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猪的秘密》小小哈哈

55、荷兰猪孙苹果

　　“我知道它是无辜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我只要一看见它，我就想起我的前男友丑陋的面孔，令人生厌。”一个女孩抓狂地揪着自己的长发，歇斯底里地对着手机另一端的人说道。

　　角落里，一只巧克力色毛绒绒的荷兰猪失落地收回了探出去的脑袋。这只荷兰猪长得特别漂亮，毛发顺滑，眼睛明亮，软绵绵的一团，就像是一只巧克力色的棉花糖。

　　“对，是，我很喜欢它，它很乖很听话从不吵闹，品相好声音也好听，叫声细细脆脆的，就跟在唱歌一样，可这又能怎么样呢？”女孩眼眶微红，用手指使劲地戳着手机界面的免提按钮，力度极大，那架势，恨不得戳坏一般。

　　巧克力色的荷兰猪犹豫了片刻，看着女孩红红的眼睛，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捏着小爪子，乖巧又小心翼翼地往女孩脚边爬去。

　　“它是一条生命，它只有你，从未跟过别人……你还是好好地再考虑一下吧。”手机那端的人无奈地劝解道。

　　“难道你不清楚他对我做过的事情吗？让我恶心得作呕，连带着看这只他送给我的荷兰猪，我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女孩声音带着哽咽，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

　　脚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拉扯，女孩不耐烦地低下头，一只巧克力色的荷兰猪仰着脑袋看着她。

　　“weiweiweiwei……”巧克力色的荷兰猪用细细的爪子摇了摇女孩的裤腿，虽然对女孩说的话它心里很难过，它还是做出了女孩最喜欢的动作，两只爪子盖上眼睛，又突然放下，不断重复着，动作笨拙又可爱。

　　主人，别难过了，我给你表演躲猫猫。

　　“没有谁离不开谁，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小巧，我不要你了。”看着昔日她宠爱的宠物，女孩捂住了眼睛，遮住落下来的眼泪，咬牙切齿地说道。

　　还在重复捂着眼睛松开眼睛动作的巧克力色荷兰猪，爪子就这样停顿了下来，它抬起脑袋，透过爪子的缝隙，愣愣地看着女孩。

　　……

　　“weiweiwei！weiweiwei！”

　　刺耳的叫声胡乱地响起，那声音极为难听，如同手指甲划在黑板上，宛如铁片与铁管的摩擦，听得人心里发毛，无端升起一股怒气。

　　“咳咳……苹果，又做噩梦了？”带着睡意的男声响起，紧接着，一双遍布疤痕的手朝着身旁的小床上摸去。

　　此刻天际微微发亮，淡淡的光印得没有开灯的房间宛如弥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一只毛发稀薄，东一块西一块遍布在身上，宛如得了斑秃的荷兰猪从梦中醒来，猛地睁开了眼睛，直到回过神来，它这才发现自己的爪子还在空中胡乱的舞着。

　　这正是青年荷兰猪小巧，曾经被时归救下的，对人类充满了仇恨的荷兰猪。

　　只是现在的它，比最开始的皮包骨的模样好看多了，毛发依旧稀疏，脖子上的四道齿印光秃秃的，整只荷兰猪却胖了一些，就连那张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荷兰猪脸也长了几分肉。

