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和蔼的老人 ...
-
海萨出了临州城以后，径直就往野外去了。
虽然她不知道秋瑾在哪里，但她想着秋瑾要躲避自己，还要躲着妖狼族，应该会选择偏僻一些的路。
虽然路上很难遇到什么人家，但以海萨现在的修为，三五天吃一顿也不会怎么饿。即便是饿了，逮一只山鸡或者野兔，随便烤一烤也就过去了。虽然没有调料，但可以就着野果子什么的一起吃下去，也算是有了味道。睡觉更容易，她又不怕冷，随便找棵树爬上去就可以睡觉了。
吃苦也好，受累也罢，海萨心中都不在乎。只是不知道，这天高地广、人海茫茫，她究竟还要走多久才能够找到秋瑾？
这一天，海萨正走在山间一条羊肠小道上。眼看着天色渐渐变暗，心里便琢磨着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过夜。
环视四周，眼力所及的地方全都是半人高的杂草，连棵树都没有。四周空无一人，偶尔有几只飞鸟经过，看上去颇有些寂寞和荒凉。
‘要不，今晚我就从包裹里挑一件长外套铺在地上，将就睡一晚算了？’海萨正在心中思忖，突然看见远处亮起了火光，伴随着一阵喧闹声。细细听来，似乎幼童的哭泣声，还有马匹的嘶吼声。
海萨心中道：“莫不是有谁家的马摔了腿，把孩子惊到了？不知要不要紧，我先过去看看。”
虽说在得知夜君皓与秋瑾有仇以后，海萨非常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一度还下定了决心再也不多管闲事。可她毕竟生了一副仁慈心肠，此时听到孩子哭，早就把之前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
不远处的一条宽敞的大道上，有几十个山贼正和几个侍卫激烈的打斗着。路中央有一辆翻到的马车，还躺着一匹死马。马车周围有五六个小孩，正围在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身边，嚎啕大哭。妇人双手护着这些孩子，表情十分严肃。
“奶奶，我好害怕！”一个小女孩儿哭道。
“别怕，别怕，”妇人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头，“奶奶会保护好你的。”她的手虽然有些颤抖，声音却十分坚定。
眼看着山贼人多势众，侍卫们渐渐落了下风。妇人搂着孩子们的手微微收紧，少顷，她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高声喊道：“诸位英雄，你们若是想要老身这条命，只管拿去就好。马车上的财物，也可自取。只是稚子无辜，还请你们让侍卫们把孩子带走，老身感激不尽！”
然而，这些山贼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哪里会心疼孩子？这些孩子在他们看来，都是可以卖给乞丐帮、人牙子的，都是钱！又怎么会愿意放过？
眼见着侍卫们渐渐挡不住，妇人的眼中流露出了绝望之色。可即便是这样，她护住孩子们的手仍旧没有放开分毫。
海萨蹲在草丛中，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即便是在这等绝望的处境中，妇人的双手仍旧环绕在孩子们周围，将他们牢牢地护在自己的怀中。即便心中充斥着恐惧，她仍旧全力以赴地保护她的孩子们。
看着妇人挺拔的身姿，海萨猛然想起了之前隐狼王杀上门来时，秋瑾为了保护她和三个哥哥，差点儿就自爆了。而三个哥哥也是坚定地守护在她的周围，就好像眼前这个妇人一样。
“奶奶！”孩子们绝望的哭喊声，听得妇人心都碎了。就在她绝望之际，周围的土地突然塌陷。顷刻间，几十个山贼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入了地下，随即地面又恢复了原状。
正当众人诧异时，海萨从草丛后走了出来，道：“这位姨，您还好吗？”
虽然孩子们叫她奶奶，但海萨听她说话的声音似乎并不怎么老，所以折中叫了姨。（夜君皓：那为什么我是叔叔？海萨：我乐意。）
走到妇人的面前以后，海萨暗暗吃了一惊。不为别的，这妇人看起来太年轻了。刚才听孩子们口口声声叫她奶奶，海萨还以为是个老妇人，结果她看起来三十岁不到。虽然穿着粗布衣衫，不施脂粉，姿容却是十分秀美。
“老身无事，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说着，妇人俯身就拜，几个孩子也学着她的样子。
海萨连忙扶住她，询问道：“不知姨的家住在何处？都这么晚了，姨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山贼？”
“家？”妇人苦笑一声，“我早就没有家了。”
海萨微微一愣，只当是自己失言。
妇人忽然又笑道：“我现在在山脚一个城镇上落脚，借住在一家客栈里。姑娘若是无事，不妨和我一起去，让我请姑娘吃个饭，也好略表感谢。”
海萨心道：若是我不跟着，指不定他们一会又要遇见什么危险。便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车却是不能用了。无奈，侍卫们把马车里的财物取了出来，背在身上。接着，一行人走着路下了山
一直走到了天亮，方才进了城。
这几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倒是都挺懂事，一路上既没有喊累，也没有喊腿疼。海萨心中暗忖，自己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稍微远一点儿的路不是妈妈抱就是哥哥背。这些孩子，倒是够坚强。
