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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容州之困(拾) ...

  •   喝了参汤,宋虔之有点想睡觉,索性爬到床上去睡。
      真是,到了容州没有一天睡过好觉,事赶着事。想不到山匪还很会享受,被子晒得松软,带一股别致的香气,被面也是上好的锦缎缝就。
      宋虔之这一觉睡到中午,有婢女送饭来,还是那籽矜。
      小妮子仿佛对他格外上心。宋虔之心道,挑挑拣拣地吃了一筷子菜,口味做得极清淡,只得随便用些。米饭一进嘴,宋虔之脸色微变。
      “怎么,不好吃?”籽矜诧道。
      “哪里,想到容州城里的难民,有些食不下咽。”宋虔之黯然垂目。他心里在想,这个口感和香味,并不是滁奚仓放出来的粮,滁奚仓出的籼米虽不糯,比寻常的米稍有一些粘稠,蒸出的饭粒粒饱满,清香扑鼻,经久不衰。而他吃的这个,饭粒长且分明,咬在嘴里干而有些噎人。显然不是同一种米。
      “哎,谁说不是呢?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快些吃吧。”籽矜边说边为宋虔之夹菜。
      一顿饭勉为其难地吃下去,还有茶喝,虽不是什么好茶,宋虔之方才险些被蒸得又干又硬的米噎死,有口水喝简直泪流满面。
      下午又没事做,宋虔之想出去走走,开门就见到那个籽矜,说是进山不易,今日没有事给他们做,只叫他回去休息。
      在床上翻来滚去,宋虔之也睡不着,起来时他就发现了,手脚没什么劲。估摸着喝的参汤不是迷药,应该是软筋散一类让人没力气的药,行动是无碍,就是揍人不行。
      傍晚时隔壁那少年金顺过来陪着一起把饭吃了,寨子里的人又抬水来叫洗澡。
      宋虔之边洗边在心里嘀咕,天冷风燥,一天洗两回,皮都要破了。
      洗完澡参汤又来了。
      喝过了一碗,这第二碗宋虔之毫不犹豫地也喝下去了。
      这楼屋布置得如此雅致清静,让宋虔之想到皇帝的后宫。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设想,脸上不动声色,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婢女们走后,并未收走他的匕首。
      宋虔之跟个新婚之夜,新郎官在外敬酒迟迟不入洞房,苦苦坐床等候的新娘似的。他不断屈伸手指,感受还有多少力气,手是像条软面筋,抬起来还有点抖。但也不至于完全握不住匕首。
      于是宋虔之把匕首藏在枕头下面,出去找隔壁的金顺想说几句,却见隔壁已吹了灯。
      “金顺?”宋虔之拍了拍他的门。
      无人应答。
      宋虔之只得作罢,楼屋下面有几个守卫,听见动静,其中一人转过来不怀好意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转回了头去。

      夜里风大,树林被吹得簌簌作响,这山上覆盖的俱是耐寒的松柏,野生野长的腊梅得不到细心滋养修剪,开出的花小而无可赏,唯独冷香幽幽,却是与庭院中所植无二。
      “唔”的一声闷哼,刚从茅房走出的一个卫兵无声无息倒了下去,头下脚上正在一个斜坡,继而脖子喷出血来,最后流了一颈子,双脚微微抽搐,不动了。
      黑影扒下他的外衣,检视衣服,没沾到多少血,这才换上他的衣服,拿起他的兵器,到楼屋前去守夜,见到木梯上坐着一个冷得畏畏缩缩的守卫在呵气搓手。
      那人头也不抬,自顾自在抠手上痒处。
      “怎去这么久?你守着,我去屋里烤一会儿火,吃红薯吗?给你带个。”话音未落,坐在他身旁的黑影一臂搭住他的肩,正在他抬头之际,另一只手中锋利刀片割断了他的喉管。
      陆观将方帽往上推了推,拖起地上那人,丢到楼屋下,捡些枯树枝掩盖住,回去清理地面血迹,从怀中抓出一大把腊梅花,洒在楼前,用脚碾碎踩实,再将这附近的枯叶埋上去。
      天寒地冻,又有大风,消得盏茶功夫,空气里便只余下新鲜的腊梅香味和树叶清苦的气息。
      如有神助的是,天上开始落雪下来。
      陆观提起守卫的兵器,埋着头上了木梯,往尽头一间亮着灯的屋子走去。

