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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辩驳 ...


  •   长深书院,今日却是出了点事。
      方拭非手里抓着小包荡过去的时候,学堂门口围了有百八十人。看着有学院的学子、先生,还有外来的打手仆役。一群人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争吵不休。

      但凡书院里出点事,还会这样在大庭广众闹着的,都是一些寒门子弟。方拭非赶忙跑过去,冲到人群里头。

      被围在中间的是卢戈阳。一群先生正对着他苦口婆心地劝导。而对面还有一位中年男人颐指气使地看着他。
      这人方拭非认得,是一名同窗学子的父亲,家中跟本州刺史八杆子能打到一丢丢关系。

      卢戈阳面红耳赤地站着,挺胸重复道:“没有!不是!”

      方拭非听了会儿,原来是那学子张某,前两日跟他父亲要了钱,说是买书的。可到昨日书院真要收钱了,他又拿不出来。怕父亲责怪,就说银子丢了。
      恰巧卢戈阳昨日带父亲前去寻医,结账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铜板,有小平钱亦有大钱。粗粗算起来,正好是二两银子兑散了。被人瞧见,宣扬出去,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张老爷耳里。
      于是今日大早,张老爷便气势汹汹地带着人过来讨公道。

      “我也不是稀罕这二十钱,只是看不惯有人偷了钱,还在这里自命清高。明明是念的孔孟之道,简直有辱斯文。”那中年男子一开口,话却很不好听:“书院,本该是个高雅之地,岂能容贼人在此败坏风气?长深书院若要行包庇之事,又叫我如何安心让我儿在此念书?”
      先生道:“卢戈阳,是便是,你承认,书院自会替你求情,不会太过苛责你。”
      卢戈阳:“学生再说一次,不是!您若是已经认定了,单单只是想罚我,也别再多此一举!这污水,休想泼我身上来!”
      先生:“那这银子是哪来的?”
      卢戈阳:“是学生向何公子借的!不信给找他对峙!”
      那中年男人道:“何公子为人心善,你说是借的,他肯定就顺了你说是借的。不足为凭。”
      卢戈阳怒指:“你——”
      中年男人轻蔑道:“你是说我张家会因为区区二两银子诬陷你吗?你这样一人,我都不看在眼里!”

      一先生走过去,拦住卢戈阳,怒目而视:“张老爷慎言。我长深书院担不起包庇的罪名,可也担不起诬陷的罪名。此事还是问过何公子之后再议。您若尚有疑虑,就去县衙告发。凡是需要,我书院众人皆可作证。可在这之前,您不可辱没我任何一名学子!莫非单凭三言两语就来定罪,就是孔孟之道了吗?张老爷怕是对先圣有何误解。”
      旁边一老者小声道:“梁先生!”

      那张老爷正要发怒,方拭非走了出来。她对着梁先生拜了一拜,笑道:“梁先生铮铮风骨,不似旁人,学生佩服。”
      旁边一先生道:“方拭非,你又迟到!”
      方拭非说:“方某迟到不足为奇,就是张君今日早到,实在叫方某奇怪。”
      张老爷道:“当人人都似你一样只知玩乐,不学无术?”
      方拭非笑道:“是,我是不像勤勉好学的张君,昨夜流连花巷,今日还能早起就读的。”
      那张生立马急道:“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昨日应该是没有看错吧?除了你,还有叶君,李君。”方拭非一个个指着,说道:“您几位可都是名人,总有人看见的,去随意问问不就知道了?”
      张老爷偏头看他。

      方拭非道:“不过二两银子,张老爷必然不放在心上。张公子您若是自己用了,就直说呗,何必要诬陷同窗呢?闹到如此地步,多不好看?”
      “也是,诬陷是最方便的,不需要证据,只需要一张嘴……”方拭非看向几位先生,“还有几条狗罢了。”
      那先生叫她一看,怒道:“方拭非你所指何人?”
      方拭非说:“谁应指谁。”
      张公子却是不服:“方拭非!对峙就对峙,若不是,你该怎么办?”
      方拭非道:“我不过是学你罢了,你这么气自己做什么?”

      众人都叫她说懵了。
      所以这到底是真看见还是假看见?
      梁先生道:“方拭非,此事不可玩笑,你认真点说。”
      方拭非说:“我是不惧对峙,就怕有人不敢。”
      正是这时,一学子喊:“诶,何公子来了!”

