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見南山

160、夜袭

　　城墙已是一片混乱，云梯架上来，已经有不少人爬上城墙。

　　战鼓响起，人们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惊恐地望着窗外，打杀声就像在耳边一样，叫嚣着，肆虐着。

　　庄烨手持长.枪，勇猛异常，一棍子甩开前面的人，从刀下救起一个小兵，“快把云梯推下去！”

　　小兵得令，不顾凶险，扛起横木，对着云梯推过去。

　　叫喊声依旧，城墙上的人越来越多，敌军被斩杀于城墙之上，夜晚慢慢平静，脸上带血的将士警惕地盯着周围，风中是浓厚的血腥味。

　　关妘马不停蹄，看着严阵以待的城墙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人还未到，就已经喊了出来：“找掩护，后撤！”

　　黑夜被火光划过，天空都被映亮了，有人呆呆地看着扑过来的火焰，有人拼命逃窜，有人挥枪而上，有人找到安全的地方暂时躲避。

　　裹挟着火焰的箭雨划下，点燃了已逝人的衣物，点燃了城墙挂着的旌旗，点燃的浓重的夜色，城墙宛若一条火龙在黑暗中叫嚣着。

　　惨叫声，火焰的噼啪声，呼救声，像是恶鬼一样绕在淮关上空，久久不散，她脑子空白，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了，只知道眼前太过明亮灼热，她想救他们，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好无力。

　　何溯溆拽着关妘，朝其他人喊：“快救火！”

　　手下一紧，把冲出去的关妘又拽了回来，“清醒点，你是将军！要顾全大局！”

　　关妘挣扎，口中喃喃：“快救他们，快救他们！”

　　何溯溆咬牙，两手制住关妘，抬头往下狠狠一撞，“城墙已经沦陷，你现在要做的是将损失降到最小，明白吗？”

　　关妘额上剧痛，眼角泛着泪花，清醒过来，火光之中，何溯溆的脸尤其清晰，声音更是犹如警钟敲在她的心上，她几乎是咬着牙说：“我知道了。”

　　在一波箭雨火攻后，柔然没有再采取进攻，就那么走了，城墙上的烈火持续了很久，饶是救火速度再快，很多人也葬送在了火海之中。

　　未到黎明，空气中净是烧焦的味道，腾了一片空地，清点尸体。

　　许多尸首都被烧得焦黑，分不清敌我，更分不清面目，整整齐齐摆在地上，摆满了空地。昨夜死里逃生的人拿袖子胡乱擦擦脸，灼烧感像是还在眼前一样。让人窒息。

　　“昨夜是谁带队支援的？”关妘站在空地上，声音冰冷。

　　“将军，昨夜负责巡逻的是庄将军。”

　　“他人呢？”

　　旁边的将士顿了顿，还是回答：“昨夜庄将军带队在城墙上援救，现在下落不明。”

　　关妘瞳孔一缩，拽着那人的领子狠声问：“你说他在哪？”

　　那人吓了一跳，看着眼前修罗似的面具，改缄口不言。

　　下落不明，也就意味着庄烨很有可能在这些已经被烤成焦炭的尸首之中。

　　何溯溆捏住关妘的手，放那人下来，“妘儿冷静点，城墙还没有清点完，不要往最坏的地方想。”

　　关妘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拳头，声音从牙缝里钻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清点城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戎宇走过来，递上一份名单：“将军，这是昨晚巡逻人的名单。已经查了，昨晚以后他们就再没出现过。”

　　关妘捏着上面的名单，冷笑一声：“淮关值守向来严谨，夜晚更是百步一人轮流站岗，如此尚被夜袭，得大查一番。”

　　何溯溆沉吟，开口补充：“昨夜看城墙上的人数，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小队了，那样密集的人就算发现对方用火攻，也不容易避开。”

　　关妘转身，眸中划过冷光，苍蝇不叮无缝蛋，她从来没有想过，内贼这种事会出现在她身上。

　　黎明将至，城墙清扫完毕，最庆幸的是庄烨找到了，他还活着，只是暂时昏迷，和他一起的还有一部分人活下了。

　　戎宇命人把城门外的尸体也抬进来，放在空地上，所幸还有几具较为完整的尸体可以辨认，其中就有一具是昨夜值守的士兵。

　　士兵身上是大面积的摔伤，是从城墙摔下去导致的，毙命伤是在脖子上，深深的刀痕，一击毙命，同样在辨别不出面目的尸体中，也有和这个类似的伤，一击毙命，下手果断。

　　关妘看着摆在眼前的结果，垂眸不语：“昨夜的火有些蹊跷。”

　　“没错，就算火攻，也不至于会烧成现在这个样子。”何溯溆尚在回忆那些被烧成焦炭的尸首，“其中大有文章，怕要花大力气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样的疏忽让多少人白白送了命，狄栩他们现在尚未清醒，很多事情都是谜团，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将军，我们把昨夜在城墙附近的人全问了一遍，他们都是隶属夜间巡逻的。”

