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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四层小楼天台 ...

  •   舒倾头一次见着梁义的时候,一个在低处,一个在高处。

      那是个周末。

      那日天气极好。

      处处都好,好得不能再好。

      舒倾跟着人去地里玩,吹着从千万年前流浪至此的暖风,嘴里叼着草梃,拿小石子打着水漂。后来觉着又热又乏,偷偷爬了大树荫凉底下李叔的牛车,躺在草垛子上睡着了。

      一睁眼瞅着四处景色晃晃悠悠的变了,李叔嘴里吧嗒吧嗒抽的旱烟味儿全都飘到脸上了。

      他坐起身来准备跳下去,作恶的心思不凑巧的往上涌,抬手从后面按下了李叔的帽子。

      “咦——舒家的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舒倾听着叫骂声笑得前仰后合,一直笑到眼泪流出来了才缓过神。

      他转着圈的到处望望,头一次觉着天地如此广袤,见不着边界的麦田,以及再远处有一栋孤零零的四层小楼。

      镇里人说这附近有处部队的训练场。

      他昂头,眯着眼睛跟太阳打了个照面,天色尚早。

      楼附近连个院子也没有,楼门也都是大敞四开的。部队怎么会用这种楼,多半是已经弃了的吧。

      那个时候丧尸类的片子正火,火的一塌糊涂。火到影响了舒倾的思路,他皱着眉胡乱琢磨。

      比如……他想到某个废弃老楼蜂拥而出的丧尸情节。

      从一楼走到四楼,每间屋子门口舒倾都扒了扒头,桌椅板凳倒是齐全,可就是不见人影。

      人影没有,鬼影没有,丧尸影也没有。

      他坐在楼顶上朝下望,景色甚好。

      不走了不走了,不回城里了。舒倾被软软的风吹得晕头转向,他觉得自己是王,是这片地上方圆好几里的王。

      就这么坐着,吹着风。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远远见着零星的几个人往这边跑。那几个人跑得极快,怀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似的,摆臂都不自然。

      舒倾面上有些嫌弃。

      瘆人的玩意儿看的再多,那毕竟是在电视里,是在电脑上。真是当不当正不正的到了自己眼前,那多半是……要吓晕过去的。

      职业素养叫他心里好奇,于是站起身扒在栏杆上。

      奔跑的几人穿着花绿的衣裳,深绿浅绿。

      说的通俗一点,那叫迷彩服。

      后面跟着一辆花绿的卡车,卡车后面搭了个大棚子。

      这种车在路上见过许多次,在电视上也见过许多次。车停了之后上面不会跑下来丧尸,会跑下来很多军人。

      “军人”这个词太规矩了,条条框框,舒倾不喜欢。

      .

      舒倾头一次接触到军人的时候还上着学。

      那是在大三那年的暑假里,处处热气哄哄,向来不是什么规矩学生的人并没窝在桌子边上写作业,不过大学的假期也不会留作业出来。

      他歪在北方特有的炕上吹着风扇,翘着二郎腿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按着遥控器上的按键,百无聊赖的调着台。

      心里边跟着了火似的,烦躁的不得了,总觉得有什么事没想起来。

      再开学就是大四了,有半年多的光景要出去找实习。

      舒倾上的是传媒大学,学的是新闻系。家里就是在镇上开小卖部的,没什么人脉没什么背景,往后的工作方面也给他学么不来关系。

      至于毕业后的规划……

      舒倾想着,要么是改行,要么是上随时会倒闭的小传媒公司,要么……就是随了老娘的心愿,安安生生回家,“继承”小卖部,做老板。

      那这大学四年不是白念了?

      城里多好,高楼大厦灯红酒绿,有漂亮姑娘,路过的时候身上都飘着一股香水味。

      他不喜欢那种气味,但是知道那是种诱惑。

      街上不知道谁家门口噼里啪啦的放起鞭炮来了,吵得人更心烦。

      舒倾瞄了眼挂在墙上的黄历,忽然想起来,今儿好像是武哥“出门子”的日子!

      他噌的坐起身子,脑浆子有一半都没跟上。趿拉着拖鞋往街上跑。

      对过是从小玩到大的邻居,今天他入伍送别了,穿着深绿浅绿的军.装,带着别着国.徽的帽子,胸前系着朵老大的红花。

      “小倾!”那人瞧见他了,举着双手使劲儿的挥动。

      “武哥,这就走了?”

      “走了走了!”周武一脸的激动,平常常带着吊儿郎当的表情都撤下去了。

      舒倾莫名觉着他变得刚毅了,随后又觉得遥远了,遥不可及的那种远。往后可没人再跟着自己下河里摸鱼了,也没人跟自己翻墙偷枣了。他抬手怼到肩上,“什么时候回来?”

      “过两年吧。”

      “过两年?”

      “两年你等不起?”