及至进了城，妇人先带着海萨和孩子们在路边摊吃了早饭。之后却并没有回客栈，而是先去了镇上的育婴堂。这时候，海萨方才知道，原来这些孩子不是妇人的孙子孙女，都是育婴堂里被遗弃的孤儿。
海萨和那里的老嬷嬷聊了几句。对方说，这个妇人大概半年前来到了镇上。刚一来，就给他们育婴堂捐了整整三千两银子。之后，她每天都会来这里照顾孩子，时不时送一些食物和衣物。
这院子一共七八间屋子，看起来都装修得不错。听嬷嬷说，原本这里每一面墙壁都裂着缝隙，到了冬天冷风拼命往屋子里灌。而孩子们都在长身体，却很难吃到一次荤腥，大多数时候都是清汤寡水的。得亏了妇人捐助了那一大笔钱，他们才能把所有的院子翻修一下，同时改善一下孩子们的伙食。
再一看那个妇人，正蹲在地上，用算盘教孩子们算数。明明几个时辰前，她差点儿就魂归地府了。此时的她脸上却带着微笑，表情十分柔和。
或许是被妇人的笑容感染了，海萨也去向育婴堂的人要来了文房四宝，开始教几个年龄大点儿的孩子识字。
育婴堂的孩子自幼没有家人，比起同龄人受了更多的苦，往往也更加成熟懂事。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只有听话、乖巧，这些来看望他们的人才会更喜欢他们。才会多给他们一块糖，或者一个铜板。
海萨也看出了这些孩子们的心事，索性拿出一块碎银子，说奖励给第一个背完三字经的人。结果孩子们一听，一个二个别提学得多认真了。
妇人在一旁看着，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
--------------------------------------------------------------------------------------------------------------------------
正午时分，妇人的侍卫找来了另外一辆马车，载着海萨一起到了客栈。
马车上，海萨看着妇人，觉得她应该是有很多故事的人。
“姨，”海萨出声道，“说起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您的姓名呢。”
“我单名一个静字，你叫我静姨吧。”妇人道，“姓就算了，我自己都忘了。”
“静姨，”海萨道，“刚刚在育婴堂，嬷嬷说您已经来镇上很久了。之前你又说，您没有家人……我能冒昧问一句，您家里怎么了吗？”
妇人静静地看着海萨，过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这也是家丑，不应该告诉外人的。可是姑娘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又实在不该对你有所隐瞒。”
何止是家丑，更是伤心的往事。
“当年，墨北帝国和妖狼族的战役，姑娘你应该有听家里长辈讲过吧？”妇人见海萨不过十五六岁，所以这样问道。
“是的，家里母亲和哥哥都给我讲过一些。”海萨道，“墨北帝国败了，败得好惨。”
“是啊，败了。差一点儿，就要亡国了。”妇人苦笑道，“那个时候，我和我的妹妹以及我们俩的独生女、女婿都在边关镇守，还有一个尚在襁褓的长孙女。当时，成千上万的狼妖已经攻破了城门，闯到府里来了，整个府里都乱了。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残肢。我想着孙女身边有女儿和女婿在，就去救我的妹妹，结果等我找到她时，她已经只剩一个头了。”
时间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药。本来是可以让人心痛到崩溃的事情，她现在居然也可以这么平静地讲出来。
“等我回去找孩子们的时候，女儿、女婿、孙女都不知所踪。无奈，我只能自己带着人逃了出去，回到了京城。期间因为受了重伤，一身法力也丢了，再也做不得狼骑士了。万幸的是，我的女儿、女婿在不久后也回来了。他们告诉我，孙女已经被狼妖害了。我当时虽然心痛无比，但想着这两个孩子是无辜的，还反过来安慰他们。现在想想，真的是……”
“怎么了？”海萨问道。
“我也是后来无意间听到他们俩对话，才知道的。”静姨道，“原来，我的孙女，是被他们从马车里扔出去喂狼的！”
得知真相的静姨，伤心、愤怒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同时感觉到了一阵不寒而栗。
海伟天也就罢了，说到底是外人（就跟父系社会许多婆家把儿媳妇当外人一样），不心疼海家的骨肉还可以理解。海微，妹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她居然可以把亲生的女儿扔向狼群！纵然有再多的理由，从这个行为也可以看出她的心是何等凉薄，又是何等无情。
她既然能够为了自己，牺牲掉亲生女儿。那么，将来一旦有了需要，自然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她这个妈妈。
“自那天得知真相以后，我日日夜夜不得安宁。一闭眼，就听见我大孙女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睁眼，就看见一片鲜血淋漓。有时候还做噩梦，梦见我和女儿一起乘坐马车逃避狼妖的追捕，她为了减轻马车的重量，把我推了出去……”
“所以，您离家出走了？”海萨道。
“算是吧，不过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静姨道，“我带着我自己的积蓄，离开了那个地方。这十几年了，也算是走遍了大江南北了。每到一处，我就会给当地的育婴堂捐一些钱，再照顾照顾那里的孩子，给他们一些吃的。若是有孩子生了病、受了伤，我就给他们请医问药。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能有片刻的安宁……”
