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乌望

19、拙劣

　　蒋骜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电话，表情淡然，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的路，并没有发现姚黛的异样。
　　姚黛低着头，纤细葱白的手指在包包上摩挲，她在心里冷嘲自己这一刻难以名状的郁闷，却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去听蒋骜讲电话。
　　通过蓝牙耳机穿传出来的声音不太清晰，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只能隐隐约约听出来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夹杂着清脆的笑声。
　　蒋骜“嗯”了几声，说：“我在外面，你先回去吧。”
　　那头又说了些什么，他皱皱眉，微微提高了音量：“别闹了。”
　　那语气虽然有些严厉，却极其熟稔，仿佛之前已经说过无数遍。
　　姚黛的心直坠到谷底。

　　没过一会，蒋骜挂了电话，随手取了蓝牙耳机扔到一旁，他活动了一下脖颈，侧过脸来，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他竟然还记得她有问题要问。

　　姚黛抚了下额前的刘海，眸子偏了偏，避开与他的对视，佯装疑惑地想了想，才若无其事道：“不记得啦，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蒋骜回过头，抿了抿薄唇没说话。

　　车子在小区楼下停住，姚黛开门、下车、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这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说“再见”或者“谢谢”。
　　蒋骜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融进夜色里，他挠了挠眉心，表情似乎有点困惑。
　　收回视线的时候，无意间看见副驾脚垫上放着个白色的塑料袋。

　　他探身用指尖勾起那个袋子，才看清是姚黛在学校时买的一堆零食。
　　抬起头，女孩还站在单元门前按密码锁。
　　蒋骜把车窗降下来，叫道：“姚黛。”
　　电子门弹开，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人已经走进漆黑的门内。
　　“啪。”
　　风一吹，门就轻飘飘地自动合上了。
　　蒋骜舔舔后槽牙，盯着手里的东西发了会呆，而后把袋子放回副驾上，打响了车子。

　　在二楼与三楼的楼道间，姚黛渐渐放慢脚步，狭小的通风窗外映着皎洁的月光。
　　目光向下，黑色越野车的尾灯在黑夜中一闪而过，逐渐远去。
　　她在原地驻足了片刻，才抬脚继续拾级而上。

　　洗完澡出来，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说不出的舒爽。
　　姚黛取了吹风机坐在床边吹头发，蓝牙音响里放着轻柔的英文歌，她的思绪也跟着歌曲飘远了，与蒋骜认识的这两个多月的点点滴滴在她脑海中清楚地浮现。
　　直到想起刚刚在送她回来的路上，蒋骜接的那个电话，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吃醋了。

　　放在枕头上的手机连续弹了几条消息出来，把正在神游的她吓了一跳，她把风速调小，伸手拿过手机解锁。
　　是欧子阳发的，为了跟她确认了手机型号和内存，问她还需不需要别的。
　　姚黛心不在焉地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发送。
　　继续吹头发。

　　过了几秒，欧子阳发了三个“？？？”过来。
　　姚黛往上一瞟，才发现自己分了神，竟然回了一句读不通顺的话。
　　难怪欧子阳觉得莫名其妙。

　　她把吹风机关了，把那条语无伦次的话撤回，重新回复。
　　又和欧子阳聊了一会关于陶晴的事，姚黛才闲下来。
　　她摸摸发梢，头发差不多已经干了，于是爬上床，把柔软的被子一裹，点开了手机桌面的游戏。
　　刚一进入，童甜就发来组队邀请，姚黛点了接受，进去看一眼，一共四个人，
　　她、童甜、宋明，还有一个不熟悉的游戏id。
　　游戏开始，开了耳麦，姚黛才听出来那个人是沈云鑫。

　　姚黛有点惊讶，之前她和童甜他们也不是没一块玩过游戏，但从来没碰到沈云鑫。
　　加上童甜的游戏玩的不算好，就算是喜欢沈云鑫，她也应该不会去主动邀请他一起玩。
　　谁愿意把自己的弱项展现给自己喜欢的人看呢？
　　当着沈云鑫，姚黛不好问怎么回事，但大概也猜到了一点，应该是沈云鑫先邀请的童甜。
　　姚黛和他不是很熟，有这么个外人在，平时的骚话吐槽她都讲不出来了，只在被人打中后需要救助时才吱个声。
　　本就心不在焉的，雪上加霜的是，她连着坑了三把，最后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在队伍里说了一声，默默滚下线了。