      “我操,跟我有毛关系?”

      周武老爹年轻的时候有个武侠梦,整天抱着金老爷子的小说看得入迷,后来又看中央七台的军.事频道,常咂着嘴说后悔没入.伍当兵。

      后来儿子生出来了,连犹豫都没带都犹豫的,直接上了户口,大红戳一盖,俩字——“周武”。

      周武从小就皮,邻家的舒倾更皮,俩人就着伴儿的祸害完东家祸害西家。

      周武比舒倾大上一岁多,惹了岔子都他扛着。

      接新兵的车走了,车上坐着溢了满脸笑的周武,他临上车前抱了叼着烟的舒倾,说:“微微一硬,以示尊重,等我。”

      “我操!”舒倾扯着嗓门骂了一句,这他妈犯了什么毛病。他把烟狠狠摔在地上,碾了好几脚。别过两年回来个神经病吧。

      还没等转身,脑袋后面啪就挨了个巴掌。

      那人也叼着烟,背心卷到胸口底下,肚子横出去一节,“小兔崽子再骂个我听听!看老子不打死你!”

      他那句话说完,脑袋后面也挨了一巴掌。

      舒倾的老娘掐着腰,“你敢打我儿子,看老娘不打死你!”

      今儿这是怎么了?

      舒倾闷着气回屋了,可不敢骂了,再骂真能叫老爹给自己打死。

      他摊开手看了看手掌,透着指缝又瞅见裤.裆……

      这扯蛋扯得太远了点,明明跟小媳妇儿嫁人无异,喜气冲冲随着人就走了,怕是激动地都不会说人话了。

      大三的暑假在旮旯里冒出的香烟气、在冰镇西瓜饮料和冰糕里过去了。

      转眼开了学,学校布置给一堆任务,随后没头苍蝇似的大四学生各寻各路了。

      能找到现在这份工作,舒倾一直觉着自己是走了狗屎运的。

      那天下雨,他撑着伞抱着文件夹,投出去的几份简历都跟沉到海里的细沙似的,三本大学,没人脉,指望什么?

      一路上车来车往,腿打着哆嗦的老爷子站在公交站牌底下瑟瑟发抖,两裤腿的泥点子。说难听的,有点像叫花子,可能也有点像碰瓷的。

      总之周围没人离他近了。

      “拿着。”舒倾举伞遮到老爷子头顶,他嘴里叼着烟,烟雾被风刮到面上,他被熏的眯着眼。看起来有点凶,说话也凶,心里烦,所以说话也凶,他说:“拿着啊!”

      老爷子颤颤地接过伞。

      舒倾把手里的烟头吐到积水里,烟头顺着水流又漂进下水道。他把简历扔垃圾箱了,最后看都没看一眼,然后抬手脱了才买的西装外套搭到老爷子身上。

      “谢、谢……谢……”

      拽衣服的时候触着手了,跟数九天气的冰疙瘩似的凉,“……这么冷?得了,我送您回去。”

      老爷子话还没说出来,一辆黑的发亮的车停到了公交站牌底下。

      车窗缓缓往下摇,驾驶位坐着个面上带着怒气的青年男人,他开口也是带着怒气。

      “我跟您说了多少次了,他最近回不来回不来!您总往外面跑什么!这大下雨天的,您要是冻个好歹的,我……”

      舒倾气上来了,屈指做勾敲了敲车框拦话,微一昂头,“你谁啊,怎么说话的?现在男保姆都这么牛气了?”

      “什么男保姆!”坐在车里的人拧了眉,“爸您上车,我这马上开会了,着急赶回去!”

      周围那么多人看着,真栽面儿。舒倾干脆把整条胳膊都搭到车上了,“你下来,下来把老爷子扶到车上去。”

      这八成是个无赖,车里坐着那个男人时间宝贵的很,他不想胡搅蛮缠。

      老爷子有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说话动作都不利索。上车前仍是想着叫儿子把东西还给满脸横意的小伙子。

      “哥们儿,车上有伞吗?老爷子冻成这样了,你车上有富余的衣服吗?”

      “……多谢。”

      舒倾挤了个单眼,打了个花舌,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车开走了,等车的仍是等车,先前有伞的人淋着雨。车上老爷子攥着折合上的伞,嘴里嘟嘟囔囔。

      “爸,您说什么呢?”

      “娶……娶回去当儿媳妇儿……”

      舒倾是挺好看的,脸上的轮廓没那么刚毅,再加中央空调那样的性子,也因此被一堆女同学捧了个“新闻系一枝花”的称号出来。

      车里开了暖风,外套被放到了车后座上,“那就是个混子!”开车的人皱着眉看了眼后视镜,心里又有点悲凉。

      自从妈走了,爸的病情一下子就重了,他缓了语气,“那是个男的。”

      “哦,我还当、还当是个姑娘来着……要不、要不你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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