      明亮的大屋里围坐着四五个女孩,其中一人煮了分给余下的姐妹,话声从陆观在窗户纸上戳开的那个洞隐约传出。
      “……太难熬了,容州主城封了,官道也都封了,商贸不通,弟兄们已许久不动兵戈,什么时候才下山呀。我可不想一直待在深山里。”
      “我得等龙大哥回来。”
      “啧啧,上得山来才多久,就把主人全忘了。不是我说你,籽矜,你得为今后考虑,来日有主人做主,咱们这些人都有功劳的,嫁个侯爷将军什么的不在话下,龙金山再好,不过是个山匪……”
      话不投机半句多,籽矜将拨火盆的铁火钳当啷一声扔了下去。
      火星溅起来,几个姑娘连忙闭嘴,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说:“年纪不大,你脾气却见长了,随口说几句,你不爱听就算了,何必发这么大火呢?”边说边捡起铁火钳继续扒拉炭火。
      另一女说:“就是,你有你的主意,我们不说了便是。哎,寨主还不过来,我这心里总是不安,这些年让闫……祸害了去的少年人总是在我梦里晃来晃去。”
      “我也梦见过!”略带惊恐的娇声响了起来。
      “等吧,等时机到了,咱们也就跟主人回京,我们不过是婢女,听令行事,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也是找闫立成,找不到我们头上。”
      “好好地喝两口茶,没得尽是扫兴,你们睡不睡,我要去睡了。”
      门开,一个女孩走了出来,顺着楼屋中木板架起的长廊向树林掩映的屋子走去,没走几步,侧后掠出的人影对着她后颈劈下,女孩嘤咛一声,白眼一翻,双目紧闭地倒了下去。
      陆观如法炮制,把往房里去的女孩通通放倒,一个个胡乱从她们衣服上扯下布条绑好嘴,塞进长廊尽头的几间空屋里。他大摇大摆地走回去,到女孩们喝茶的屋子里坐下,烤起火来,容色严峻地盯着那团红彤彤的炭,想了想,到柜子里翻找出几个栗子,又从柜子下面果然找出了红薯,埋在炭里边烤边等熟了好吃。
      吃完陆观把冷茶往炭上一浇,戴好帽子,走出去。

      宋虔之正在榻上滚来滚去睡不着,一会儿摸向枕头底下的匕首,一会儿又抱着被子,总觉怎么也睡不暖和。
      他在想陆观去哪儿了。
      时局不等人,容州城里一旦断了粮,不只是饿死人的问题。苻明韶一定是早已确知容州的情形,才派陆观来当这个钦差。
      疫情现在还能说稍缓,病要人命,饿也要人命。必须尽快把闫立成抓了问话。黑狼寨只是个匪寨,不比训练有素的军队,把闫立成一抓,自然也会知道他们抢走赈灾粮在哪儿。设套让黑狼寨的人把他们带去闫立成面前是不成的,要让闫立成见他们,只有假托朝廷要攻打|黑狼寨,而他们是上山来送情报的。然而,闫立成完全可以不理会,毕竟黑狼寨只要躲在山里不出去,官兵就没有办法,真打上来了,往更深的山里一躲,就是泥牛入海。
      这么大片的山,也不可能用火烧,烧也烧不尽,附近的州郡灾的灾病的病,这个冬天比任何时候都难熬,谁还顾得上这当口上并未作乱的黑狼寨。
      何况当中有数千人是容州跑来投奔的难民,这些人是不能杀的。龙金山为弟兄求情,宋虔之知道这些人不全如他所说的无辜,过路行商走镖的死在黑狼寨手中的也不少,出于权宜之计,只能先答应他,再细查。另外,黑狼寨前后有两任寨主,什么时候行的什么事,都不是一个时辰就能凭龙金山一个人的供词定论的。
      比这些更让人担忧的是,匪寨囤三四年的粮食,是想做什么。运往白明渡口的粮又是怎么一回事,容州并不直接临海,要想勾结黑狄人也太远了点。
      这时,宋虔之想起了刺杀他和陆观的黑衣人。那些训练有素的刺客是谁派出来的。起初他以为是沈玉书的人,和沈玉书接触下来,发现不可能是他,沈玉书没有那胆子也没有那本事。
      现在宋虔之明白了,沈玉书坚持不能放黑狼寨,赈灾粮是一方面,那是朝廷给容州休养生息的救命粮,肯定得拿回去。另一方面,他下令封锁容州城,将疫情锁在城内,容州翻山过去,昼夜不停,两天就能到京城,此举于皇帝是忠,于百姓却是不义之举。于是沈玉书也在尽全力补救,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修堤抽调走驻军的空档上,让黑狼寨钻了空子抢劫府库。篓子越捅越大,只有端了黑狼寨,粮食有了,剿匪立功,功过可以相抵,沈玉书才能坐得住现在的位子。

