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01 莉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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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n从不迟到。自打他进入组织训练基地大门的那一刻，这条铁律便被牢记于心。“准时准点”是一名职业杀手所必备的基本素养，确保你能在正确无误的时间击中目标的额头、按下□□的开关，一分一毫的误差都可以引向致命的结局。
东三区时间上午十一时四十六分。Gin看了一眼腕表，再比对机场电子显示屏上的时钟，最后精准确定了时刻，分秒不差。他正身处摩尔曼斯克机场的到达大厅，拎着一只漆黑的手提箱，静静站在一家贩卖面包和小食的柜台旁边。透过巨大的玻璃，可以从这个角度看见大厅外接机的人群，聚拢在隔离带后举着写了名字的牌子，也有旅行社挥舞着旗子招揽生意。
“罗曼诺夫先生”、“库尔布斯基先生和女士”、“摩尔曼斯克住宿咨询”、“深度城市游览，当地导游全程陪同讲解，提供租车服务”、“阳光旅行社，为您量身打造的极夜体验之旅，12月9日前报名享受优惠”。
他状似无心地一一扫过接机人群头顶上的牌子，随即，某一段文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金发少年掩在帽檐下的双眼微微眯起。他朝着大厅出口走去，一手拎着他的手提箱，另一手习惯性地扶正帽子。此刻正巧有另一架航班刚刚落地，取完行李的第一波旅客已经通过了海关，在Gin的身后朝着同一个方向走来。厚重的冬季衣物让人们的身形变得臃肿，身穿黑大衣的少年稍稍放慢脚步，轻易便融入人潮，连同样漆黑的帽子也没有露出一个边角。
Gin混于其中，目不斜视地走出大厅，与几名正谈笑着的女士一起进入电梯。其中一人先一步按下了地下停车场的楼层按钮，Gin便没有动作，在电梯里侧的一个角落站定：背靠着墙，可以看清电梯厢内的全貌。
电梯到站，Gin等着所有人离开，才最后一个出了电梯。女士们的谈话声渐渐远去，但偌大的停车场上空仍能隐约听见回声，仿佛在与他节奏平稳的脚步声遥相呼应。他从最里侧的过道开始一排一排地绕过来，帽檐阴影下锐利如狮子般的视线挨个看过每一辆车的车牌号，最后，他在一辆漆黑的菲亚特车前停驻下来。
车牌号129。Gin将目光从车前保险杠上挪开，上移到挡风玻璃。借着地下停车场昏暗的光线，能看见驾驶座上有一团影子——有一个人坐在那里，椅背调得很低，右手手掌自然地放在腹部，没有动静，像是正在合眼小睡。
少年的嘴唇极为快速地一抿，衬得他苍白的下颌线条更为冷硬。他几步走到副驾驶门边，手放到门把上往外一拉，竟是出乎意料地拉开了。车门发出“咔嗒”一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无法不引人注意，驾驶座上的人似乎也正是因此而悠悠转醒。
“哦？”刚刚摆脱睡梦，人的声音里仍有尚未褪去的一丝沙哑，合着带了鼻音的疑问词顿时更显低沉。那人的声线一时雌雄莫辨，可缓缓看过来的紫罗兰色眼睛却刹那间让Gin作出了判断——这是一个女人。紧接着，没等他开口说话，女人便抬手按下了车顶灯的开关，暖橙色的灯光立刻溢满了整辆菲亚特。Gin一路走来习惯了黑暗，一时被晃得睁不开眼，下意识抬起胳膊挡在额前，不成想这个动作竟引得驾驶座上的女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你就是Gin？”她调直座椅靠背，手搭在方向盘上，偏过头问，“别站着啊，上车。”另一只手抬起，手指朝仍站在门外的少年弯曲了两下。
几秒过去，少年毫无动作。女人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点了点别在自己衣领上的胸针：“喏，暗号。这下可以了吧？年轻人倒还挺死板。”
Gin也抬起胳膊示意一下自己的袖扣，这才肯迈进副驾驶。他把手提箱放到脚底下，正打算系安全带，脑子里立刻蹦出了女人刚刚的评价。他动作一顿，突然开口：“是为了安全，警惕必不可少。”
