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陛下是戏精》梦画师

106、第一百零六章 赎罪（二）

　　大早上，李家村里的大公鸡们陆续走出鸡圈，扑棱着翅膀，轮番仰着脖子“喔喔”早啼。
　　位于村里头最偏僻的一处破茅草屋里头，一个双眼失明的白发老婆婆，正呆坐在一块脏兮兮的石头上，瞪着混浊无光的眼睛，仰头望天。
　　她虽然头发和衣服上还沾着些许茅草絮沫儿，但是这身普通的粗麻衣服却被收拾地格外齐整干净。
　　她的头发也梳理地一丝不乱，两只满是老茧和褶子的枯手安安静静地垂放在膝头。
　　一拍就能彻底碎掉的破木门完全敞开，让过路的邻居一眼就见这老婆婆正呆坐在家里的破石磨上头。
　　“哟！李家阿媪！今儿这么早起了啊？可用过朝食儿了吗？”
　　住在隔壁不远处的邻居见李家的门打开，还以为出了啥事儿，赶紧跑过来瞅一眼，却见早些年便孤身一人的李家老太婆正坐在石磨上，不由好心出言问她道。
　　“无事，无事！”
　　李家阿媪虽瞎了两眼，但耳朵却还好使得很。
　　她早就听见有人走进院子里的声响，于是慢悠悠地转过头去，面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咧开干瘪的嘴唇，随时准备回话。
　　“……家里刚熬好了稀粥，阿媪不嫌弃的话，过来一起用朝饭吧！”
　　邻居倒是挺热心的，估摸着这李家婆婆可能还没吃朝饭，立刻热情地出言邀请。
　　李家阿媪连连摆手，摇摇头。
　　“不了不了！我还要在家里等客人来嘞！”老婆婆笑眯眯地说道，露出嘴里仅有的两颗黑黄牙齿。
　　“客人？”邻居搔掻头，疑惑不解地问她道：“阿媪啊，难道你还有亲戚要过来串门子啊？”
　　李家阿媪继续摇头。
　　“不是的嘞……我老婆子早就没啥亲戚了。是……这些年一直派人过来救助我的大恩人，今儿要亲自过来探望我这个糟老婆子嘞！”
　　李家阿媪这么一说，那邻居立刻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
　　自打多年前，李家阿媪的独生子李柯在“王术之乱”中因奋力抗击王术大军而不幸牺牲后，她就哭瞎了双眼，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间破茅草屋里头。
　　虽然大家乡里乡亲的，平日里搭把手救济照顾一下这李家老媪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一来大家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不可能匀出多少钱财粮食送给着这李媪；这二来嘛，毕竟也不是自家老人长辈的，难道还能时时刻刻贴身照顾着不成？
　　所以，在李柯逝世后的头几年里，这李家阿媪过得很是凄惨，常常病饿交加地躺在破木板上，一副随时都能咽气的鬼样子。
　　但奇就奇在，这老媪一直拖着病怏怏的破身子不肯闭眼蹬腿，居然还撑到三四年前，有贵人特意相助的时日！
　　虽这贵人来无影去无踪，至今没得外人能一睹他的庐山真面目，但这李家阿媪的沉珂旧疾，可是眼见着就慢慢治愈了呀！
　　真是腰也直了腿脚也利索了，连一张枯树皮一般的老脸也渐渐有些肉了。
　　啧啧。
　　邻居心里虽也对那慷慨大方的神秘贵人好奇不已，但也不敢随意打听这贵人的身份。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啊！有什么事儿您老人家招呼一声，我们邻里之间，不必客气啊！”
　　邻居边说，边抬脚往门口走了。
　　李家阿媪“哎哎”了两声，继续呆坐在石磨上，等着好心的贵人到来。
　　大约又等了半刻钟，李家阿媪慢慢起身，勾着背，一瘸一拐地摸索着路，寻思着去灶房里头，掐点青菜苗做点菜粥，好用来招待即将到来的恩人。
　　就在她刚刚摸清方向，准备迈进灶房的大门时，一阵马蹄的急响声从院子门口传来。
　　李家阿媪马上停步，又慢慢转过身子，瞪大眼睛，激动地抖着满脸的褶子皮，路都走不稳就急躁地就要跑去前头迎接自己的大恩人！
　　农家院子里，磕磕绊绊的杂物太多。
　　李家阿媪没跑几步远，就被地上的杂物给绊了脚，一个趄趔，眼看着就要重重摔倒在地时，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稳稳扶住了她。
　　“阿媪，您没事吧。”
　　一声天籁之音，传进阿媪的耳中。
　　李家阿媪愣了愣，突然就要跪地，嘴里不停地高喊道：“恩人！恩人呐！谢谢您的救命大恩呐！”