      众人纷纷扭头望去。并让出一条路,请他过来。

      何兴栋顶着一张花脸,莫名烦躁:“围在这里做什么?迎我?”
      旁边人将事情简要述了一遍。
      何兴栋听到一半就听不下去,气道:“谁说卢戈阳的钱是偷的?那明明是我给的!为何不先来问我?我今日要是不来,是不是要强逼他认了我才知道!”
      方拭非冷笑:“不素来如此吗?”
      何兴栋说着想起来,从袖口掏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这是他昨日打给我的借条,可别说他是与我狼狈为奸!”

      旁边的人接过打开,点头说:“的确是。”
      那张老爷一行人面色相当难看,他瞪了儿子一眼,转身欲走。

      方拭非问:“赔偿呢?致歉呢?”
      张老爷偏头示意,身后的仆人停下,随手丢下一把铜板。
      那银钱落在地上,向四面八方滚去。
      张老爷问:“要不要?”
      众人窃窃私语,觉得他此举太为过分。
      卢戈阳却是深吸一口气,默默蹲下去捡。
      张老爷不屑一哼,继续离开。

      何兴栋忙过去拽他:“别捡了,你叫他这样看轻你!”
      卢戈阳手心捏着铜板,指节因为用力,阵阵发白。埋头不语。
      何兴栋又回身赶人:“散开!都看什么看!卢戈阳你给我起来!你的骨气呢?”
      卢戈阳看着那些身影从身边散开,动作停住,握拳用力砸在地上,大吼出声。
      地面上立即留下斑驳血渍。
      何兴栋一颤:“你——”

      卢戈阳站起,走到何兴栋面前,眼泛血丝,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我不是你,也不是方拭非,我只是卢戈阳!我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再上还有年近七十的祖父!我用了我两位妹妹的聘礼才能在这里念书!我娘亲日夜不休地耕地、织布,也才将将供起我的束修,我家境贫寒任性不得!我要是今日得罪了张老爷都不会有人敢去买我娘的织布!近几年县衙严征力役,城中米价居高不降,我父连日不能归家,我一家老小连口稀粥都喝不上。骨气?我命都要没了,哪里来的骨气!”

      卢戈阳将手上东西愤而往地上一砸,嘶吼道:“人就是分贵贱的何公子!我同你不一样!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随心所欲衣食无忧,我呢?只因为我穷,人人都瞧不起我!我彻夜苦读只为自己有朝一日能不跪着!我只想站起来!我已经认命,你们还想怎样!”
      何兴栋恍惚愣住,被他吼得退了一步。
      “我……”

      方拭非一时无言,蹲下去帮忙捡:“戈阳,别说了。”
      卢戈阳深吸一口气,脑子冷静下来,擦了擦鼻涕,闷声道:“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只是我现在心里烦,你别管我。”
      说着重新蹲下去,将钱都扫起来。
      他抿着唇,地上有不少细碎的沙砾,卢戈阳手掌自残般地擦过去,留下条条红印。

      何兴栋一言不发,在旁边看了会儿,末了也蹲下去一同帮忙。

      ·

      何兴栋被卢戈阳的话震得感慨万千,脑海中充斥着的都是“人分贵贱,何公子!”几个字。抚躬自问,自己实在太过天真,自以为是,又不是疾苦。
      这样想着,书看不下去了,跟卢戈阳呆在一个课堂里也觉得羞愧万分,干脆收拾了东西再次离开。

      “我……”卢戈阳看他离去,低下头,也很是愧疚:“是我的错,迁怒他了。何公子是个好人。”
      方拭非:“人好人坏,不是看个态度。就他爹那副做派,我会拿他当个仇人。”

      何兴栋中途离开书院,一时不敢回家,只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方家门口。
      他停在院落前朝里张望,想找人进去通报方颖,又怕她跟自己生气。叹了口气,还是准备离开。门口的杂役看见了他,主动去喊方颖。

      方颖得到消息风风火火从内院跑出来,大声喊他的名字。何兴栋停下脚步,高兴道:“颖妹。”
      他当是方颖关心他,结果方颖第一句话便是:“何兴栋,我上次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上次?”何兴栋想起来,为难道:“我觉得不好。”
      她想让官学将方拭非除名,这样他就肯定参加不了科举了。

