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陛下是戏精》梦画师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辩佛（十四）

　　那屏风上的戒律，皆是由朱砂所写，十分醒目。
　　刚刚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一众僧侣们，立时哑口。
　　不少僧侣见着这屏风已心生畏惧，甚至有人已跪地长揖，哭喊着对不起佛陀的教诲。
　　宇文雍环视这些僧侣，见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都面带难色地不敢抬头注视着这屏风，便讥讽一笑，嘲笑他们道：“怎么？各位不是当朝，最厉害的得道高僧吗？这屏风上所书写的戒律，难道不应该是诸位牢记在心的吗？”
　　他还特意缓缓踱步到，那叫得最凶的利宏和尚面前，死死盯着他，冷笑着问他道：“利宏大师作为南方第一佛教大师，难道不应该带头示范，第一个过去校对吗？”
　　利宏不敢抬头看宇文雍，只能一味哆嗦着嘴唇，一张俏脸惨白惨白的，小声为自己辩解道：“……小僧僧蜡才不过四、五年，怎可与对面剃度多年的龙净师，与方怀师相提并论呢？”
　　宇文雍冲他“呵呵”一笑，转身又看向龙净与方怀二人。
　　龙净略一沉吟，很快便第一个挺身而出。
　　“老衲愿第一个接受校对！”
　　他坦然自若地快步走到那屏风前，双手合十，动作一丝不苟地对其，行三跪九叩的大拜礼。
　　礼拜完后，龙净慢慢起身，目光赤诚地，仔细看向那屏风上的戒律。
　　他一边看，一边蹙眉，努力回想着自己在日常的生活中，是不是有违背戒律的情况。
　　当他看到“不持金钱”这一大戒时，忽而长叹道：“老衲……惭愧啊！僧蜡近四十年，却早就破了这‘不持金钱’的基本大戒而不自知！老衲真是枉为佛陀子弟啊！”
　　他边说，边又再次缓缓跪地。
　　他将手中的赤金龙头拐杖重重一扔，然后将头上的头冠取下，亦随意往地上一扔，匍匐着哀叹道：“不肖弟子释龙净，给上师佛陀，请罪了！”
　　方怀见他如此认真行事，亦走到屏风前。
　　在一一校对完三百戒律后，他亦一掀袍角，跪地请罪道：“弟子释方怀，僧蜡三十，曾犯‘不持金钱’一戒，请佛陀降罪！”
　　有了这二人的带头，又有一部分心生愧疚的僧侣走到屏风前，再仔细校对完戒律后，皆悔不当初地纷纷跪地，痛嚎着坦陈自己在平日里，所犯下的种种过错。
　　袁冠及宇文雍见已有部分僧侣心意松动，在微不可见地相□□头示意后，又齐齐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依旧躲在其他僧人后头的利宏。
　　利宏见诸人都目光不善地看着自己，心里又怯又怒，不由扯高脖子，强词夺理道：“你们都看我干什么？难道我连这三百比丘基本大戒，都守不了吗？我不过是懒得去校对罢了……”
　　“哟，你到底不愿校对，还是不敢校对啊？”
　　宇文雍决意拿这为人贪婪奸吝，狡猾无德的利宏杀鸡儆猴，以威震天下所有的无道僧侣，于是便一步一步走到这利宏和尚面前，目光锋锐冰冷地看着他，问道。
　　利宏和尚被其杀气腾腾的目光所惊骇住，哑了口，竟然无法再说出哪怕一个字音出来。
　　他只能一边抗拒地摇头，一边再次往后头踉跄着退去，不料一个没留神，身子一晃，就直接摔趴在地上了。
　　“啪！”
　　他手臂上，那串稀世难求的，金刚玉石所制的菩提佛陀手链，便从他臂上脱落下来，直接摔断在地上，发出一声清响。
　　那一百零八颗又大又亮的金刚玉珠子，立刻四散开来，滚得满地都是。
　　其中最大最闪亮的那粒雕刻着佛陀坐禅的玉珠，在地上快速地滚了几圈后，好巧不巧地，就滚到了宇文雍的鞋履边。
　　宇文雍弯腰，拾起那粒还泛着温润光泽的玉珠，神情凝重地盯着那上头，双目紧闭的佛陀圣像，半晌静默无语。
　　少顷，他抬头，看向大殿的众人。
　　没人能在这个时刻，敢直视他冷若霜雪的凌冽眼神。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没再逼迫已经倒在地上，吓得就要尿裤子的利宏，而是紧捏着那枚玉子，转身又往龙椅上头走去。
　　“知道吗？佛陀要是还在世上，见到他的徒子徒孙们，都将他的谆谆教诲全都背弃地一干二净，他心里该有多么悲伤痛苦？”
　　他说着，走着，每一步都踏得格外沉重。
　　大殿里的百官们，虽不敢直视他的圣颜，可却总是内心惶惶地觉着，他每踏出的一步，都狠狠踩在自己的心头肉上，踹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了。
　　气氛越发压抑凝滞。