话音刚落，女人突然捧腹大笑起来，幸好Gin已经关严了车门，她的笑声不会传到外面，不会在整个停车场的上空回响。女人撑着方向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过了快一分钟才平复下来。而Gin就坐在旁边一脸莫名其妙地瞪着她，无法理解她突然发笑的原因。末了，女人抵着额头，递给副驾驶上的少年一个咧着嘴的表情和带着兴味的眼神。
“你真可爱。”她用俄语道出结论，却令Gin又皱起了眉，“那老不死的可从没对我讲过，他新看中的宝贝天才是个有趣的小孩。”“我不是小孩。”“得了吧，你到法定饮酒年龄了吗？”
Gin没回答，这个问题涉及个人信息，他拒绝透露。女人显然明白这一点，并没有指望得到答案，不如说他的沉默反倒能让她更加有恃无恐地管少年叫“小孩”。女人又一笑，岔开了话题：“好了，系上吧，俄国人开车可不算温柔。”她指的是安全带，说着又关掉顶灯，发动车子。车内又重回一片黑暗，引擎的声响震动Gin的鼓膜。他最终没有系上安全带，只是转过头去看着驾驶座上的女人熟练地挂挡、踩下油门，车辆随即开出了地下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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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n在半年以前从训练基地毕业，正式加入组织，拿到了作为正式成员标志的代号。这在他的年纪实属罕见，仅有特别优秀、乃至受到高层关注的特殊人才才会拥有这样的待遇。尽管尚未定论，但从Boss的态度来看，将来组织首席杀手的地位非他莫属。组织内对此有着不少反对的声音，可最终都不得不屈服于少年接近百分之百的任务完成率——Gin从未失手，少有的几次失败无非是因为坏事的同伴。
此次的摩尔曼斯克之行不同往常，上面交代下来的时候，他只当是一次时间较长的外勤，却没有想到背后还有另一层意义。
他禁不住又转头，用看似不经意的目光细细打量起坐在驾驶位上的女人：她很年轻，最多不过二十出头。金发、紫眸，高鼻梁、白皮肤，再标准不过的俄国女人，普普通通毫不起眼。可偏偏就是这个毫不起眼的女人，将会成为他此行的负责人，不仅是暗杀任务的指挥者，同时也会承担指导他的工作。
但是……指导？Boss没有对这个女人的身份做出太多解释，只粗略地表达他们似乎曾经共事过一段时间。在没有来到摩尔曼斯克以前，Gin以为能与Boss那样的人一同工作的必定是位经验丰富的顶尖杀手，可现在他有些拿不准了——在见识到停车场里那辆菲亚特的时候，所有的猜想都被打破了。没有上锁的车门、插着钥匙的方向盘、安然入睡的女人，她甚至在接头的时候直截了当叫出对方的代号，连暗号都没有对过。更不能理解的是，作为一名杀手，她竟然迟到了整整十六分钟！就这么让Gin在机场傻站了十六分钟！
“你说这事儿？路上堵车，抱歉了。我估计是高速上出了事故，这整天黑灯瞎火的，撞个车也正常。”女人在Gin问起迟到一事时爽快地给了答复，理由实在是叫人无法反驳，可她轻描淡写一点也不重视的口气令少年颇为不满，他几乎按捺不住开口指责，却又很快被女人的后半句拉走了注意力。
他看向窗外，高速公路两旁的摩尔曼斯克城灯火通明，点亮了漆黑的夜幕。现在分明刚到正午，头顶上却仍是一轮白金色的明月，它将在这之后的一个月里彻底统治这一片土地。见不到太阳初升的永恒黑暗，正是适合他们这些人的季节。
少年微合双眼，仰头靠上椅背，仿佛能预见在这漫长的极夜里，将会有多少来自地狱的生灵现形于这座城市。
*
女人驾车带着Gin来到她租住的公寓，当少年打开车门，在接近市中心、几乎只与市政厅隔了一条街的位置看见自己未来一周的住处，脸上的难以置信连那顶帽子都遮盖不住。他跟在晃着车钥匙的女人身后走进公寓，看着她熟络地与门厅保安打招呼，自顾自地刷卡进入公寓的自动门。
“别那样看着我，你难道不懂，最危险的才最安全。”笑眯眯为少年打开房门的女人推着他的肩膀走进房间，给只有半年正式任务经验的新人杀手上了第一课。
而Gin仍在警惕地四处观察着环境：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公寓，家具和装修甚至是时下正流行的地中海式风格，全然符合一个单身年轻女性的审美，亮度与饱和度过高的颜色实在让看惯了黑色的Gin难以习惯。他下意识地试图寻找窃听器、信号屏蔽仪和一切联网的电子设备的痕迹，但一无所获——并不是指它们不存在，而是它们的“迹象”不存在。
