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陛下是戏精》梦画师

156、第一百五十六章上巳节（一）

　　“哦？”杨坚拖长尾音，浓眉轻佻，如鹰的眼，却定定地看着案几后，那开始额头渗汗的儿子。
　　他无言冷笑，伸手摸摸自己扎手的下巴。
　　“说吧。”他换了一个随意轻松慵懒姿势，将整个后背都靠在背后的胡床垫背上。
　　杨永的心跳却越来越快，越来越乱。
　　他喉头一动，吞了吞嘴里快要溢出的唾液，最后还是低着头，语速极快地说出了自己，日思夜想已久的一个念头：“儿子想……想参加今年的上巳节庆典。”
　　守在书房门外的杨永仆从，却着实为自己的主子捏了一把汗。
　　他虽跪在门口，两只耳朵竖得老高，却也听不见里头的一句话来。
　　他无法，只能紧张地双手合十，闭眼祈祷：希望他家郎君的愿望，能够顺利实现！
　　他一直拧巴着眉头，嘴唇飞快地蠕动着，小声地碎碎念。
　　他身旁的仆婢好奇，凑到他边上，推搡一下他的肩，把他从碎念中推醒。
　　“唉！你念叨些什么呢！来来去去的。”
　　仆从一看，是一个模样还算清秀周正的年轻女婢主动过来搭话，脸上一热，嘴巴不知不觉，就将郎君要求他严加保密的话，给脱口而出了。
　　“我，我偷偷告诉你，你，你千万别和别人说哈。”
　　仆从结结巴巴地红脸说道。
　　“行了行了！你还说不说啊！”女婢有些不耐烦，冲他脸上一挥手中的粗麻帕子，骂他道。
　　“好好，我马上说……”他急得搓手，又警惕地左右四处看了看，才低头凑到那婢女耳边，用最轻的声音对她说道：“其实，大郎君他是想参加三月的上巳节啊！”
　　“上巳节？！”那婢女惊呼一声，迅即反应过来自己呼喊声太高也太过突兀，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伸手，拉住那仆从的胳膊往暗处走去，边走边压低声音，惊讶地问：“以前的上巳节，大郎君从未想要去参与，可今儿怎么……”
　　“唉，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仆从神神秘秘地又挨近那女婢，悄悄说道：“我们郎君不爱奔走，所有以往的上巳节他都不大情愿参与。但这次不同，听说会许多官员女眷也前去参与……”
　　“阿蠢，你在那儿嘀嘀咕咕什么呢？”一声恼火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这名唤阿蠢的仆从的话。
　　原来，杨永已从书房里推门走了出来。
　　不想，他刚一抬头，就发现自己那蠢笨的贴身仆从，不在这门外候着，而是和一名女婢躲在旁边的暗角处，悄悄咬着耳朵，“打情骂俏”。
　　他顿时心头恼火不已，雪白的脸皮儿，马上涨红了。
　　“还不快过来！”杨永气急败坏地跺脚！
　　阿蠢立刻原地蹦了起来，几步就从女婢身边跑出，点头哈腰地冲那对他喝斥的杨永赔罪道：“对不起郎君！都是奴不好！奴不该在当值时开小差，不该离开这门外头，不该……”
　　“行了，行了！啰啰嗦嗦的，有完没完啊！走了！”
　　杨永颇不耐烦地抬脚，往那傻头傻脑的阿蠢身上一踹，然后拢了拢身上的青羽飞鸿大氅，抬脚往自己的寝院走去。
　　阿蠢嬉皮笑脸地受了杨永这一腿，边回头冲那女婢挤眉弄眼，边匆匆追赶杨永的脚步。
　　那女婢一等杨永主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后，脸色马上冷了下来。
　　她犹豫地在原地揪着帕子转了几圈，最终还是一拍手，下定了决心。
　　她两眼珠子狡黠地一转，立刻迈着碎步走到书房门外头，恭敬地垂首问候杨坚道：“郎主！奴婢有一要事要向您回禀……”
　　“进。”很快，这沉重的紫檀推门后，便传来杨坚喜怒难辨的命令声。
　　年轻女婢受宠若惊地急急应答一声，奋力推开门，低着头，小心恭顺地一路跪行进去。
　　没多久，这女婢就一脸欣喜若狂地从门里头退步出来。
　　她一张长容薄脸涨得红如熟果，眼眸里都是得了重赏之后的得意欢喜。
　　她不甚放心地摸进衣襟里，使劲儿扣了扣藏在最里头的一颗金珠子后，才安心地舒气，快快活活地迈步离开书房。
　　这女婢一走出这院落，杨坚便阴沉着脸，推门走了出来。
　　日头正好。
　　一束刺目的阳光透过悠散的点点浮云，直接射在杨坚的脸面上。
　　杨坚扭头，以手遮目。
　　他脚步不停，迎着这火红太阳，便掉头往府里东边的一处寝院，阔步走去。
　　那是一个坐南朝北、装饰简朴端方的大院落。
　　院落大门外的门匾上，赫然写着“隐竹院”三个刚劲有力的漆墨大字。
　　杨坚没有犹豫，眸中寒光一闪，快步迈过院门走了进去。
　　寝院里除了一丛丛枝干挺拔、繁密葱郁的幽篁紫竹群外，再无一株杂花乱草陈列其间。
　　杨坚目不斜视，跨上无一灰尘的阶梯，径直往寝院里的卧房走去。