　　关妘心下一沉，只觉不妙，“把淮关夜巡的名单送到我房里，战事发生前的名单也要。”

　　“将军，城墙已经清扫干净了，巡逻值守已经恢复正常，要再加派些人手吗？”李达跑过来，脸上仍有黑色的脏污。

　　“不了，夜间加紧盯着点。”关妘摆摆手，“多亏李将军昨夜救火及时，才没有过大亏损，多谢了。”

　　“将军这说的什么话，分内之事哪有什么谢不谢的。”李达拿袖子蹭蹭脸，看了看脚边焦黑的尸体，声音低沉：“就是可怜这些将士们，都不能辨认出是谁了。”

　　关妘点头，转而问：“李将军昨夜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李达思索片刻，紧皱眉头：“末将实在惭愧，昨夜敌袭过于突然，根本没有预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城墙已经变成一片火海了，当下最先派人救火，没成想还有这么大的损失。”

　　“今日之事是我失职，李将军已然竭尽全力，不需愧疚。”关妘迈开步子，转向庄烨的屋子，“残局还望李将军多多安排了。”

　　“末将领命。”

　　庄烨情况算是好的，身上只有些许烫伤，吸了些烟气，现在已经醒了。

　　关妘挥退其他人，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喝药，看得他都心颤了，昨晚损失不小，妘儿这是来治他罪了？换个想法，昨晚轮到他负责值守，被人夜袭损失惨重确实该军法处置。

　　两口喝完药，把药碗往旁边一方，庄烨就要掀开被子下地请罪了，只是喝得太急，一下子咳嗽起来。

　　“对不起。”

　　捏着被角的庄烨手上一顿，忍者喉间的瘙痒，抬头看她，关妘的声音犹带颤音，“一夜之间，六百四十三名将士。”

　　庄烨沉默，眼圈泛红，他的嗓子被呛伤，声音沙哑，“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不对的话，也不至于现在这个样子……”

　　“你知道是怎么失守的吗？”

　　“西北角被搭了云梯，巡逻卫兵被杀，打开了个缺口，全上来了。”

　　“为什么被搭了云梯却一点也没发现呢？”

　　“跟我一起的还有些人，他们说东边疑似出现骚乱，巡逻队往那边去了，在回来的时候城墙就已经沦陷了。”

　　巡逻兵往东边去，西侧防御减弱，只要内部有人照应，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值守的卫兵也不是一件难事，就算等到巡逻兵回来，他们大可装扮成值守的人继续滋事。

　　“还有一件事不对劲。”庄烨捂着嘴咳了两声，声音嘶哑，“昨天夜袭的最终目的是火攻，上来的人不对劲，他们身上的衣料被动过手脚，我们安然无恙，是因为把城墙上的尸首全部扔下去了，用挡板挡着几乎没有火烧到那边。”

　　关妘眼眸一闪，脑中像是抓住了些什么。

　　搬运出来的尸体不明的不足百具，昨夜夜袭很快就被平息了，也就是说冲上城墙的人并不是很多，反而是城墙上的己方士兵数量不对，再有就是突如其来的火矢和被烧成焦炭的尸体。

　　难道又是废棋吗？

　　入夜，何溯溆提笔写下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关妘坐在旁边翻看今日送来的值守名单。

　　何溯溆吹干之上的墨迹，装入信封用火漆封好，这封信送到京都不知又会引发什么，关妘的脸蛋在火光的印衬下总算有了些颜色。

　　像是感受到何溯溆的视线，关妘偏过头看他，“写完了吗？”

　　何溯溆点头，他现在算是东方辅霁在淮关的传信使，没有官位，没有权利，只有曾经是右相的一点威望，所以他在淮关从来不参与作战，他相信关妘的选择，他只要将淮关每日发生的事情报告给京都就好，其他的由东方辅霁评判。

　　“怎么了？”

　　何溯溆不语，走到她身边帮她按压太阳穴，“昨晚一夜没睡，你是打算今晚也不休息了吗？”

　　“怎么能睡着呢？”关妘把手中的名单举到何溯溆眼前，“这么大的漏洞还不知会有多少，哪有时间睡觉啊？”

　　名单上，关妘用朱砂笔画了几十个名字，满满当当几乎占据了整张纸。

　　“这些是最开始淮关的士兵？”

　　关妘：“对，他们是淮关的士兵，最开始就负责巡逻值守，只是在夜袭中全部牺牲了。”

　　“顶替上去的人呢？”

　　“顶替上去的是随机选的，从各个队伍里面。”

　　现在应该面临的一大难题已经不是柔然何时进攻了，而是聚集了各个地方的兵力，互不了解，鱼龙混杂的淮关。

　　淮关的队伍实力本身就在其他城池之上，关妘接任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把编制在各个地方的淮关队伍聚集起来，重新分配，尽量让他们呆在一起，多年来培养的默契会在作战中提供很大的帮助。

　　只是敌人还是从他们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