少年蓦地打了个寒颤，尽管室内暖气充足，却仿佛浑身□□地置身冰天雪地。这个女人看似毫无警惕心，看似一切行动都游走在冒险的边缘线，却从始至终没露出过破绽。她以极为圆滑的手段让自己与世界合而为一，如同一枚嵌在太阳上的小小黑子，无人会在仰望天空时察觉它的存在。也正是这时，Gin意识到，自己与她共乘一车走了一路，却甚至还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何身份。
“嘿，小孩。你住这屋。”
Gin回过神来，惊觉自己背后已经覆上薄薄的一层冷汗。他抬头看过去，女人正站在左手边第一扇门前，抬手往他这边扔过来什么东西。是一串钥匙，Gin稳稳接住。
“房间没有收拾，柜子里有被子枕头，你自己看着办吧。”女人目送他走进自己未来一周的卧室，摆着手转身离开了门前，“关于任务我们明天再谈，毕竟你现在也许需要休息，譬如倒个时差什么的。你之前在哪国来着？”
“美国。”“那可不得了，我们差了好几个时区。”Gin打开一道门缝，通过它看见女人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在里面翻找起来。
他提高了声音以便对方可以更清楚地听见：“我不需要倒时差，现在就可以开始任务。”他停顿一下，没有等女人回答，继续摆出理由，“更何况，反正这里也没有白天。在24个小时之内，我有18个小时保持清醒，剩下的时间进行休整，既然天色上没有区别，那么大可自由分配这些时间。”
“你说得有道理，小孩。可问题恰恰在于，现实不允许你依照理论行事。”女人合上冰箱转身，手里多了一瓶冰镇的格瓦斯。她拧开瓶盖，暗红的饮料与空气接触发出“噗嗤”的一声。“听着，小孩。老不死的看重你，说明你能力很强，我理解。”她仰头灌了一大口格瓦斯，“你可能枪法很准，下手迅速，不留痕迹，可这些全部只能算是基础。而在其它方面……”
女人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拎着空掉大半的饮料瓶懒洋洋地倚靠到墙上。“在其它方面，你就只是个菜鸟。”她打从在驾驶座上掀开眼皮，头一次看见站在门外的黑衣少年时，就明白了上面把这个小家伙塞到自己这里来的原因。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杀手，身手和头脑在组织那个人才济济的环境里依然拔尖出众是真，可实在是太嫩了——瞧瞧他因为自己的迟来而兀自生闷气的小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好了好了，虽然我也迫不及待想和小孩相处，但今天下午我有事。”女人又一口喝下了剩下的半瓶格瓦斯，拎着空瓶子朝Gin挥了挥，“我晚上会回来，你就随意吧，愿意睡一觉就睡，想洗个澡就去洗，饿了就去冰箱里找速冻食品。”她拿起桌上的车钥匙随手扔进大衣口袋，紧接着，撑在餐桌桌沿上的手在桌布的遮挡下一动，手指轻巧地勾出一把手|枪。
“对了，我应该还没自我介绍。”女人单指伸进扳机的空隙，举着胳膊在半空中转了一圈枪，这像是她正在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你可以叫我……我想想，就叫我‘莉塔’吧，‘玛尔加莉塔’的‘莉塔’。”
“……莉塔？”不是代号吗？
Gin没来得及问出口，因为女人——现在是莉塔——想必先一步看穿了他的疑惑，完全没有给他继续讲话的机会。她撂下一句“好好看家不要乱跑”，就把手|枪往怀里一塞，晃着车钥匙走出了公寓，留给Gin一个从门外转动钥匙落锁的“咔嚓”声。
少年站在自己的新卧室前凝望那张放了一瓶空格瓦斯的餐桌。他从走进这间公寓就开始寻找的痕迹，并不是不存在，而是他没有注意到。那张餐桌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在他的视野里出现过多少次，可没有一次让他觉得，那下面藏了一把□□M92F。
他冲出卧室，开始仔细检查公寓的每一个角落：这一次要用手，而不是眼睛。
作者有话说第1章 Chapter.01 莉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