      窗外风大,把窗棂拍得砰砰作响,宋虔之翻了个身,他身上确是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打架是绝不成的。
      宋虔之不自觉地探手又摸了一下匕首,觉得好笑。
      若不是脱靴的时候大意了,应该也用不着喝那劳什子。不,不对,带他们来的人就吩咐过了,显然无论他那匕首掉不掉出来,都是要喝药的,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如果他料得没错,闫立成可能是挑好看的少年人藏在这楼屋,等抽出空来便来宠幸。
      否则不至于其他各处寨中人都带一股匪气,偏此处还有兴致挂竹牌珠帘扯纱,房内置放珠宝古玩,还有一众美人服侍。
      这让宋虔之愈发好奇黑狼寨的寨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能打得服龙金山不稀奇,稀奇的是,还这么会享受。
      现在只有等,运气好的话,今晚就能见到闫立成,堂堂安定侯嫡子,宋虔之没服侍过男人,不过前些年与京中纨绔们胡混,大概见过,知道怎么做。
      想到这儿,宋虔之又一阵烦躁,不住在心里咒骂陆观那个没用的家伙,这么夜黑风高还不去抓人,还不来营救,到底在干嘛?再一想,如此寒夜,唯有蒙头大睡才是上上之选。
      要是陆观现在正在某个营地好好地睡觉,回去他再也不想管这个麻烦上官了,苻明韶与陆观那点在衢州的旧事,让他们自己去算,要死要活的都不与他相干。

