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疏影归（重生）》煜琴灼影

2、山河白头祭亲恩

　　素锦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姐……老爷和大少爷他们……他们明日问斩，顾府一百二十九口人，除了夫人和二小姐，其余全部未能幸免。小姐……你若再不好好保重，老爷的冤屈谁来诉？顾家的香火又靠谁来延续？”

　　“明日……明日要……了么？”

　　顾疏影颤抖的语气怎么也说不出“问斩”两个字，原本就消瘦微微弯曲的脊梁瞬间塌了。

　　听到这个消息，顾疏影难过之余一点也不意外，顾氏一脉祖上就是书香门第，祖父当年入阁拜相位极人臣，不仅在万国会上力挫各国雄才，而且他桃李满天下也从不拉帮结派完全属于清流一脉，他编撰大周律法完善整理史书典籍，太。祖皇帝力排众议破例封他为文渊公，没有军功而封爵，生生成了有些人的眼中钉。

　　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因为祖父门生无数关系盘根错节，终于引起了先皇的猜忌和防备，到了父亲，承袭侯爵，除了只领俸禄的爵位之外，只在礼部任正四品的员外郎，并无实权。

　　二叔庶出早早地分家单过，带着家眷外放为官，也不过一个五品的知府。哥哥两年前参加科举，得了个探花郎的好名次，如今也才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堪堪崭露头角而已。

　　纵然如此，宰相夏国章一派仍然打压陷害，说父亲谋反简直笑话，父亲无意做官，平日里醉心于诗画收藏，家宅之事都从不过问，怎会参与谋反？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罢了。

　　摸了摸素锦的眼泪，“别哭了，诉冤屈？哪里还有机会呢……我今生愧对家人，这一切祸事都是我的过失，明日之后顾家彻底在大周的史书里消失了，我生了他们又能如何？爹不疼娘不爱的，平白受苦罢了。”

　　顾疏影抚了抚小腹，又将手伸向小窗里透进来的几许阳光笑的苦涩，大厦将倾以她一人之力又怎能力挽狂澜呢？

　　名满京华又如何？才华横溢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落得鸡犬不如的下场，她自小没娘亲，继母又以无权教养原配嫡女为借口不肯对她上心半分，哥哥虽然事事护着她，却终究是男子。她读着书上对女儿家的的教诲要求自己，克勤恭俭，谦和忍让，从不曾仗着嫡女的身份为难继母和庶妹，进宫之后她也处处守礼不争不怒，努力打理后宫的一切，就算夏氏多次寻衅闹事，就算她的夫君不喜她，哪怕满腹苦楚受尽委屈哪怕夜夜独守空房，她也始终记得身为女子身为正室妻子身为一国之后的言行举止，从不曾行差踏错半步。

　　京城里谣言四起说她命贵克亲，甚至拿娘亲的去世之事做筏子，她相信谣言止于智者，所以他不去辩驳不去采取措施消除谣言，任由其发展，结果愈演愈烈，夏氏所谓的滑胎根本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从来不曾给她请安的夏氏那日一反常态，不过是设计陷害她而已，进宫三年，在这冷宫的半年来，她才看清这这世道，枉她顾疏影饱读诗书，枉她一世才名，原来才真真是愚不可及。

　　感受到顾疏影周身绝望的气息，素锦咬了咬牙霍然起身，快速的将床上用的矮几放在顾疏影面前，又将小太监送来的几样吃食一一摆上，才决然说道： “小姐，我去求皇上，他一定会看在孩子的份上赦免了老爷他们的，对，我这就去，小姐你先用膳。”

　　不待顾疏影阻止，她几步已经拐出了院子，将顾疏影的话语远远落在了身后。

　　顾疏影没叫住素锦，却撑着胳膊下了床，长久的卧床再加之心思郁结而且今日水米未进使得她走一步都艰难无比，过了半晌才挪到门口，掀开帘子，远处几棵光秃秃的槐树时不时的落下几簇积雪，她羡慕的看了看，那无根的雪花也比自己自由。

　　她看了片刻，自言自语的喃喃：

　　“素锦……你这又是何苦……那人如果有心，我顾疏影以及身后的顾府如何会落得如此地步？罢了，早一天晚一天而已，你家小姐今生对你不住，来世……若有来世，再好好对你。”

　　到处的积雪衬着阳光格外的刺眼，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缓缓朝着宫外顾府所在的放向跪下：

　　“爹，哥哥，你们走好，山河白头，为我顾家一百三十一人戴孝送行，黄泉路遥你们走慢一点，疏影今生负你们良多，所有亏欠来世再报，素锦和疏影明日就来团聚。”

　　顾疏影说完，双手扶地磕了三个头，拄着门慢慢起身向梳妆台走去。

　　坐在昏暗的铜镜前，用手拂去镜上的灰尘，拿起木梳将头发一下一下梳顺，绾了个朝凤髻，又从妆奁匣子里取出许久不用的九凤朝阳衔珠钗插上，拿来脂粉和胭脂，细细的给自己上了妆，抿了抿唇上有些干涩的胭脂，最后捻起眉笔，仔细的描了眉，起身理了理身上这件淡黄色的寝衣，从柜子里取出属于皇后才能穿的正红色逶迤拖地牡丹纹的凤尾裙穿上，又将一件雪色的绣缠枝莲的斗篷披在身上，理好衣襟袖口处的褶皱坐在了正对门的软塌上。

　　她在等，等她的死对头来给她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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