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5、沐猴(壹) ...


  •   天还未亮,外面士兵操练的呼喊声中,宋虔之醒了过来,他两手抱着陆观的腰,睡得正舒服,正暖和,除了额头能够试到被子外面冷冰冰的空气,这就更不想起床了。
      “什么时候了?”宋虔之问话带着浓重鼻音。
      周先从外面进来,刚好听见这一句,笑道:“五更快过去了。”周先坐到床边,脱去结着一层白霜的靴子,啪啪地交互拍打,把霜拍掉,这才爬上床。
      “还睡。”宋虔之不满道,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周先缩在被子卷里,只露出一张脸,闭着眼睛回答:“整夜都没睡,累死了。”
      “整夜……”宋虔之意味深长地吊了个长音,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陆观,陆观不满地收紧胳膊,月夸下那物昂扬,顶着宋虔之,他呼吸滚烫,打定了主意不做什么,只是这么贴着便已觉得舒服、踏实。
      周先本已经盹过去,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我可什么也没做啊。”
      “你还想做点什么呢?”宋虔之随口道。
      “你不知道这个白姑娘,絮絮叨叨和我说了大半夜她孤苦伶仃的身世,她是怎么流落江湖,跟人学的口技,她原先是表演口技的,后来学了弹唱,再后来还学戏,什么都能来两段儿,确实是不得了。”周先道,“可是她明明叫柳素光,那天晚上高念德把小侯爷偷走了,我们看得清清楚楚,那些被我们抓回来的女子,对她都毕恭毕敬,哪儿像她说的是皇上派来监视她的。”
      “本来就不是皇上派来监视她的,那些女子都是她的手下。前一天你们来救我的时候,不是看的真真儿的吗?那天晚上你们跟着她,她却不知道。”宋虔之道,“她跟高念德跟得太远了,也许是看见了你们俩以为是高念德的人,也许是她压根没看到你们两个,和高念德会合之后,她立马带人往来路上搜寻我。正是因为没找到我,所以她只好改变计划。”
      宋虔之打了个哈欠:“她原本可以救下我,这就和我攀上了关系,拉拢我。”至于拉拢他的目的,是为了接近周先。只是周先现在还不知道,可能也不愿意相信,那个曾经在花楼里与他两心相知的女子,就是这一次抓他起来拷问霸下剑下落那伙人的头目。
      “谁知道没找着我,于是她就扮作一个弱女子。至于你们俩,她又不知道那天晚上你们俩都在,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她追上高念德,在高念德面前现出真容的时候,我也不在。所以,她以为我们不知道她是柳素光,假托自己姓白,在夯州本来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都以妙女代称。不过,高念德和闫立成也被我们抓了起来,千万不能让柳素光发现。”
      陆观一条腿压在宋虔之腿上,轻拍了一下他的脸:“睡觉,天都要亮了。”
      宋虔之嗯了一声,脑子迷糊起来,竟真的就不能想事情了。
      陷入熟睡之前,宋虔之最后一个念头是:陆观到底给他下什么迷药了……

      ·

      林红离家两天不归,林家员外只得到县衙报案,一查明从黑狄人手中救下他们全家的两个恩人也都失踪了。
      县令认为,此案脉络清晰,两个大男人,林红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每天孤身一人给他们两个送吃的,多半是这两个男人见色起意,对林红做了什么。
      “事后把你女儿杀了,随意找个地方一埋,这年头,满地随便一挖,都有一副死人骨头。林员外,这么着,你交五十两银子,全衙差役出动,活见人死见尸,我们把林红给你找回来。”
      林员外祖上也是读书人,年纪四五十上下,圆脸盘子,慈眉善目,此时正在悲痛,双目通红,眼睛里汪着泪雾。
      “这两个畜生。”林员外双手紧攥成拳,一顿捶胸顿足,只觉心窝子被谁挖空了去,在家人搀扶下,才没有晕过去。
      “师爷,五十两,能找到这两个凶手吗?”
      师爷八字胡子一抖:“五十两,就要抓这两个江洋大盗,哪儿有那么容易呀。你以为衙门是为你们家开的呀?”
      “这,五十两买一间上好的宅子都绰绰有余,师爷,只是搜寻小女的遗体……”陈员外一时又有些站不住,要厥过去。
      “员外爷,上上下下的差役,咱们县城里的暗线,一个人一两总要有吧。再说谁知道你闺女是被拐到哪座山上还是沉尸湖底了,挖人捞人不买工具不要钱的啊?”师爷食指在舌头上轻轻一点,以唾沫推开手里的账本,翻了一页,抬头斜眼看林员外,“您要是愿意,现在把银子给了,我马上派人前去搜山,不愿意拉倒,衙门忙着呢,您回头看看还有那么多人排着队等伸冤。咱们溯溪县正是百业待兴的时候,林员外也读过圣贤书,该知道家国天下,生民大事,活人的事情,排在死人前头。”