      街上人多口杂,不便详谈,方颖拽着他的袖子进了院子。
      方拭非是搬出去住的,方颖的宅子跟她家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站在斜一点的角度,甚至能两两相望,看见门口。
      只是这一家富贵,在街头,一家破落,在街尾。

      何兴栋想找个人倾诉,叹道:“颖妹,我今日特别难过。”
      方颖根本不听,余光扫过他的脸,蹙眉道:“你脸怎么了?不会方拭非打的吧?”
      何兴栋连忙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谁管你有没有事?你——”方颖气道,“你怎么就那么没出息呢?能不能压他一头啊?你气死我了!亏你还是县令公子,丢人!”
      何兴栋:“我……这也是我的错啊?”

      见左右无人,又是自己家门,方颖毫不避讳地骂道:“方拭非那小杂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还想跟我哥争家产。他想得美!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想的,总是偏帮他。可我决计不同意!”
      何兴栋:“他并没有想跟你争家财呀,他搬出去了。”
      方颖不依不挠:“他要是能科举及第,虽然我也不觉得他会,但万事难保呢?他如今已经很是嚣张,届时肯定变本加厉。你听听他平日里对我和我娘说的话,怎么能放过我?”
      “谁同你说的呀?”何兴栋说,“我虽然也不喜欢他,可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倒是真清高,什么都不屑。”
      “我娘说的!”方颖嘲讽道,“你是什么道行?能拼得过方拭非那小杂种?他天生就是来祸害人的。”
      何兴栋想插嘴,却插不进去。

      他怎么的也比方母好多了呀。
      方贵早年做木工,妻子也不过一农户出生,平日柴米油盐计较惯了,骤然大富,觉得谁都要来抢她的财产,弄得神经兮兮的。
      可他不敢跟方颖这样说。

      方颖还在说:“那小杂种,也不看看自己是谁。万事岂能尽如他意?我爹喜欢他,我也绝不会让他在我脑袋上兴风作浪!”
      何兴栋忽然瞥见方贵的身影,整个人吓得缩了下,连忙提醒道:“别说了颖妹!方拭非不也挺好的吗?”
      方颖却未能意会,甩袖道:“你还说他好?他哪里好?你跟他是一伙的,那往后就别来找我了!”

      方颖转身,正要对上了方贵震怒的脸,惊慌下后退一步,脸已经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毫不留力,她嘴里立马尝到血腥的味道。脸颊还未肿起,但可想而知会伤成什么样子。
      方贵以前是做粗工的,素来手劲大,又不知收敛,现在她半边脸都麻了,脑袋更是嗡嗡地疼。

      方颖:“爹……你怎么回来了?”
      方贵气得发抖:“你别叫我爹!你这不孝女!你娘就是这么教导你的?我要叫你气死了!”

      他身上的衣服还带着褶皱跟泥渍,看来是刚回家,却不想在这里听见方颖大放厥词。

      方贵:“你给我滚回去,这个月你都别想出门,跪祠堂去抄书,现在就给我去跪着!”
      方颖浑身一颤,委屈叫道:“爹……”
      方贵不泄气,又去拧她的耳朵:“我久不在家中,你竟如此放肆。你这张嘴,早晚要叫你惹出事情来!”
      何兴栋想拦着,在一旁苦苦劝解。
      方颖痛呼,眼泪簌簌直落。
      方贵见她这模样,终究还是不忍心,松开道:“滚回去!等我回去再教训你!”
      方颖脸已经开始发肿,她用手挡着,狼狈跑了出去。

      何兴栋见状,讷讷道:“您不要生气。”
      “何公子往后不要再来找小女了,于女子名声不好。”方贵面色发沉,“老夫此次回来就是为了给她寻个好婆家,以免整日无所事事犯下大错。”
      何兴栋连忙道:“我是真心喜欢颖妹!”
      方贵抬手作揖道:“高攀不起!小女如此个性,安稳度日才是要紧。配不得公子,请您放过她吧。”

      何兴栋还想再说,却被方贵躬着腰请了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女主身份的,出场的就一个杜陵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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