尔芳

23、江湖夜雨十年灯

　　长公主殉国的消息传遍四方，朝野震动，几位老将撑着身子重新起复，扬言就算为着长公主英灵忠魂，也要拼死一战。
　　坊间传言，真或许是长公主在天之灵庇佑，章淮竟也吃了几个败仗，战线铺长，直到盛夏酷暑，乌泱泱的兵马才杀入繁华锦绣的京城，破了皇门。

　　叛军扫荡了皇宫，皇室亲眷尽遭屠戮，血流成河，据说主帅径直去了长公主未出阁时的寝宫，里头的物件儿尽数运走，而后纵火焚烧祁宫。

　　章淮折军北上，定都洛阳，一个新的王朝就此开始。

　　盛夏燥热得很，夜间又多雨，院子里时不时聒噪几声，徒惹得人心烦。

　　令姜翻了两页书却看不进去，便起身转到屏风后面，帐子里影影绰绰的，婴孩正睡得香甜。
　　她忍不住在一侧倒下，撑着腮，瞧了许久，刚出生时红红的一团，到如今白嫩起来，眉目也疏朗了，只是轮廓模模糊糊得，仿佛已经有了章淮的影子。

　　尔芳端着盛水的铜盆进来，入眼的就是令姜怜爱又发怔的模样，又欣慰又忐忑。

　　殿下自从有了小世子，整个人就又有了生机，用饭也香甜，只要放得下，殿下必定是世界上最温柔祥和，德行端方的母亲。

　　一想到街坊间的传言，新帝已在登基封禅，追封元妻为明远皇后，尔芳气得牙都痒痒，屠族之仇，亡国之恨，也有脸做出这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来。

　　我呸。

　　数月前他们出逃格外顺利，一路不歇，而今就在这太原城安家落户，追随殿下的侍卫都隐姓埋名，除了在府邸里日常守卫殿下安全的，都四散到各行各业谋营生，表面毫无干系，实则为殿下扎根于此做准备。

　　对外只说是买卖商户，寡妇带着孩子仆从投奔亲戚，没寻到旧人，就干脆在这儿落脚。

　　听到窸窸窣窣的一阵响，令姜回头，瞧见尔芳一脸欲言又止的面色，她心下已经有数。

　　大祁国运已尽，是从根子上就腐烂了，这半年来她游走市井，真切目睹百姓离散之苦，官僚人浮于事，从前金尊玉贵的殿下如何能切身理解黍离之悲啊。

　　若章淮背负昭昭天命，堪为人君，使百姓安居，盛世清明，她也不会逆天而行，螳臂当车。

　　前朝旧事，如富贵冷灰，各自散去吧。

　　令姜俯身亲了亲幼子的小拳头，又觉得胸前身上惹出了一层薄汗，尔芳赶忙上前伺候令姜盥洗换裳。

　　前朝诸事皆毕，章淮不让传御驾，只带了两个贴身的侍卫，连夜策马赶回了潜邸。

　　一别半年，旧日王府内只剩下洒扫看门的旧仆，太妃姬妾等人已于日前浩荡入宫，只余下令姜的墓还没有迁，他要等皇陵修缮完毕，再把她带到自己身边，生不能同衾，死亦同穴。

　　北边的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行至侧殿，漫天的白幡还没有摘，整个王府都沉浸在胜利的欢腾中，没几个人还惦记着过世的殿下。

　　章淮立在门槛外，抿着唇，眸中愈加猩红。
　　破宫门时他特意去了未央宫，去她少女时的寝殿，回廊，秋千架，莲花池，恍惚间嫣然明媚的令姜在与他遥遥相望。

　　得了天下，终究失去了她。

　　灵堂内有一日常洒扫供奉的老仆，忽然间王爷回府，长身落寞地倚在门前却不敢再近一步，心下十分凄惶，暗地里抹了抹泪，上前请安。

　　章淮睨了他一眼，淡淡地应了，便挥手打发他下去——他想和令姜单独呆一会儿。

　　谁料这老奴颤颤巍巍跪下，“王爷，老奴有话想对王爷说。”

　　章淮略有些讶异，也懒得纠正他的称呼，沉声道：“准。”

　　老奴垂首，鬓发已经微白，犹豫片刻才讲：“奴才觉得，殿下下葬时候过于仓促……”

　　章淮取了一炷香燃起，烟雾袅袅，神情肃穆，闭眼祷告。
　　又听到背后人说，“当初奴才收敛殿下尸骨时，听闻殿下身孕即将足月，可内殿里，并没有找到婴儿体态的残骸……”

　　章淮猛地睁眼，眸中狼一般的狠厉闪现，难以抑制的震惊。

　　老奴吓得浑身一抖，咽了咽口水，喃喃道，“许是火势太猛场面难收拾，可当时收拾得委实是太匆忙了些，太妃觉得不吉利，可老奴想，殿下终究是殿下，身后事不该如此薄待，何况毕竟是未出世的世子……”

　　这奴才姓梁，本是王府的家奴，有次伺候主子不当心被罚五十廷杖，恰巧让长公主殿下遇上了，殿下心慈，开口替他求了情，其他人自然无有不应的，后来长公主落魄了，他也从没忘记这份儿恩德。

　　走水那日，他一听到消息立马往火海里冲，拼着命不要也得找着长公主，被周围的仆从拦了下来，只怕进去也是枉送性命。

　　火势小了之后，他一定要进去给长公主殿下收敛，哪怕血肉模糊，一堆白骨。

　　王爷得胜，他自请留在潜邸为长公主打理四时供奉，旁人讥笑他痴傻，有福不会享，可他自己心里知道，留在长公主身边才是他的福气，皇宫是个吃人的兽坑，长公主殿下这样慈悲温软的人，都硬生生被逼死了，富贵泼天有什么用。

　　此番遇上了王爷，他不能不为恩人叫一声屈。

　　章淮几乎控制不住得颤抖，回身冲门外喝到，“周峰！”

　　门外一直候着的便衣男子立刻冲进来，章淮皱着眉思索，“当年公主府禁卫军现下安置在何处？”

　　周峰登时脸色一白，羞惭道：“回禀陛下，那赵离奸诈多端，臣当年率王府亲兵也没能将他活捉，禁军虽活捉大半，但还有二三十人在外流窜。”

　　章淮大怒，“意思是有人下落不明？”

　　真是愚蠢，公主府禁卫军皆是死士，忠心不二，怎么会苟且偷生？

　　他定了定神，即便胸中血海翻涌，也只是沉声道：“传令给边城巡防营，广撒画像，活捉赵离，再让户部重新登记造册，重点清查来历不明的妇人家眷。”

　　令姜，你若敢如此玩弄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