　　她边哭边念，不顾来人的阻拦，执意要行大礼磕头谢拜。
　　而扶住李家阿媪的，不是别人，正是特来谢罪得袁冠。
　　跟在袁冠身后不远处的阿秀，见这老阿婆激动地不行，抿抿唇，立刻上前扶住李家阿媪瘦胳膊，轻声安抚她道：“阿媪，您先别跪！其实我们今儿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儿要办的。”
　　李家阿媪先是听见了袁冠那清冷而磁性的声音，冷不丁又突然听见阿秀甜糯温柔的嗓音，一时反应不过来，心直嘴快愣然道：“……这，这恩人，到底是郎君，还是女郎啊？”
　　袁冠和阿秀：“……”
　　“阿媪，我在这里。”
　　袁冠上前一步，扶住阿媪的另一支胳膊。
　　李家阿媪顿时明白了。
　　“唉呀，原来是两位大恩人呀！”李家阿媪喜出望外，笑得合不拢嘴。
　　她转头往左边看看，紧接着又往右边觑觑，虽然两只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还是特别高兴！
　　“哎呀！善，善啊！”李家阿媪依旧激动不已，连连拿手抹泪，不待袁冠及阿秀说明来意，便拉着他们两人的手，不停地絮叨开来。
　　袁冠和阿秀面色作难地悄悄对视了一眼，发现自己怎样都没办法插进话去。
　　或许是常年的孤寡生活太过寂寞了，李家阿媪一打开话匣子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将这些年对他们二人的感激之情全都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说得袁冠及阿秀两人越发无地自容。
　　“哎呀，如果不是你们两位的恩德，我这老婆子怕早就被晾在这破屋里，被蝼蚁啃光骨头了，都没人知晓啊……哟！瞧我这嘴！”
　　李家阿媪似乎才反应过来似的，一拍自己的嘴，蛮不好意思地羞惭道歉道：“本想着去弄点菜粥来招待您二位的……没成想这说着说着，这就给忘了这！唉，老婆子我马上就去弄，你们，你们进屋坐坐，坐坐啊！”
　　她边啰嗦着，边拉着他们的手，用力往堂屋里走去。
　　就在此时，袁冠再也忍不住了，闭紧双眼，深深吸一口气儿，破釜沉舟一般对她喊道：“老人家！我是袁冠，今天来，是特地向你来请罪的！”
　　李家阿媪身形一滞。
　　她极慢极慢地转身，摇摇晃晃地立不稳矮小佝偻的身体。
　　她面朝着袁冠的方向，静默许久后，才开口慢慢说道：“……你是袁冠？”
　　“正是在下！”
　　袁冠边说，边撩起袍角，预备下跪磕头。
　　可紧接着李家阿媪的一句话，就让半屈着双膝的袁冠差点没摔个大跤！
　　只听着李家阿媪，闷闷地说了一句：“这袁冠……是谁啊？”
　　阿秀与袁冠愕然！
　　等到他们两人将当年因为袁氏兄弟的一己私欲，擅自将守城的东郊军调离北郊导致王术率军长驱直入，在建康制造三日残暴屠杀的事情经过毫无保留地全部对阿媪讲述一遍后，李家阿媪的脸色瞬间发黑了。
　　她绷紧脸，慢慢松来抓着阿秀的手，缓缓蹲坐下，一屁股坐在烂门槛上，垂下头，一言不发地陷入沉思中。
　　她一坐下，当年那让自己痛不欲生的往事，便在脑海里汹涌袭来。
　　她一边回忆着过往，一边瞪着空洞无光的眼睛默默地流泪，最后还是捂着脸“嗷嗷”地悲鸣道：“吾儿！吾儿啊！”
　　“嘭！”
　　袁冠重重一跪。
　　一旁的阿秀，也跟着在他身侧，跪地垂首。
　　“老人家！虽然在下这几年来命人一直暗中照顾保护您，让您能够侥幸生活，但因我之故，让您痛失爱子，余生孤苦伶仃，无有依靠，这都是我的错！”
　　袁冠匍匐在地，眼中含泪，惭愧地哽咽道。
　　“即便在下做再多弥补的措施，也依旧难以原谅当年的所作所为。所以，今日在下痛下决心，必要亲自面见您老人家，磕头谢罪！只要您心里舒坦，您打我，骂我，怎样惩罚我，都成！
　　袁冠一边恳切地说，一边不住地“咚咚咚”地狠命磕着响头。
　　阿秀也夫唱妇随，肃着脸跟着不断磕头。
　　李媪则完全沉浸在悲痛的回忆当中，无法自拔。
　　她似乎对这两人磕头的动静毫无知觉，只是一个劲儿地坐在门槛上抹着老泪。
　　她没有出言叫停，袁冠及阿秀两人，便一直不停叩首。
　　半晌后，李家阿媪才渐渐回过神来，扶着门框，慢慢站起。
　　“……进来吧。”
　　她悲凄地说道，声音中带着无穷无尽的哀凄伤痛。
　　她转过身，再不去面对着袁冠阿秀两人，而是一摇一摆地缩着背，往屋里头慢慢走去。
　　袁冠及阿秀这才止了动作，起身，拍拍满头的灰尘泥土，跟在阿媪身后，紧张肃穆地跨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