　　当他终于走到龙椅前，坐下后，目光陡然一厉，直接开口大喝道：“来人！快将这不守戒律、无耻无德的利宏，拖出去斩了！”
　　一声令下。
　　不顾利宏如何拼命挣扎哭嚎，乃至于扭曲了脸，怨毒愤恨地冲宇文雍下咒道：“你个昏君，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诅咒你整个皇室，都下无间地狱……”
　　在场诸人，听了这如此歹毒的话语，都不由脸色大变，两腿战战。
　　唯宇文雍及袁冠二人，神色如常。
　　“这种邪师魍魉所下的诅咒，你们难道还会当真吗？”
　　宇文雍见不少大臣，都被这胡言乱语给吓着了，立刻恨铁不成钢地斥责他们道。
　　“哼！朕之所以要举办今日这场法会，非是要全盘否定佛陀的教导，废佛尊法。恰恰相反！朕之所以要办法会，就是要让世人都擦亮眼睛看清楚，非是朕一意孤行，刻意出手打压佛教，而是如今这些僧侣，已背弃佛陀久矣，是他们没有资格，再做僧侣！”
　　宇文雍语气严厉地大声说道，还时不时拿眼睛环视大殿众人的表情。
　　“……如果真要按照佛陀的戒律行事，那么这天下的僧侣，就不应该广圈田地、收敛钱财、压榨百姓、勾结官府！也不应该大建华寺、塑金造佛、奢侈浪费成风！”
　　“龙净，朕且问你，朕方才所说的，是对还是错？”
　　冷不丁，宇文雍就直接点名龙净回话。
　　龙净闻言，这才止了哭声，从地上慢慢爬起。
　　他爬起来后，连脸上的泪都没擦，就直接将身上的那一身绣金袈裟，给脱下，甩手扔在地上。
　　龙净在这大寒天里头，就只穿着这单薄的里衣，站直在众人面前。
　　他最后一次双手合十，恭敬地对宇文雍深深一揖，凝噎着说道：“老衲，不配为佛陀子弟！请陛下让贫僧还俗吧！”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
　　宇文雍倒是对他这般表态没有任何意外。
　　他微微颔首，眼前的珠延轻轻摇晃着，但他却没有再出言。
　　他在等。
　　等龙净首先开口。
　　很快，他就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陛下圣德！虽明面上要将佛寺关闭，将僧侣还俗，看似行为违逆大道，实则是菩萨之心，菩萨之行啊！”
　　他突然勇敢地抬头，转身背对着宇文雍，望向四周表情惊呆了的各个大臣，动情地举臂大呼道：“佛陀曾言‘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原本佛法皆无定法，唯有一点，就是我佛初心——”
　　他边说，边缓缓跪地，仰头痛呼道：“众生的苦难，就是我佛的苦难。只要众生欢喜，那我佛便欢喜，便能得大自在！”
　　“如今天下众生如此苦佛，难道不是我们这些佛门子弟的罪过吗？难道不是因为我们，擅自背弃佛陀教诲的结果吗？我们虽身披袈裟，剃度出家，可我们虽离了小家，可这天下众生，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啊！”
　　他又再次转头，望向那群早已泪流不止的同俢们，冲他们大喊道：“施主一粒米，大如须弥山。可我们，对我们的衣食父母，都做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啊！”
　　他再次匍匐在地，惨泣悲嚎。
　　方怀师被龙净的这番内心剖白给深深触动了。
　　他马上动身，一路跪爬到龙净的面前，冲他作揖道：“龙净师能将佛法读得如此透彻，将众生看得如此重要，贫僧的修为，自愧弗如！龙净师！你如今已勘破虚幻，窥得一丝佛法真机，难道还一意要还俗吗？”
　　龙净渐渐止了哭声。
　　他抬头，抹去泪水，对满脸困惑的方怀师感激地微笑着，说道：“多谢方怀师的惦记。老衲决意还俗，正是因为老衲的心里，还有佛陀，还存着他的教诲。”
　　“只要我能按照佛陀的话，踏踏实实地做个好人，做个对国家社稷有用的人，那么即便我不再是僧侣比丘了，可我依然，永远，都是佛陀的弟子。佛陀，永远都是我的老师。”
　　“善！”
　　龙净师的话音刚落，便有一声清亮悦耳的叫好声传遍大殿。
　　众人一愣，抬头望去，就见袁冠迈步已走到这两位老和尚面前，赞许地看着他二人，不断点头。
　　方才那声叫好声，就是他发出的。
　　“佛法无边，唯以众生为念。法无定法，唯方便众生耳。两位大师，都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啊！袁某人，佩服！”
　　他感慨完，便恭敬有礼地，冲还跪在地上的二人深深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