      这时窗户响动,宋虔之敏锐地捕捉到这轻之又轻的声音,往窗户看去,却没什么异常。
      风声与竹牌那特有的脆响令宋虔之渐渐昏昏欲睡,直至有人开门。
      宋虔之倏然醒了。
      一个如同周先那般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他走进门来,每一步都踩得木板嘎嘎作声,门未关,不一会儿,一个看守抱着一团被子进来。
      宋虔之在黑暗里虚着眼,假装睡着了。
      “放床上去。”坐在一旁喝茶那人说。
      “是。”
      宋虔之听得这一声,略皱起了眉。
      抱着被子的人走近过来,宋虔之才看到那薄被里裹着个人,正是金顺,没心没肺孩子睡得正香,被放到床上来,自然而然翻个身抱住宋虔之,往他脖子里钻,还睡着。
      匆促之间,宋虔之视线与那守卫一碰,心中怦然一跳,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宋虔之心中狂跳,守卫过去,朝男人躬身。
      “出去,没你事了,老规矩,听到什么动静,都无需理会。”
      宋虔之紧张得要死,那守卫竟是陆观?!闫立成竟没有认出来?!想是陆观没有让对方看到脸,真是好险。
      他为什么不直接把闫立成抓了,还在等什么?还是外面还有别的守卫?宋虔之记得至少前门楼下有两个,周围还有没有不清楚,他在楼屋见到的都是女人。
      然而,陆观只是走了出去。
      那人走了过来,宋虔之几乎能确定就是闫立成了。
      屋里亮了起来。
      宋虔之紧紧闭起眼。
      烛光照出一张充满戾气的脸,肤色黝黑,双眉浓粗,杂毛乱飞。他眉一直拧着,将金顺的头拨转方向。
      他的嘴角冷冷提起,透露出不满,伸手去捏宋虔之的下巴。
      宋虔之本平躺着装睡,这时被冰冷粗糙的手指一碰,呼吸便忍不住一顿。
      “没睡着?”
      想是闫立成极为警惕,瞒不过去,索性宋虔之睁开眼,从枕上看着他,眸光之中,怯懦与好奇恰到好处。
      闫立成心里一动,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知道我是谁?”闫立成问。
      宋虔之:“不知道。”
      “为什么装睡?”
      “冷,睡不着。”
      这答案却让闫立成眼神一滞,旋即哈哈大笑起来。金顺被吵醒了,一脸的莫名,看到闫立成的凶相,吓得“啊”一声往宋虔之被窝里爬,却被闫立成一巴掌捏着衣服后领子提了起来,他手掌比金顺的脸还大,一手握着他的脸,凑上去吻。
      金顺不住挣扎,满眼含泪,求助的眼神往宋虔之瞥,却被迫扭过脸去,吓得闭上了眼,嘴唇被又亲又啃得带了血腥味,十分难受。
      闫立成松了手。
      金顺便浑身失去力气地瘫在床上,眼睁睁看着闫立成宽衣解带。
      闫立成衣服解到一半,朝宋虔之道:“你来服侍我。”
      宋虔之满脸通红,五官极漂亮,虽不比先前的少年年轻,一双眼睛却是清澈见底,情态又十分害臊,显然是知道男人同男人那回事的。
      闫立成见他这模样,但觉心中瘙痒难耐,上山以来,每行这事,那些少年不是哭就是猪叫,扫他兴致,难得有个知情识趣的。再看金顺,眼珠在泪雾里沁得又黑又亮,躺在那里,被吓得动也不能一动,倒是乖巧,并未吵闹。
      “快点。”闫立成再次喝道。
      宋虔之在榻上爬过去,目测着一臂的距离能摸到藏在枕下的匕首。
      刚到跟前,闫立成便难耐地将宋虔之往腰上一按,命令他用嘴服侍他脱衣。宋虔之原本想要等到了床上再套闫立成的话,然则短短数息,惊得满头冷汗,这闫立成性情如此暴躁,怕是会鸡飞蛋打。
      尚在犹豫,闫立成已忍不住动手,宋虔之浑身没力气,软绵绵的被按在被中,闫立成捉起他的右手往枕上按,宋虔之手指够到匕首,食指屈伸之间。
      闫立成眸光倏然一寒。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宋虔之口中发出,他眼角噙泪。
      闫立成一言不发执起那匕首,嘴角勾起,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宋虔之顾不上被折断的右手食指,连忙求饶:“饶命……饶命大王……我错了,我害怕……哥,哥……”宋虔之大声呼救,只希望陆观还没有走远,他不知道陆观有什么计划,有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让他浑身发抖,陆观该不是打算把他扔在这儿。
      闫立成冷冷一笑,匕首却未落在宋虔之的身上,而是直接捅进了金顺的左胸。
      金顺双目倏然睁大,只来得及闷声痛哼一声,继而被闫立成提起胳膊扔下床去。他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熊,手指湿腻腻地在宋虔之下巴上抹干净金顺的血,食中二指喂到宋虔之嘴里让他不能发声,埋下头在宋虔之身上胡乱亲,匕首钻进被窝,威胁地抵在宋虔之腰间,闫立成开始享用这已浑身发抖毫无抵抗之力的猎物。

      屋顶訇然破开,闫立成倏然抬头,抓起宋虔之的脖子将他扯到身前作肉盾,并且立刻翻了个身。
      陆观与宋虔之打了个照面。
      刀光一闪,寒气逼人割上宋虔之的脖子。
      宋虔之瞳孔急剧一缩。
      身后闫立成一声怒叫。
      宋虔之一臂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抓住,将他扯下了床,就地往角落里一推。
      整个床榻应声而垮,纷纷扬起的木屑灰尘之中,陆观手中短剑扎穿了闫立成的肩膀,他两手抓住剑柄一旋。
      闫立成张嘴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陆观抓起一旁金顺的裤子堵在了他嘴里,顺势从腰上掏出牛筋绳往闫立成的一臂套。
      闫立成双目鼓突,拼着一股蛮力,空手握住白刃,狠命拔出,同时以头抢地,显是痛极。
      陆观几乎按他不住。
      闫立成悍然翻身,他比陆观更高,更壮,骑到陆观身上,双手紧紧扼住他的脖子。陆观手中短剑已失,一腿弹起踹向闫立成的头,却顶多能踹到他的肩背。
      “……”陆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也有一天会吃腿短的亏。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也要与下一章一起看才爽。。。
    眼睛太疼了,明天再写
    是的,没错,这个土匪头子就是个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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