　　再回到微信，看到不到十点的时候宋雅倩给她发了条消息，提醒她记得去问一下梁老师关于招聘的事。
　　姚黛叹了口气，暗骂自己今晚发神经，这么重要的事情差点都忘了。
　　她从班级群里找到梁功老师，先问了好、再自报姓名，最后婉转地问了一下“新芽”杂志社还招不招美编。
　　这边还没等到回复，微信又弹出一条消息，是沈云鑫发过来的。
　　下午在门口看到你了，交男朋友了？

　　下午？姚黛回想了一下，应该是她下班时和蒋骜见面的那会儿。
　　她虽欣赏不来沈云鑫的某些审美水平，但对他也不算厌恶，毕竟是没怎么接触过的人。
　　只是姚元事先提醒过她，沈云鑫可能对她有意思。
　　她这人有点死脑筋，对认识不长时间就对她进行试探的男人有莫名的警惕，包括沈云鑫、包括蒋骜。
　　提起这事，姚黛懊恼起自己今晚的反常，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叫蒋骜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咬咬牙，回复道：不是男朋友。
　　沈云鑫没有再回。

　　姚黛在手机上戳来戳去，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很空虚。
　　她索性回到微信界面，发了条朋友圈。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里的一句话。
　　底下配了两张照片，一张是H大的夜景，一张是她和宋雅倩的自拍。

　　发出去两分钟后，收到了几条赞，姚黛垂眸扫了一眼，突然觉得今晚的自己实在是太矫情过了头。
　　她闭了闭眼，手指轻点，毫不犹豫地删掉了那条朋友圈。
　　与此同时，网线的那一头，蒋骜的回复刚刚发送出去。

　　不就是一通电话吗，一个的年轻女孩子。
　　蒋骜的私生活，关她什么事？
　　他们只是两条直线，在某个时间点相交过后，就会渐行渐远。

　　是她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吧，也许那个女孩只是他妹妹呢？

　　可就算是他妹妹又怎样？
　　她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那蒋骜呢，人家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吗？
　　她突然有点害怕起来，万一蒋骜是喜欢她的，她就当真有那个勇气和他在一起吗。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先不说别的外在因素，光被章女士知道了，就够可怕的了。

　　姚黛心烦意乱的抓抓头发，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被子拉高，睡觉！

　　蒋骜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上女孩的笑颜，顺手摸起茶几上的烟盒。
　　不知道想起什么，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顿了顿，而后继续抖出一支烟。

　　没有开灯，偌大的房子一片漆黑。
　　打火机的火苗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微微闪过橙色之后，也消失了。
　　屏幕莹白的冷光印在蒋骜立体分明的五官上。
　　烟草被吸入肺里，缓缓吐出，尼古丁让神经有片刻放松。
　　他垂眸想了想，在图片底下的评论里打下一句话：你有东西掉我车上了。
　　把手机扔到一边，他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单手扯开了窗帘。
　　高楼之下的城市主干道上，车辆川流不息。
　　十点多钟，刺激多样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不夜城。

　　二十三层的高楼之上，男人高大的背影有着说不出的孤独寂寥。
　　城市五光十色的灯影落在他的脚边。
　　陪伴他的，只有指尖忽明忽灭的火星子。

　　抽完那支烟，他返回去拾起手机，手机屏幕还留在朋友圈。
　　他向上刷了一下，最上方一个红色的感叹号——评论未发送。
　　他愣了愣，再看一遍，刚才的那条朋友圈已经被删除了。
　　……

　　深夜，章女士到客厅喝水，看见女儿卧房门下透着灯光。
　　她推开门，以为姚黛还在熬夜玩手机，责备的话刚要说出口，却见女孩侧趴着，被子一半搭在背上，一半拖在地上。
　　因为枕头的挤压，女孩的樱唇微微嘟着。
　　原来早就睡着了。
　　章女士失笑，轻手轻脚走过去把被子给她盖好，关了灯，带上门。

　　这只是个普通的夜晚，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有可爱的女儿，和一个偶尔会有争吵却也温馨的家。
　　章女士缓缓喝完杯里的水，顺便关上客厅的灯。
　　房间重新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