“静姨，别难过了。”海萨道，“看得出来，您真的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您的孙女泉下有知，也一定不会怪您的。”
“唉，我也怎么都想不到，我和妹妹亲手抚养长大的女儿，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变成这般冷漠的样子。”静姨道，“或许就像我的闺中密友说的那样，我就不该同意她娶夫，到底还是被带坏了。”
海萨心中道，一个成年人，哪里那么容易被别人带坏？又不是木偶娃娃，不过本性如此罢了。
不过，她这番话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并没有说出来。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姑娘你叫什么呢。”静姨道，“姑娘这是出来闯荡江湖、做猎魔人吗？”
“我叫海萨，”海萨道，“我不是出来做猎魔人的。我的妻子离家出走了，我出来找她。”
在墨北帝国，女子之间结契还是比较普遍的。因而，静姨听了以后并没有怎么吃惊，而是和蔼地道：“是闹矛盾了吗？”
“没有，”海萨道，“只是有一些误会，解开了就好。”
海萨相信，秋瑾不是不爱她的。而等她找到了秋瑾，自然会让秋瑾知道海萨究竟有多爱她。
静姨看着海萨年轻的面容，有些羡慕地说道：“唉，年轻，真是好啊。这么有激情。”
“这倒也真不关年轻什么事情，”海萨道，“就算她变成一个白发老太太，我也一样有激情。”
静姨没有说话，海萨两个字在她的心中萦绕着。这两个字，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因为，她那惨死的大孙女，也是叫这个名字。
不过，她也只道是同名同姓，没有往别处想过。毕竟海萨可是说过了，她自己有妈妈、哥哥的。
---------------------------------------------------------------------------------------------------------------------------------
到了客栈以后，静姨给海萨开了一间上房。海萨为了节省开支（毕竟她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找到秋瑾），一路上都是住的普通房间。还一度惹来不少人的疑惑（穿这么好的衣服，为什么住普通房间），
不过海萨发现，静姨自己住的也是普通房间。就像她的衣着一样，粗衣布衫，十分简单、朴素。
平时静姨都是在楼下大厅吃饭，这次为了招待海萨，特意在二楼包了一个雅间。
午餐时，餐桌上泾渭分明。
海萨那一边，主食是大米饭。虽然没有什么名贵、刁钻的菜式，但鸡、鸭、鱼、肉、奶、蛋应有尽有。静姨那一边，却摆放着几道极其简单的素菜，还有一碗稀粥。
“姑娘，你喜欢吃什么，只管点吧。”静姨道，“这里是小城镇，没有什么稀罕物，但菜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这些已经非常好了，”海萨道，“静姨，你怎么……”只吃素菜的话，不会营养不良吗？（求生欲超强的赤子：本人绝对没有不尊重素食主义者，只是海萨是被狼妖抚养长大的，虽然也会吃一些蔬菜、水果，但饮食组成的百分之八十依然是肉类。）
“在知道我大孙女是怎么死的以后，我整整三天没有吃下一口饭。”静姨平静地笑了笑，“三日后，我想着自己还是得活着。我得为我的妹妹和孙女祈祷，得多行善事、积阴德，帮她们早登极乐。这才开始吃一些粥。等到离家之后，长期奔波劳碌，加上早年受的伤，身体实在是扛不住了，这才加食一些蔬菜。就这么过了几年，岁数大了，体力越来越跟不上，就不得不吃一些水果来补充一下体力。这两年，我才开始在粥菜内加上调料酱醋。”
“你何必这样自苦呢？”海萨道。
“也不算苦，”静姨道，“至少，这样可以让我的心情稍微平和一些。”
二人正说着话，侍卫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主子。”
“什么事儿？”静姨问道。
“女侯和大小姐来了。”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惹得静姨生了大气。前一刻还表情和蔼地她，突然把筷子往地上一摔，骂道：“哪里来的大小姐？大小姐都已经去世了十几年，难道要从阴间赶来看我？”
这是静姨另外一件伤心事。
海微和海伟天夫妻俩为了心里好受，除了在心里面暗示自己海萨不存在意外，还在生活中尽可能抹去了海萨存在过的痕迹。其中就包括了子女排序，海蔷本应该是次女，家里所有人却都叫她大小姐。
原本静姨虽然离家，但每年年底还是要回家一趟的。直到海蔷摆满月酒那天，她回家看望孙女，听见所有人叫她大小姐……
那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低估了女儿和女婿心肠冷硬的程度。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回去过。
“属下知错，”侍卫连忙道，“是二小姐，二小姐。女侯和二小姐正在楼下等着，主子您要不要……”
“不见，”静姨一面夹菜，一面道，“我一个失了法力、多年不管事的老太婆，还有什么值得她从京城大老远赶来见面的？”
“静姨，”海萨忍不住出声道，“也许，她们只是单纯地担心你呢？”
将心比心，秋瑾离开不过一个多月，海萨都担心得不行。更何况，静姨已经离家十几年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