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樊清伊

22、第廿二节课

　　虽然想不出贺岩还能问什么事，但盛夏也没想到他神经兮兮要问的是这个事。
　　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见到张哥了，说两句话。”

　　“张哥？”贺岩一愣，“他来医院干什么？”说完不等回答，“哦”了一下，“为他女儿？”
　　盛夏：“嗯。”

　　贺岩对这个兴趣不大，点点头，又问：“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从医院回来，盛夏就一直心不在焉，往日话极少，今天却总接万池的废话，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她或许根本没听到万池说的是什么，只是听到有人出声，便接茬，生怕错过了什么自己需要回答的。

　　盛夏心里有些意外，但又好像没那么意外。她没反驳，只是抬眸看了眼墙上贴的那层玻璃，“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贺岩笑了，他把耳朵上的烟拿下来放到嘴里，点火，深吸一口气，烟雾全吐在她脸上。

　　盛夏轻轻蹙眉，厉声：“贺岩！”

　　“昂。”贺岩懒洋洋地应一声，“又没有口水。”
　　不等盛夏发货，贺岩出声：“你说吗？”

　　“什么？”盛夏没听懂。

　　“张哥的事和你的关系，你说吗？”贺岩眯眼看着天花板，“你如果说我就说。”

　　盛夏有点想笑，“交换秘密？”

　　“算是吧。”贺岩又吐了口烟，烟雾缓缓飘在半空中，渐渐行成一张繁琐又虚无的网。

　　它不存在，却能轻而易举套住他的心。

　　“幼稚。”
　　贺岩听到盛夏说。他笑，不以为然，也不要脸，“我刚成年。”
　　“那又怎样。”盛夏掀起眼尾看他。
　　贺岩看过来，“幼稚一点没事。”
　　“我成年很久了。”盛夏说。
　　“多久。”贺岩依旧看着她。

　　盛夏笑了，“你对我很好奇？”
　　贺岩看着她笑，唇角轻勾。

　　盛夏浑身升起一股不自在来，她脱口而出一句假话，“二十四。”
　　这年龄差应该很大了。

　　贺岩果然很惊讶。
　　这次是做贼心虚，所以盛夏下意识主动解释，“我上学晚。”
　　“哦。”贺岩了然地拉长语调，却说一句，“女大六，抱金豆。”

　　盛夏：“……”又开始了。
　　贺岩嗤笑一声，“这是民间总结，靠谱的。”

　　靠谱个王八蛋。
　　“不想休息就开始补课，别耽误我挣钱。”盛夏作势要起。
　　贺岩出声：“歇会儿啊，该聊的还没聊呢。”

　　真缠人啊。盛夏心里想。

　　“不过女生的年龄算秘密吧？”贺岩说，“那你也算给我一个秘密了。”

　　盛夏这才意识到，贺岩其实没有那么想听她说什么，只是自己想说点什么。
　　她顿了顿，低声问：“是你妹妹的事情吗？”

　　贺岩再次惊讶，“你怎么知道？”

　　“第一次吃饭的时候，万池随口骂了句脏话，带着’妹’字，我看你当时挺有反应的。”
　　之后也没见过听说过这个妹妹，再联系一下张哥的事情，她怀疑这个妹妹可能已经……

　　“啊，真是聪明啊。”贺岩莫名松了口气，很多事情他开不了头，可一旦有人替他开头，后续进展他更说不出口了。

　　盛夏以为他会长篇大论交代背景，没想到他只是感慨了一句，“补课吧，别耽误你挣嫁妆。”

　　盛夏无语片刻，被他最后一句话堵的没有只言片语。

　　临近十一点，开始补课。出乎盛夏意料，贺岩状态还行，甚至比平时还要专注一点，过程中也没怎么嘴欠捣乱瞎撩拨。
　　然而她却……

　　“盛老师，学生开小车挨骂，老师呢？”贺岩拿笔敲在她手背上。
　　盛夏回神，有些懊恼，她理亏，只能道歉，“对不起。”
　　“原谅你了。”贺岩指着其中一道选择题，“该这个了。”
　　“哦。”

　　讲课继续。半张试卷磕磕绊绊讲了两个小时后。结束的时候盛夏都不好意思给贺岩布置作业了。
　　“下午一块吧。”盛夏看了眼时间，“布置了也没时间写。”
　　“我饿了。”贺岩往桌子上一趴。

