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乌望

14、矜持

　　时间不知不觉滑到八月末，淅淅沥沥连续下了三天的雨后，陵市的高温终于降下来，早上出门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凉意，但到了中午太阳正烈的时候又会稍稍回温。
　　穿短袖早上太冷，穿长袖中午太热，让人完全不知道该怎样搭配衣服。
　　沈云鑫要的广告横幅也做好了，全程都是童甜和欧子阳负责，姚黛坚决不插手。
　　刚巧又赶上开学周，沈云鑫顺势推出活动，这几天的生意还不错，童甜有时候会感叹一下，说晚上下班过去兼职，应该还能挣点外快。

　　不过话也只是说说而已，姚元最近一连拉了好几个大单子，姚黛、童甜、欧子阳三个学设计的基本每天都要加班到七点，一边画图一边想创意，用脑过度，头发一把把地掉。
　　欧子阳甚至在加班的时候喝黑芝麻糊，用夸张的语调说要爱护他宝贵的头发丝。
　　姚元自己更甚，他一个大男人，又还没谈女朋友，晚上干脆就直接睡在公司，守着机器打一夜的宣传册、活动展架。
　　姚黛私下问他怎么这么拼，姚元笑道：“我年纪也不小了，过两年我妈该催我娶媳妇了 ，何况你也要找工作，到时候招了新人，工资开销又是一大笔支出，所以趁现在精力充沛，能攒一点是一点。”
　　姚黛怔了怔，也是在那个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正处在一个极其尴尬的阶段，既不能保持读书时的天真无虑，又肩负不起承担未来的责任。

　　在连续忙了一个星期后，几个大业务终于按时完成了，众人暂时能喘口气。
　　周一下午姚元提议晚上下班后请大家去吃烤肉，也算是犒劳大家这段时间加班辛苦，连平时的单休都被占用了。
　　童甜喝了口咖啡，犹豫开口：“要不改天吧，我现在只想回家一觉睡到明天。”
　　宋明难得插了一句：“我附议。”
　　“你们觉得呢？”姚元转向欧子阳和姚黛。
　　欧子阳摊摊手：“我都行。”姚黛也跟着点了下头。
　　姚元便道：“那好吧，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们了，今天提前下班，你们早点回去休息，改天再请你们吃饭。”
　　众人一致同意。
　　姚黛手上还有几个零散的小单子，她开了打印机，等打印的间隙刷了下朋友圈。
　　欧子阳叫童甜：“哎，我表姐要去趟HK，你有没有想带的东西？”
　　童甜一听，顿时来了劲，头不疼了，也不犯困了，立马拿起手机道：“有有有，你等等啊，我之前记在备忘录了，你等我先找找。”

　　朋友圈刷新，姚黛一点点往下翻，突然看到一张照片，看背景应该是医院病床上铺的蓝色无菌床单，一个刚出生不久、脸上还有没褪去的黄疸的婴儿裹在浅色的襁褓里。
　　姚黛愣了一下，一时间想不起来她认识的人里面有谁最近要生宝宝。
　　她往上拉了一点，看到头像和备注，这才发现原来是玥玥发的。
　　玥玥跟她一样，不太喜欢发朋友圈，即使隔十天半个月发一条，也只是些温馨的日常，从来不曾透露过预产期。
　　她突然想起来两个月前的一些琐事，那时蒋骜自作主张让她陪他去县城，玥玥还诚恳地邀请她到时候要来看宝宝，她当时是答应了的。

　　童甜那边还在手机上翻找备忘录，欧子阳顺便问姚黛：“姚黛，你有想买的吗？”
　　姚黛还在思考玥玥的事，闻言也没细想，回道：“帮我买部手机吧，128G的。”她手机从年初开始就内存不够了，一直将就着用到现在。
　　她平时住在家，日常开销也就每天的出行费及中餐，再加上偶尔买买小零食，给姚元帮了三个月的忙，勉强攒下了重换一部手机的钱。
　　“好。”欧子阳应了，在日程本上记了一笔，又催促童甜：“你要买的东西这么多？还没看完？”
　　“好了好了，别催。”童甜嗔了一句，开始报名称。
　　“宋明，你呢？”
　　宋明凑在机器前调弄，回道：“我不用带什么。”

　　文件打印完毕，打印机“滴”地一响，姚黛回过神，将那叠纸拿起来按顺序放好，钉上钉子放进抽屉。
　　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她点开玥玥发的图片放大，看到婴儿手腕上戴着的手环上记录了身高体重，以及与母亲病床号对应的一个数字，手环下方有一串小字，写着“陵市妇产医院”，她在心里默默记下了，想着今天能早点下班，到时候就过去看一下。
　　她按灭屏幕，把手机放到一旁，打开CDR继续工作，过了片刻，她突然大叫：“欧子阳！”
　　欧子阳在搜一个最新出来的电影的影评，这电影是个恐怖悬疑片，他看得正紧张，被姚黛这么一喊，魂差点没被吓飞。
　　他拍拍胸脯，没好气地说：“干啥呢，这么大声叫我干啥呢！”
　　姚黛“啧啧”两声，说：“你做什么亏心事啦，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欧子阳一只腿盘在椅子上，单脚点地，回头挑衅道：“你就这样说。”
　　姚黛歪头，故作天真，笑说：“你确定？我说的可是和你的暗恋有关哦。”

