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見南山

115、被盗

　　次日一早，天刚朦朦亮，房门就被敲得震天响，关妘顶着两个黑眼圈，面色不善：“谁啊！”

　　“小姐，不好了！”

　　管家的声音，关妘开门，冷风一吹，稍微精神点了：“怎么了？您不要急，慢慢说。”

　　……

　　一大早，京兆尹刚刚下朝还没来得及回家换身衣服就急匆匆地往大理寺跑。

　　一进门，就看见大堂中央立着一人，身着劲装，头发简单地用发带绑着，只是插了一根簪子，不起眼的打扮，却是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京兆尹是见过关妘的，只不过印象还停留在几天前那个辞官归来的时候，她眉目散发着自信，笑意盈盈，详细地汇报萧城和肥城的通商状况，那力挽狂澜的样子折服了所有人。

　　只是……他没想到这位温温柔柔的小姑娘能散发出这么强大的气场。

　　“臣参见郡主。”

　　“大人多礼了。”

　　京兆尹擦了擦头上的汗，斟酌着问：“郡主的店铺共被盗了多少银子？”

　　“七百两左右。”关妘回答，心里又骂了一遍那个贼，她给何溯溆买礼物都没敢和管家支太多银子，这一晚居然全被偷了！

　　“那些银子原本是放在店里做今天购买香料的订金，原本要今天一遍交齐的……”

　　关妘正和京兆尹详细说着店铺被盗的情况，关婕也急匆匆地赶过来了，京都的铺子现在由她管理，尤其香料这块，更是大部分在她的名下，相较起来，关妘还是得听从大姐的。

　　关婕也了解了大概，向京兆尹道了谢，表示会全力配合衙门办案。

　　姐妹二人现在除了等消息也没什么做的，关婕幽幽叹气，眼中尽是自责：“要不是我不够小心，怎么会有疏漏让贼人得手。”

　　“大姐，别这么想，铺子又不是府邸，侍卫不严，有疏漏的地方是难免的。我去铺子看过了，里面还有迷香没有散出去，那人是有备而来，也有可能是盯住了咱们，掌柜和伙计又不是练过的，这钱怕是一定得丢。依我看来，天子脚下他敢干这么大一票，还敢偷到我们头上，我佩服他，算他有胆子。”

　　看着关妘阴沉的笑脸，哪里有佩服之色，倒是更像要把那偷盗之人生吞活剥了一般，关婕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开口问道：“对了，那七百两的空缺可补上了？”

　　“那是自然，这可是重中之重，我让掌柜带着茴香和几个侍卫去了，有他们在，倒是足够应付了。”

　　谈话间，何溯溆也跑到了衙门，穿着便衣，一眼找到关妘。

　　江浩跟在他后面，再接着，江彤，庄烨，秦子峰，一个个地跟说好了一样，齐齐地站在衙门大堂。

　　京兆尹：“……”

　　又成这样了，上次就是，关小姐一来这里就要发生严重拥堵事故。

　　这真的只是被偷了银子吗？不是来开朝会的吗？

　　好在王捕头是个行动派，再加上和关妘也算半个熟人，在她刚到衙门大体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的之后，就挑了大半的人跟着他去调查，又找了一个小捕头在皇宫门口守着京兆尹传话。事情查的早，还有蛛丝马迹可循。

　　终于，在衙门变成菜市场之前，找到了嫌疑人。

　　关氏姐妹二人谢了来人，让他们放心，看着他们各自回去，只留了何溯溆和江浩跟着王捕头走。

　　立定，关妘看着门口的牌匾和左下角的那个标志，有些头疼的敲了敲脑袋：“王捕头，那人就在这里？”

　　“是了，也是那银子有些来头，这人不敢收，就让人找到我了。”

　　四人进了一个雅间，里面早就有人候着了，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盒子，关妘他们一进来就请上座。

　　“王捕头，这就是那人来买东西带的银子。”那人把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银锭，摆在关妘面前。

　　关妘把银子转过来，最显眼的不过是那个“霁”字，“请问他有交银票吗？”

　　“有有有，也在里面，请过目。”

　　关妘拿出那几张银票，又拿出一本他从掌柜那里得来的账本，上面记录着这次用来交易的银票票号，一个个地对过去。

　　一张不差，是他们丢的银子。

　　她摸着银锭上的字，不由默默点头，也是，平常人家谁敢随便拿着皇帝赏赐的银子乱花呀？奉若珍宝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用来花在这种地方上。

　　估计只有现在穷如关家，仅剩的银子，也都是皇帝赏赐的了，不花这些花什么？

　　关婕：“多谢您了，不知那人现在在何处？可否告知。”

　　“您放心，那人现在就在店里，这银子小的不敢收，没有搞清楚来源，自是不会放他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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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簿公堂，偷走银子的人并不是所谓的江洋大盗，也不是和关氏商团作对的人，不过是普普通通一介平民，第一次犯事儿，不经吓，惊堂木拍了几声，就嚎哭着全招了。

