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请在和离诉状上签字》百柏白稗

5、第五章

　　迢湘说完，趁臻华不备，夺过了包袱。过了几道手，这个包袱现在有点松散了，一眼望过去，能看见里面衣裳的颜色。是一件湘妃色的衣裳，臻华对这件衣裳没什么印象，本能地猜想：一定不是迢湘常穿的。

　　她真的要离开这里？

　　臻华不动声色地走到了门后的位置，悄悄挡住了迢湘离开的去路。

　　臻华低头看着又把包袱捆扎实了的迢湘，忽问：“你想回云阳派？”

　　迢湘怔了一下，点头应是。她微微偏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包袱，不留余地地说：“就算你不让我回去，我也要回去。”

　　她的话音里都透着决绝，虽然不狠，但坚韧无比，仿佛这个决定是她深思熟虑之后才下的，一点儿也没有儿戏，一点儿也没有胡闹。

　　但在臻华看来，分明就是迢湘在胡闹，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发紧，“三界大比在即，你不想看我比试吗？晚点再走好不好？”

　　迢湘听了这话，再看臻华的神色，他目中流露出的是一丝无奈，迢湘看罢了，又把头偏回去，不带多少感情色彩地问臻华：“我回云阳派对你影响很大么？”

　　臻华听她这么问，问得这样尖锐，不留情面，闭了闭眼，才复又睁开，像是做了一个十分艰难的选择，他端华的脸也有一丝难看，“自然。”

　　他回道。

　　约莫是担心迢湘不信，臻华又补充了一句：“你比你自己想象得重要多了。”

　　这话迢湘初听之时，没有听明白。什么叫做她比自己想象得要重要？迢湘就算以前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在臻华心里很重要，可经过炼剑炉事情之后，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其实没有那么重要了。什么夫妻感情演变出的重要性，迢湘现在已经是不敢想了。

　　那臻华这话是什么意思？

　　迢湘想了想，忽然想到臻华早知自己是龙渊剑灵转世的可能性。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对他来说很重要，或许就有解了。可是迢湘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重要？

　　难道自己待在他身边，他还有属性加成吗？自己又不是炉鼎。

　　迢湘犹豫之间，臻华已经又拿过了迢湘的包袱，他打开包袱，看到里面不熟悉的几件衣裳全是夏衣，便知道了迢湘是真的要走，不是一时冲动在那闹脾气。

　　饶是臻华打遍天下无敌手，此刻也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感觉。他看着这几件夏衣发愣，迢湘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包袱又被抢走了，而且臻华还对着她的包袱发起了呆，这让迢湘的心情很有几分不美丽。她心里窜过很多想法，但都没有留住。

　　最后的一丝想法倒是捉住了，但是迢湘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里，按说今天臻华如此帮自己出气，迢湘不该一点面子不给他的，若说等到三界大比之后再走，全了他们的夫妻情分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迢湘不知道现在离三界大比还有多久？若是个把月的，自然等得起，若是一两年的，那还等个屁？

　　而这个问题又不可能去问臻华。三界大比太重要了，正常的迢湘肯定不会忘记三界大比的确切时间。

　　迢湘犹豫了好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三界大比的时间一定很近了，柳袅袅才会说那番话，她就赌一赌，赌这个时间不长，所以迢湘迟疑过后，终究是犹豫了，“我考虑考虑，你给我一些时间。”虽然不能问臻华本人三界大比是什么时候，好在还能问别人，迢湘就准备先找别人确定了时间，再决定要不要立马走人。

　　臻华肃穆的面色，也终于缓和下来，露出一丝欢喜来。他猜得没错，迢湘终究还是顾念旧情的，不会狠心到立刻甩手就走。

　　迢湘留了下来，一时还有些茫然。

　　自己的和离路漫漫，自己好像也狠不下把事情做绝。迢湘把自己的包袱又收了起来，放进衣箱里，只不过没有打开把衣服拿出来，而是就那么放着。

　　到了晚上，迢湘躺床上睡觉，但还没睡得着，臻华也躺下了，他不知想到什么，侧过身来，揽住了迢湘的肩膀，轻轻摩挲着。

　　迢湘一下子警觉起来，偏头直勾勾地看向臻华，自己还一缩肩膀，脱离了他的掌控。问臻华：“你要做什么？”

　　臻华滚动了一下喉结，耳朵尖上浮上一层薄红，幸好是夜里，迢湘也看不到。臻华艰难地开口，“昨晚你说，想要一个孩子。”

　　“那是昨晚的事了。”迢湘的声音发冷，“今天我没有这想法了。”她顿了一顿，又道，“直到三界大比之前，我都不会想要孩子。”