　　“暗恋？”童甜抓住关键词，很有兴趣地问：“是谁啊，姚黛你见过？”
　　“嗯哼，”姚黛点点头，拉长声调说：“就是——”
　　欧子阳一下子蹦起来：“别说别说，我真是怕了你了。”
　　姚黛挑眉，勾勾手指：“快过来。”
　　欧子阳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到她身边，身体前倾撑在她桌子上。
　　“你们俩天天说悄悄话，我要揭发你们！我要去跟姚元哥反映！”童甜玩笑道。
　　欧子阳挥手：“去去去。”又凑近姚黛道：“你快说。”
　　姚黛划开手机屏幕，翻到与欧子阳的聊天界面，才说：“你姐不是要去HK买东西吗，我记得之前晴姐说过要买什么保健品，她爸爸身体出了点小毛病。我把你的名片推荐给她，如果她想要什么的话就跟你说一声。”
　　她说完，侧头瞄着欧子阳，欧子阳会意，立刻夸赞道：“黛黛你实在是太聪明了，来来来，我去给你倒杯茶。”
　　姚黛满意点头：“要热的。”

　　姚黛把欧子阳的名片发给陶晴，又说明了情况，但陶晴应该在忙，过了大半天都没有回消息。
　　快到五点，大家都专心盯着电脑，为了赶在下班前完成工作。
　　姚黛手机调的是静音，等她注意到有电话进来时，手机屏上已经变成锁屏界面，简洁的屏保上面显示有一条通知。
　　她拿过来一看，顿了顿，心跳到了嗓子眼。
　　蒋骜。
　　未接来电。

　　也就怔了一两秒，她马上回过去，那头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男人低沉有些沙哑的嗓音通过电流传出，简洁的两个字：“下来。”
　　姚黛环顾四周，大家都只顾着自己手上的活，除了断断续续响起的鼠标声和敲击键盘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噪音。
　　她压低声音，不想引起他们的关注，问道：“有什么事吗？”
　　蒋骜兀自说：“你不下来我就上去了。”
　　姚黛忙道：“我马上下来！”
　　挂了电话，她叹了口气，继而转头看向欧子阳——她刚才不该威胁他的，这报应实在来得太快。

　　快要到中秋节了，路旁的早桂花已结了满树的黄花，空气中散发着幽幽甜香。
　　公司旁边是一家废弃了的幼儿园，长期的风吹日晒将黑色栅栏表面的油漆剥落，露出斑驳的铁锈。青绿色的藤蔓爬满整面墙，点缀着几朵不知名的红色小花。
　　蒋骜的车就停在栅栏下，正对着路对面沈云鑫的餐厅，姚黛小跑到车旁，伸手敲敲车窗，窗子降下来，露出蒋骜戴着墨镜的坚毅侧脸。
　　还不等姚黛开口询问，他便反手指指后排，淡淡开口：“上次跟你一起的姑娘。”
　　姚黛狐疑地打开后排的车门，一个带着奶香的小团子跳进她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脖子，叫了声：“小姚老师！”
　　姚黛看清挂在自己身上的小人是陶晟婉后，惊讶了一下，问蒋骜：“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坐在副驾的蒋均骐听姚黛的语气以为她在责怪蒋骜，着急解释道：“是我小叔去接我，幼儿园都要关门了，陶晟婉的妈妈没来。”
　　四岁的孩子，语言表达能力还不是很好，又着急，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还因语速太快呛了口水。

　　蒋骜抽了张面巾纸递给他，道：“幼儿园要关园了，就只剩她一人，蒋均骐怕她一个人害怕，就让我把她送你这儿来。”
　　“哦哦。”姚黛点头，她心想陶晴到现在也没给她回复，可能是被临时被叫去开会了，便把陶晟婉的书包挎上，将她从车里抱出来。
　　她一边关车门，一边说：“谢谢你啊。”
　　蒋骜从烟盒里拿了支烟咬在嘴里，没有点燃，突然眯眼笑了一下：“你每次见面都要跟我说谢谢，具体怎么个谢法？”
　　姚黛：？？？用嘴谢啊，不然怎样？
　　在她的瞠目结舌中，蒋骜挑挑眉，鼻腔震动发出一声戏谑的“嗯？”
　　姚黛咽咽口水，竟然傻乎乎地接了一句：“那下次我请你吃饭。”
　　“好。”蒋骜点头，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而后倾身发动车子。
　　姚黛抱着陶晟婉懵懵地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赶紧跑回去叫道：“哎哎哎，蒋骜！”
　　蒋骜刚踩下刹车，就听她问道：“玥玥还在妇产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