　　犯人张邢，他是京郊的一户普通人家，媳妇贤惠，育有一双儿女，也是家庭和乐，幸福美满，偶尔还接济一下过路旅人，他原本以为他的生活能这么平淡幸福地度过。

　　也就是半年前，南方瘟疫肆虐，人心惶惶下老母重病，媳妇为此日夜操劳，身子也越来越差，现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已经被压的喘不过气来，日日和药房赊账，吃饭全靠村人接济，这个家庭已经无力再承担下去了。

　　老母和媳妇已经断药月余，家中田地早已变卖，他的家已经塌了，他去做零工，去乞讨，挨家挨户地求人，希望能得到帮助，却收效甚微。

　　回到家中，他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却听见屋中闷哼的声音。

　　从门缝里，他看见媳妇和老母艰难地抱在一起，流着浊泪，手捂着对方的口鼻，似是要解脱。

　　他疯了一样地冲进去，掰开两个人，抱着她们痛哭。

　　“孩子，我们不能再拖累你了，这个家，真的拖不起了！”

　　“不会的，娘，你相信我，一定会好的，一切一定会好的。”

　　他把一对儿女叫到面前，认真地叮嘱：“看好奶奶和娘亲，不能让他们做奇怪的事情。”

　　儿子什么也不问，表现得十分冷静，女儿却是抱着她的腿，眼里全是泪光：“爹爹，娘亲和奶奶为什么总那样，我好害怕。”

　　他才知道，这并不是老母和媳妇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只是第一次被自己撞见。

　　不行，他绝对不能让母亲和媳妇就那样走了，母亲劳苦一生，还没有享到福，媳妇还那么年轻，还有他的孩子……

　　立在繁华的都城，人群来往，满脸冷漠，他第一次那么痛恨那些衣着光鲜，内心冰冷的达官贵人。凭什么他们就可以高高在上地，不需为钱财操心，享着齐天之乐，而他一生勤勤恳恳，从没对不起过任何人，却要被生活逼得变成这副德行！

　　他睁着通红的双目，在京都绕了一下午，盯上了一家店。

　　夜晚，他在夏日的冷风中站到后半夜，躲过了巡查，避开耳目，趁着人们熟睡的时候，往屋子里吹了迷香。

　　抱着沉甸甸的盒子，他双手颤抖着。

　　七百多两，他生平没见过这么多钱！只需这里面的冰山一角，就可以挽救他的家庭！

　　他犹豫了，又在那家店门口徘徊了许久，直到他们醒来，他一直躲在角落，店掌柜还算镇静，不过绷着脸，叫了小二看着店铺，自己不知去了哪里，没多久来了一群人，拿回来了一个盒子，店掌柜的神情一瞬间放松下来他不用猜就知道，里面是银子。

　　果然，富贵的人家永远都是富贵的吧？七百多两说有就有了，他手里这视若救命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吧！

　　他转身走了，毫不犹豫，毫不后悔。

　　他的家人不会离开他了！

　　他去了药房，还清了所有的账，又压了三个月的药钱。去了之前做零工的地方，给了他的工友一些碎银，他们和他一样，也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人，他给自己和家人买了一身新衣服，赶着早市，买了一堆吃的，手里拿不下，就豪气地雇了一辆牛车，车上满满当当的，尽是对家人的愧疚和补偿。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犹豫了，抱着那么个盒子，心里总不踏实，终是去了一家商行，抽了几张赎地的钱，想要把剩下的钱存起来。

　　他进的那家商行是琉璃阁旗下的，其他不说，对高端一点的东西还是很敏感的，于是就在他来存钱的时候，伙计们第一眼就看到了银锭上那个蝇头小字……

　　张邢说完后，心情反而平静了，跪地俯首：“草民认罪，请大人定夺！”

　　京兆尹不说话，看了关妘一眼，正巧她也在看他，视线相对，关妘朝他点头，“大人可否允许我问他一个问题？”

　　“但问无妨。”

　　关妘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张邢：“你若认罪，家中老小谁来照顾？”

　　“罪民已经委托药房，他们自会把药送过去。再不济，我那孩子也是懂事，村人热心，坎已经过去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把药送过去？”

　　“我付下订金，他们既然受了委托，便会做到。”

　　“那你的母亲媳妇呢？你不打算再见他们，直接引火上身？”

　　“是我愧对他们，这……也算我对他们的补偿。”

　　关妘嗤笑，缓步走出来，目光尽是犀利：“你说药房收到委托，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收的是不义之财，还会给你家送药？你说村人热心，他们也许会把孩子养大，但谁能保证他们不会一顿饱一顿饥，那样的生活和现在有什么区别？不说药房已经收了钱，你的孩子懂事，村人热心，可他们也应该明白偷盗二字意欲为何，那个时候，你的孩子还会健康地长大，不被戳脊梁骨吗？你也知一诺千金，却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你愧对家人，想要弥补，用的却是以命换命的方式。”

　　她半蹲下来，和张邢平视，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你这不叫补偿，叫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