　　早上的粥还剩着，冰箱里还剩的有菜。盛夏想起来，“随便做点吧。”
　　“要做就认真做，不想做就出去吃。”贺岩不满。
　　盛夏捏捏鼻子，“知道了。”

　　离开书房之前，听到贺岩嘀嘀咕咕，“到底谁是老师啊。”
　　盛夏：“……”

　　不知道是不是贺岩的话起了作用，做饭的时候盛夏还挺专注，但做出的饭菜很简单，咸粥和炒菜。
　　她本以为贺岩这大少爷会讥讽她一顿，没想到他很安静，和刚刚上课时一样听话。

　　今天一天净让她意外了。

　　吃完照旧午睡，贺岩睡主卧，她睡沙发。富贵儿本来在她头边团着，没待一会儿就跑去卧室了。
　　富贵儿走后没几分钟，贺岩在卧室喊：“盛——老——师！”

　　盛夏心里抓狂，面上无异。起身走去卧室，迎面挨了一团柔软。
　　扒开，是一张薄被。

　　床上的肇事者翻了个身，声音已经模糊，“猫都知道冷。”

　　盛夏没打扰他，拿着薄被去客厅。路过空调的时候，她伸手调低了温度，凉气喷成白色的雾，飘在天花板上，自上而下，落在薄被上。
　　她舒适地翻身，脸朝沙发，浅浅睡去。

　　贺岩说的对，夏天就要开着空调盖被子，睡得舒服。
　　三四点才醒，盛夏已经不惊讶了，她的补课时间早就乱成一堆，现在只能维持每节课两小时。

　　坐了十分钟，富贵儿从卧室炸毛跑出，盛夏吓了一跳，鞋都没穿往卧室跑。
　　卧室的门没关，只闪了缝。睡前她本想关，怕贺岩喊她她听不见就没关。

　　床上贺岩不适翻身，他呜呜咽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盛夏走近，发现他面色苍白，脸上一层薄汗。
　　卧室里温度不高，封闭的空间隔绝了夏天的热气，空调带来秋意。所以哪怕盖被子，也不至于出汗。
　　盛夏伸手摸了一下，是冷汗。

　　“小礼。”
　　她听到贺岩压抑地喊，声音很低，额头却青筋微凸，仿佛两个字已然用尽全部力气。

　　盛夏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自己做噩梦永远都是自己醒，她不确定现在贸然喊醒贺岩会不会吓到他。
　　但是眼下……好像没有别的办法。

　　正要推他，贺岩猛地睁开眼睛，他一瞬间没了呼吸，上半身微起，脖子变粗。
　　盛夏怕他憋死，轻轻推了他一下。
　　贺岩恍若惊醒，眼珠转了转，平板倒回床上。他长长吁了口气，闭上眼睛翻身，整张脸埋进被子里。

　　盛夏以为他爱面子，默不作声起身，准备走。还没转身，就听贺岩闷闷出声：“别走。”
　　声音很低，有些沙哑，像平时闹食的富贵儿。

　　盛夏看着他微蜷的身体，黑发有些湿的后脑勺，身子僵硬地无法转身。
　　她默默蹲下，看着他的后背，心中五味杂陈。
　　她一直冷漠对待全世界，如今却开始心疼一个认识没多久的，比她小的异性，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你觉得张哥会做噩梦吗？”贺岩依旧埋着脸，声音像隔了一层山。
　　盛夏不知道，所以不回答。

　　“会吧，像我一样。”贺岩声音变得很低。
　　“弄丢了一个人，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这算犯罪吧。”
　　“要坐牢的。”

　　*

　　回去的路上，盛夏满脑子都是贺岩那几句话，像是不放过他，又像是不放过她。
　　她被逼无奈，只能拿出耳机听歌。

　　下午两个小时补课没补，现在时间还早，天还亮着。南城这边渐渐吵闹起来，像死寂的城被黑夜浇灌，挣扎着从土里露出来。
　　盛夏穿过细窄的巷子，还没到四合院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

　　暗光底下，她瞳仁微缩，两步跑过去，看到方慧被一个男人揪住头发往墙上砸。
　　她衣服已经撕破，露出纤瘦的腰，腰上一道狰狞的疤痕，像隐匿在草丛的蟒蛇，吐着信子钻进盛夏的眼睛。

　　盛夏只感觉头皮一麻，眼前一晃，随即捡起角落的砖头，面无表情冲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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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晚上十一点二更还没出现，那就拖到凌晨了。明早起了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