      “师爷,我要告状。”一个女子越众而出,正是瞻星。
      师爷一看,俏生生的姑娘家,佩剑上街,多半是个练家子,说起来也怪事,前天晚上县里来了一队二三十张生面孔,都是女的,都是一身黑衣身携兵器。眼前的女子穿的虽然是一身的湖色,却是生面孔,不是溯溪县里人,一口标准官话。奸细最不好学的是地方话,因为大楚地方广,方言多,因此奸细会说官话是正常的。
      师爷拿眼上下打量瞻星,心道:搞不好这也是个奸细。
      “告什么状?状子写了没有?”师爷一脸的不耐烦,呵开冻笔,两眼成斗鸡之势盯着眼前的兔毫笔尖。
      “状子在这儿。”宋虔之手握一卷纸走了出来。
      师爷睨起眼,眉头皱了起来:“哪儿来的野小子,怎么?这是你媳妇儿?”又是生人,师爷放下笔,心生警惕。
      “这是我们家少爷。”瞻星抱臂往旁边一站,俨然是个女护卫。
      “呵,还是少爷呀?谁家的大少爷,来县衙摆谱,走错地了吧?”师爷双臂打开,向后椅背中一靠,眼放精光,脸色不善地看着宋虔之。
      “你们县太爷呢?”宋虔之道。
      师爷:“在后堂。”
      “把他叫出来。”
      “放肆,你一介平民,张嘴就让堂堂的七品县令出来见你,你是有多大的面儿啊?!”
      “这里有人家中丢了女儿,来你们衙门报官,依照师爷的说法,陈员外的女儿已经死了,那就是出了命案。既然如此,应当作重案处理,你却叫他交银子才肯派人去找。而且只管找受害人的尸体,却不管缉拿凶犯。堂堂七品,朝廷命官,一方父母,溯溪县令是不是忘了服民以道德,渐民以教化?你这样的师爷,简直罔顾人命,有你在侧,难怪溯溪县至今没有筹出供养镇北军的军粮。”
      听到这儿,师爷突然聪明了一下。这语气,不像是寻常百姓,虽然很不情愿,师爷的屁股还是离开了座椅,跑下堂来,硬觍着脸皮,朝宋虔之作了一揖,小声道:“这位,您说要告状,状子给我,我看看,您是要报什么案?”
      宋虔之拿起状子给他,将要放到师爷手里时,突然收回手,不信任地打量师爷:“你不能看,拿去后堂给你们县太爷看。”

      师爷带着两个小吏去后堂,宋虔之站着等,看了看那气得站不稳,让人扶着坐到地上大喘气的圆脸中年男人。
      这人痛失爱女,却是高念德杀了人,现在高念德交不出来,留着还有用处。
      宋虔之想了想,走上前去,在林员外跟前蹲下身来。
      “这位大叔,方才听您说,家中女儿走失了?”
      林员外一手捶在胸口,叹气摇头:“引狼入室,都是我引狼入室。”他两腮苍白的肉皮抖动不已,眼圈通红,将前些日子带着家人回溯溪县老家来,两军激战时,是如何来了两位外乡人救他们全家于水火的事又说了一遍。
      “那这两人应当不坏。”宋虔之道,“等会我见到县令,一定让他派人仔细在县城中搜寻您的女儿,一定把人找回家。”
      “你的意思是,我女儿还没有死?”
      宋虔之不忍地避开林员外的眼,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是生是死,总也要找到人。还没有找到人之前,总不能就当她是死了,对吧?”
      林员外忙道是是,心里想着女儿兴许还没有死,喜上眉梢,一定要请宋虔之过府吃个便饭。宋虔之还有事找县令,一辞再辞,又说了几句话宽慰林员外。
      搀着林员外的一名女子,穿红挂绿,看上去不怎样难受,这时在旁软语劝道:“老爷,既然小姐无事,咱们就回家等信儿吧,奴家看这位公子哥儿像是稳重人,老爷您堵在县衙里这也不是个事呀,衙门也不专为咱们家开,还是回家等消息吧。”
      临去,那女子一步三回头地又看了几次宋虔之。
      等到人出去了,其余等着递状子的人中有人问什么时候才能报案,一个书吏过来,接了方才师爷的笔墨,叫道:“着什么急?下一个下一个。”他朝旁边人使眼色。
      这时衙门里有人想起来,过来请他去旁边小室里先喝茶,喝着茶慢慢地等。