　　“你说话不算数。”臻华声音淡淡的，迢湘却硬是从这一丝淡淡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控诉之意。她也不给臻华机会，回道：“今天之后，说话就算数了。”

　　臻华无非是想借此缓和他们两个之间突然紧张起来的关系，但迢湘既然已经看穿了他的打算，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一炮抿恩仇？这是不可能的，重生十遍也不可能的。

　　迢湘语带冷笑：“安心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练剑？”

　　臻华侧翻身，仰躺到了床上，黑夜里，他璨若星光的眼眸落在床顶上，是让人难以相信的坚韧。

　　迢湘这一夜没有怎么睡好，睡梦中，自己仿佛置身在一艘小船上，随着大海的浪涛此起彼伏，久久找不到支点，她在梦里只感到无助彷徨，也不知怎么的，一直醒不过来，直到睁眼，天光已经大亮了。

　　迢湘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看外面的天色，见已是大白天，不禁有些诧异。自己这一觉分明睡得不好，怎么会睡得这么沉。

　　臻华自然已经离开了，他还要早起练剑，为三界大比作准备。迢湘现在看到他也是很尴尬，倒是为这不用遇到松了一口气。她从床上坐起来，小春峰的丫鬟推门进来，为她准备了洗脸帕子等物什，迢湘过去洗脸。

　　源天门是九重界第一大修仙门派，派中个个都是精英，化神大乘满地爬，就连这丫鬟都已经是出窍境界，比迢湘还高一级，如何能叫迢湘不心塞。

　　迢湘洗完脸，问起丫鬟春芝：“仙君去哪儿练剑了？”

　　春芝微垂着眼答道：“仙君今日去了小遥峰练剑，”不知为何，她又添补了一句，“没有和谢仙姑一起练。”迢湘应了一句知道了，想到小遥峰峰主的修为远不及臻华，臻华就是找他练，也没什么太大的效果，心内一时百感交集。

　　昨日闹过那一场，臻华也算是为自己牺牲颇多了，放着现成的练剑人不要，却去舍近求远，找对自己没什么帮助的练剑人，在这三界大比的关头，他如此做，迢湘既意外，又不意外。

　　她又问了春芝一句：“三界大比还有多久开始？”

　　春芝有点惊讶地看她，“夫人，还有半个月三界大比就开始了。”大约是料想不到迢湘竟然把这重要的事给忘却了。

　　迢湘揉揉鼻子，又说了一句知道了。

　　算了，看在臻华如此牺牲的份上，还是等到三界大比之后，再跟他和离吧。

　　迢湘心里打定了主意，就去练自己的功了，虽然她进境甚慢，但春夏秋冬，四季寒暑，迢湘从来不曾懈怠过练剑，哪怕臻华与她明说她不必如此刻苦，迢湘也从来没有理会，依然故我地认真练着剑。

　　一套剑法一遍练下来，身上已是有薄汗而出，两遍三遍练下来，便已是汗如雨下了。迢湘整张脸都透出薄薄的红，浑身都湿透了，才去沐浴洗澡换衣裳。换完衣裳，迢湘有一小会时间可以休憩，她就让春芝抱了一床小被子过来，自己就着软榻歪歪睡过去。

　　再醒过来，迢湘一睁眼就看到面前一张放大了的脸，吓了迢湘一跳。她往后偏了偏，再看过去，就看到是臻华的脸，不禁有些埋怨：“坐得这么近作什么，吓不死个人。”

　　臻华露出一丝微笑，“抱歉，没想到会吓到你。”他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一点也没有为自己换了个不那么厉害的人练剑而懊恼。又问，“可是上午练剑累着了？睡得这样沉。”

　　迢湘摇摇头，“练剑哪有累的，还是那样。”

　　臻华就伸手过来，攥着迢湘的手腕问，“怎么样，你考虑好没有？”

　　迢湘这次没有犹豫，立刻回道：“我会待到三界大比结束，在这期间，你不用忧心和离的事，我会一应处理的。”

　　臻华的微笑浅淡下来，“我不是嫌麻烦才让你推迟和离事宜的，我是希望你仔细考虑清楚。”

　　“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迢湘摇摇头，没有留什么余地给自己和臻华，“这六百年承蒙你照顾我，我已是感激不尽，往后的路要靠我自己走了。”

　　“夫妻之间说什么感激？”臻华眉心微蹙，显然是不认同迢湘的说辞，他原本坐在榻边的凳子上的，这会儿一撩袍子，改坐到了软榻上，垂眸看着迢湘说：“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们继续在一起的可能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