　　这院子里的仆从们早早就瞧见自家郎主，耷拉着长脸，气势雷厉万钧地往这头急步赶来。
　　他们立刻吓得屁滚尿流地跑进寝房里，向正站在案几旁，悠闲写意画画的杨广汇报道：“二郎君！郎主突然来了！您还是赶紧出去迎接大人他吧！”
　　杨广握着紫毫长锋笔的手，微微抽搐了一下。
　　“知道了，都退出去。”
　　杨广平静地下令道。
　　惊闻杨坚的突然到访，他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神色变化。
　　杨广轻轻放下手中的笔，将它轻搁在右手边的红鲤玉砚上。
　　他退后几步，抬手整整头上的紫金红缨冠，再理理身上的灰鼠貂袍广袖儒袍，阴郁地转了转黝黑的眼珠，随即自嘲地掸衣出了寝门。
　　他耶耶为何会突然过来，他自己心里有数。
　　杨广将收进袖口里的双手捏紧，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惊喜的神情来。
　　他一踏进前头的会客正厅，还没抬头去瞧那面色铁青的杨坚，便马上恭敬地跪地叩首，向他问安道：“儿问耶耶大安。不知耶耶此时突然过院，有何训教？”
　　“训教？”杨坚玩味地来回嚼念着这两个字，两眼一眯，意味危险地冷着声，对跪地不起的儿子说道：“不敢，不敢。”
　　杨广不出声了。
　　杨坚也不出声，就这么眯着眼，居高临下地冷觑着他。
　　一种难言的对峙，悄然在这两对对方都心生忌惮和怀疑的父子俩之间，无声拉开。
　　一头是积威深重，周身气势如龙腾虎啸的杨氏族长大国柱杨坚；
　　另一头，则是心思深沉，聪慧机敏，却一贯奸诈伪善的杨府二郎君杨广。
　　两人就这样默默僵持着，厅堂里的氛围越发凝重压抑。
　　又过了一阵，在杨坚犀利如冰刀利刃的目光注视下，年纪尚轻的杨广，最终败下阵来。
　　他脑门上的汗，都顺着他线条优美的眉骨不断往下滴落，滑过潮红的颧骨，滑过隐隐冒着青须的下巴，直接滴在自己面前的一方地面上。
　　“耶耶……儿子……不知耶耶有何要事来寻儿子？”杨广虽屈服于杨坚那令人胆寒的威压，而不得不先开口回话，可他一点儿都没打算向耶耶他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开玩笑！他又不是杨永那个蠢货！一点心思都藏不住的蠢货！
　　可杨广一想到那个样样都不如自己的蠢笨杨永，居然压在自己头上，能继承整个弘农杨氏的家业，他眼中的嫉恨怨毒就无论无何，也藏不住了。
　　杨坚自然是将他眼中透出的恨与狠，给瞧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怒气越盛，可在这滔天怒火中，又隐杂着不少心痛和齿冷。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他这个聪明绝顶的次子，是彻底废了！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温文尔雅、行事落落大方的阳光少年郎，而是变成了一条，随时可以暴起，咬死毒杀亲人的毒蛇啊！
　　杨坚被自己这个迟来的认知，给痛得心如刀绞。
　　他粗短刚硬如短针的睫毛，颤抖地非常厉害，就连他的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也不知何时突然浸出了丝丝绝泪。
　　他哆嗦着厚实的两瓣唇，一手指着杨广，想要骂他，想要斥责他，想要狠狠抽打他！
　　可他哆嗦了半晌，终是无力颓废地放下手，缩了回去。
　　“你，你这个逆子……”
　　杨坚粗嘎晦涩的声音在杨广的耳畔响起。
　　“……永儿他突然要跑去参加这上巳节，就是你命人撺掇他的吧！”
　　杨坚是用笃定的语气说的，而不是疑问。
　　杨广没抬头没回话，算是默认了。
　　杨坚连连抽气，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包藏祸心、行事诡诈的畜牲！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匆匆起身，走到这杨广面前，大力一脚过去，将他直接踢飞出去数尺之远！
　　杨广被他这么全力一踢，正中心窝，只觉心腹一股剧痛袭来，不由吐着腥血，翻滚着横躺出去老远。
　　杨坚喘着大气，又几步走到这翻着白眼，口吐血沫，马上就要昏死过去的杨广面前，绝情冷酷地直接下令道：“你这畜牲给我听清楚了，这次上巳节你不许去！不仅如此，我还要把整个隐竹院的大门锁上，里头别说一个人了，一只蚊蝇都不许飞出来！”
　　“你这个逆子，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呆在这院子里，好好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