　　孙桥费力地睁开眼睛，强忍住困意爬起来，轻轻拍着青年荷兰猪小巧，哦，不，应该叫苹果，安抚地拍着苹果的背。

　　“weiweiwei……”苹果一骨碌地从小床上爬起来，蹲在孙桥的面前，它两只爪子盖住眼睛，又突然放下，一上一下地重复着。

　　主人，我们来玩躲猫猫。

　　“咦，你看不见我了，哎呀，又被你发现我了，我们家苹果怎么这么厉害。”孙桥左躲躲，右躲躲，脸上的表情也一下子惊喜一下子惊讶，随着苹果的动作而变换着。

　　现在还早，可孙桥一点也不介意这只荷兰猪打扰了他的睡眠，他反倒是十分地配合着面前的这只荷兰猪，态度就好像真的在交流一样。

　　“weiweiwei……”苹果摊开爪子，像是抓到了把柄一样非常调皮地侧着脑袋，用左边脸颊上的眼睛看着孙桥。
　　我抓到了！

　　“被你抓到错误了，苹果，你下次记得给我放点水，你这么厉害，我都躲不过你，每次都输，这可怎么办。”孙桥看似苦恼地说着，嘴角的笑容却不受控制地越放越大。

　　“weiweiwei……”声音嘶哑难听，没有一点美感，苹果却还是骄傲地用爪子拍了拍胸脯。
　　那我下次慢一点。

　　一人一猪哈哈大笑着，淡淡的蓝色的光照在他们的脸上，同样的疤痕遍布面目丑陋，因为笑容，看上去更加扭曲可怕了。

　　*

　　苹果，曾经的青年荷兰猪小巧，也曾是一只皮毛顺滑得连梳子都卡不住、沿着毛发滑落的巧克力色荷兰猪。

　　每一个见到它的人类都会夸奖它，夸它好看得不像是一只天竺鼠，夸它的声音如轻敲在玻璃上的清脆回声，好像是一只唱着歌儿的小鸟，余音婉转清脆。

　　后来，那个人类女孩抛弃了它，它被送到了恶猫的狩猎游戏里。

　　于是，便有了相貌丑陋皮毛斑秃、声音嘶哑难听让人毛骨悚然的青年荷兰猪小巧，它对生活生命充满了绝望，再也找不回作为一只荷兰猪的乐趣，就连躲猫猫的游戏，它也从未在黄白荷兰猪时归、还有剩下的二十九只荷兰猪的面前玩过。

　　再后来……

　　苹果笑了，它蹲在孙桥胸前的口袋里，两只爪子扶着边缘部分，探着脑袋，看着正上方那张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的脸，那双眼睛看向苹果的时候，格外温柔。

　　“苹果，公园里的花真漂亮，下次我去买一盆回来，就放在你的专属小房间里，把你的房间好好地装扮一下。”孙桥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脖子脚踝手掌，没有一个地方露出来的。

　　“weiweiwei……”难听得让人浑身发颤的声音从苹果的喉咙里传出来，它抬起爪子，指着孙桥。
　　放在你的房间里。

　　“虽然你总喜欢跑到我的房间和我一起睡，但是你的房间，不管你用不用，我都得给你准备好，这可是我们家孙苹果的私猪空间。”孙桥将手上重重地袋子都放在左手上，空出右手，轻轻地点在苹果伸出来的小爪子上。

　　“weiweiwei……”苹果人性化地点点头，然后收回了自己的爪子，重新扶在口袋边缘处，就好像人类扶着栏杆一样。
　　好吧。

　　不管放在哪里，都是它和主人孙桥的共同拥有物，它们甚至连姓都一样，孙桥，孙苹果，一听就很搭配，跟人类的亲人一模一样。

　　孙桥和苹果的家，在郊区一个老旧小区的10楼，幸好还有电梯，虽然电梯总是时不时地就坏掉了，有总比没有好，至少，孙桥能在每天下班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苹果的身边。

　　“嘀——”

　　电梯门开了。

　　孙桥拉低了帽沿，护住怀里的荷兰猪，走了出去。

　　原本安静的电梯里突然开始了讨论。

　　“你说他们这一人一猪，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吗？”

　　“那孙桥浑身上下都被烧得不成人样了，除了那双眼睛周围看上去是完好的，说起来，他真的太惨了，好端端的一家人，一场火灾下来就只留了他一个，举目无亲，又长得那么难看，没有人愿意接近他的。”

　　“他啊，恐怕只能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生活到老了，又或者找一个同样重度烧伤的患者和他一起。还好这烧伤不是在我的身上，这要是我的皮肤被毁成这样了，我肯定都活不下去了，不像他，每天还在那开开心心的笑，没心没肺的。”

　　“那不是还有那只荷兰猪吗？那荷兰猪的皮肤斑斑点点的，东一块西一块的，正好和孙桥相配。”

　　“荷兰猪能和人相比吗？我看啊，他最好找一个同样的残疾人，陪他过日子才好，还好那小店子招人不看脸，不然他连工作都没有，啧啧啧，真可怜。”

　　电梯门关上了，还带走了那群故意放大声音说给孙桥听的八卦人群，他们嘴里说着同情，表现得像个理中客一样讨论着最好的方案，可他们脸上的表情夸张得贼眉鼠眼的，挤眉弄眼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心思来。

　　总有一些人，看见别人好了在那笑，他们不舒服，看见别人不好了却没哭，他们又开始不舒服，总觉得这样的不好怎么能不伤心呢？所经受的和表现出来的，得完全符合他们的想象才行。

　　“weiweiwei……”苹果将爪子按在孙桥的手指上，发出急促的口哨声，那声音并不好听，却恰到好处地安抚了孙桥。
　　主人，别听他们的！

　　“苹果，我还有你，你还有我，我们是家人，他们说错了，我们才不是举目无亲，我们啊，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地越过越好。”钥匙插在锁孔里，孙桥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可他的眼睛却一如往常的温柔。

　　平凡人的温柔。

　　一进门，干草的清香便迎面而来，简陋却家具齐全的房子出现在眼里，东西老旧，像是经历过几十年的风霜，可都被整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小小的客厅里，有一处专门为苹果准备的角落，那里摆满了各种手工玩具。

　　孙桥下意识地就要去给苹果的草架重新添上新鲜的干草，还有早已准备好的凉白开。

　　“这几天加班，忙忘了，苹果的干草只够半天的了。”孙桥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将袋子里最后一点干草放进草架。