      ·

      军营里,柳素光到陆观的帐子里一坐就是半个时辰,纤纤素手优雅万端地托着下巴,静静看着陆观。
      陆观提起笔,将信纸吹干,封入信封,落漆,置于另一封信上。两封分别是写给苻明韶和李晔元的,一是向苻明韶复命,白古游已经接了圣旨,预备伺机而动,同时分析了风平峡山险,几次短兵相接,效果均不理想。
      给李晔元的信则是催开春的春衣和粮饷,请李晔元要求户部调集粮草。陆观在信中说,如果就地征调,镇北军南下前,黑狄一直打到了州城门下,孟州全境已很难再抽出粮食来,即便有粮,用以养军,何以养民。所以粮饷还得从户部出。同时陆观向李晔元请示,是否可以让孟州知府孙俊业先调运一部分军粮解燃眉之急。
      柳素光无聊地拨亮桌上的灯烛,将裙子理了一遍又一遍。
      “陆大人,周大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陆观抬起头:“不知。”
      “那宋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他去城里办事,兴许半天,兴许一天。你有事?”陆观眉毛一扬。
      “是呀,有事。”
      “有事同我说也是一样,你仔细想想,要说什么事。”陆观起身,说出去一下,让柳素光在帐子里等,就去找白古游,让白古游吩咐人把两封信送到夯州去。
      柳素光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耳朵里听见陆观的脚步越来越远,连忙起身,在帐子里翻找他们的行李,包袱里只有衣服,两三本书,几张银票一点碎银子,没有兵器。
      柳素光摸遍了两张行军床,都没找到想找的东西。这帐子里的布置很是简陋,进门就能一览无余,藏不住东西,也没有柜子。柳素光皱着眉想了一会,把毛毯也都翻了个底儿掉,确实没有霸下剑的踪迹。
      突然,帐门开了。
      “哎哟。”柳素光跌坐在铺地的兽毯上,垂着头,两手捂着脚踝,她心跳如雷,强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尽量自然地抬起头,“周大人!”
      周先才把高念德和闫立成押送到另外一片营地去看押,乍然一见柳素光,不敢与她直视。
      柳素光见他闪躲的样子,心中一热,递出手去:“周大人,这帐中黑咕隆咚的,我不慎把脚崴了,周大人可否好心扶我一把?”
      那柔软甜腻的嗓音,但凡是个男人听了,一身骨头都要酥掉一半。然而,周先满脑子都是:柳素光不会发现闫立成和高念德也被抓到了军中吧?千万不能让她发现。
      周先心不在焉地握住柳素光的手,将她拽起来,柳素光就势往他怀里一靠。
      周先猝不及防被柳素光靠到了行军床上。
      “……”周先满脸通红地推柳素光起身,道,“白姑娘,你可真沉,快起来,要是陆大人进来看见了,这……这……”
      柳素光是用上了巧劲的,就是要调戏周先,这时她满脸通红,娇声道:“周大人忘了,我的脚伤了,怎么站得起来呢?再说,陆大人也不是多嘴的人。”
      帐子里那一点烛光微微摇曳,火光迷蒙得宛如山岚绕谷的傍晚。
      “周大人。”柳素光面带酡红,眼泛秋波,两手按在周先的胸口,手指轻轻地刮擦周先裸在领外的脖子。
      周先眼睛一眯。
      柳素光微微笑了:“周大人……”
      周先抓住她的手腕,闭上眼睛在她的颈中深吸一口气。
      “你们在做什么?我是不是应该等会再进来?”陆观冷冷的声音响起。
      周先如梦初醒,连忙把柳素光掀翻到一边,蹦了起来。
      “陆……陆……陆大人,卑职……白姑娘……卑职腿崴了……啊不,是白姑娘把脚崴了,卑职拉她起来,没站稳,我俩都没站稳……”
      “够了。”陆观看柳素光站起身,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遍,“我看白姑娘的脚已无大碍,白姑娘来找周先,有什么事,说清楚也该回去了。这军营里都是男人,白姑娘一直在军中待着也多有不便,等宋大人办事回来,再请白姑娘过来,商议什么时候送白姑娘回京。”
      柳素光嫣然一笑,掸了掸裙子,从容道:“好啊,我也是这个意思,三位大人中,只有宋大人才能拿主意,那就等宋大人回来吧。”前脚她要迈出帐门,突然又停了,一只手拦住牛皮帘子,堪堪回过来半张脸,夹在光影之中,美得让周先心中一跳,柳素光身上的香味像是某种夺魂摄魄的邪术,令他头脑发晕。
      “今夜还要借周大人一用,晚上能和周大人说几句话,我这心里就舒服多了。等回去,我会跟皇上请个旨,让陛下好好奖赏周大人一番。”柳素光放下帘子,走了出去。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