　　外面，本就暗的天更暗了，轰隆隆的雷声在天际震响，就这短短的一瞬间，倾盆大雨如石头一般拍打在窗户上，劈里啪啦的。

　　孙桥将口袋里的荷兰猪端了下来，动作缓慢地放在了铺满柔软地毯的地面，没有一点颠簸，平稳得如在平地。

　　“下雨了，苹果，过两天等我不用加班的时候，我就带你去你想了好多天的荷兰猪的乐园。”

　　“我去附近的宠物店买袋干草应急，网上买的干草还在路上，要过几天才到。”

　　“苹果，你一个人在家待着，等我回来好吗？”

　　孙桥手里提着雨伞，面容扭曲的脸上却露出一道明朗的笑容，暖暖的。他就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苹果，如同在看自己的家人一般，非常认真地和一只荷兰猪交流商量，就好像如果这只荷兰猪不同意，他就会立刻放弃自己独自出门的想法。

　　“weiweiwei……”这只皮毛斑驳的荷兰猪，抬起脑袋，学着人类的样子点头，而这个动作，让它脖子上曾经被恶猫牙齿深深刺入的四个齿痕露了出来。
　　我等你。

　　苹果这样说道。

　　*

　　宠物店内。

　　衣着华丽的主人们带着他们精心护养的宠物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在琳琅满目的货架旁边，一个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就显得有些寒酸了，他长衣长袖，袖口扎紧，鸭舌帽压得低低的，手上还带着手套，全身上下，就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两只手里分别拿着两袋干草，一袋是提摩西干草，一袋是果树草。

　　“今天就给苹果改善改善伙食。”孙桥放下了提摩西干草，将果树草抱在了怀里。

　　宠物店的干草本就比网上的要贵，而果树草比提摩西干草更贵，或许没有人想到，一个在S市有自己的住处的本地人，也会穷到这种地步，就连两袋干草的差价，都会影响到他的接下来的生活。

　　“老板，结账。”孙桥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付了钱。

　　出了店，外面的雨更大了，还伴随着狂风，风雨交加，孙桥手上的伞都被吹得翻了个面。

　　孙桥重新将翻顶了的雨伞给拍了回来，他抱紧了怀里的果树草，微微弯着肩膀，挡着漂进来的雨水。

　　干草如果被打湿了，即便再晒干，口感就没那么好了。

　　自从他从卫氏集团领养了这只荷兰猪后，孙桥孤单的日子总算是有了个依靠，每逢上下班，或者出门，心里总挂念着家里的苹果，不像以前，毫无目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工作是为了什么。

　　“等我再攒点钱，就带苹果去医院，S市的宠物医院，肯定能让苹果的毛发恢复成最开始的样子，虽然我没见过，但我猜，一定非常漂亮。”孙桥走在人行道上，眼睛笑得弯弯的。

　　雨幕里，绿灯的倒计时还剩四十秒。

　　这大雨天的，人行道上竟只剩下了孙桥一人，他一身黑，手上还举着一把黑伞，本该是孤寂的，可那脚步却格外轻快，甚至有些急促，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

　　“小心！”一道急呼从对面传来，那人还拼命地挥着手。

　　孙桥来不及反应，拐角处，一辆轿车发疯似的狠狠地撞了上来，没有丝毫停留，甚至连刹车的痕迹都没有。

　　“砰。”

　　“咯吱咯吱。”

　　“快救人！”

　　一阵疼痛，孙桥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空中毫无所依，然后又重重地落下，紧接着，厚重的车轮带着不可抗拒的速度，碾压在骨头上，鼻尖只闻得到汽车的尾气，还有那淡淡的血腥味……

　　听说，当一个人承受着最大的痛苦死亡的那一刻的时候，他的大脑就不会接收身体的疼痛，孙桥只觉得自己全身都没有知觉了

　　他蜷缩在路面，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将那已经被血染红的果树草袋子藏在了身下，想用自己破碎的身体保护住家里荷兰猪的食物。

　　大雨下得更大了，路面的积水溅起水珠，隐约间竟带了几分红色，人群密集了起来，嘈杂得很，一点都没有家里的清净。

　　口罩仍旧严严实实地戴着孙桥的下半张脸上，他费力地睁开眼睛，任由雨水重重地落在眼睛里，他看向不远处的那栋破旧的楼房，温柔的视线像是穿透了墙壁，直直地来到那间有着一只名字叫苹果的巧克力色荷兰猪的房子。

　　那双平凡的眼睛里带着别人看不懂的担忧和强烈的求生欲，那一瞬间，连风都停住了，连雨都不敢落下，人群寂寥，空气无波。

　　我家苹果一个人该怎么办，做噩梦了谁来半夜安抚它……

　　救救我，我不想死……

　　孙桥的眼睛里的神采彻底消失了，死亡的气息弥漫了上来。

　　那死活不肯闭上的瞳孔里，印着一只细得跟线一样的脆弱爪子，它小心翼翼地按在巨大的、戴着手套的、人类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