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茶之梦》雪夜抚弦人

19、眉心雪

　　盏茶之梦之眉心雪
　　他是她眉心之雪，她是他心头之血。
　　她是楼凌国宰相之女楼眉雪，性淑静，以才为名。少而拜神医谷，医术精湛。
　　那年，她去苍雪山采药，于苍雪山顶，深雪之中，救了一位受伤的雪衣男子。她救他后，将他安置在苍雪山的一处小木屋中，为他治伤。不久，男子醒来。她知晓他名苍雪冷，乃江湖游侠，四处游历。
　　他性子如名字般，甚是清冷。但与她说话，清冷的眉眼间却隐着一点柔。她想，大约是因她救了他的缘故吧！
　　她每日过来照顾他，待他伤好，他问她可愿随他四处游历。她心有所动，但碍于身份，不便随他。她对他说:“若我身为江湖女子，定随你天涯游历，走遍世间。只是我如今之身，本该养于闺阁，能偶尔出来采药，已经很好！不奢望太多，也不能奢望。”
　　他怔了怔，出了一会神，似乎忆起什么，眉眼格外温柔。少顷，他握住她的手，将一枚雪玉放于她的手心，对她道:“我习得一种移魂术，你将这枚雪玉戴于身上，夜里，你入梦后，我便带你的魂魄去世间游历。你可愿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她点头应了。
　　后来，她夜里入梦后，果然魂魄飘然，能随他去四处游历。他们一起看过夜里街上的灯展，看过迷离璀璨的烟火，看过草原大漠的星辰，看过河边的流萤，看过苍山缭绕的云雾与隐入其间的仙鹤……他还带她去过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是与她家乡完全不同的地方，有着相反的时间，有着长相不同的人。她的家乡明明是夜里，那里却是白日。她的家乡是寒冷的冬季，那里却是炎热的夏季。他带她游历世间，赏遍世间美景，看遍世间奇事。她之心中，早已有他。
　　聚散终有时，又一年冬日，他说家中有事必须回去，让她等他。
　　她一等数年，直到被皇帝赐婚，将嫁予太子楼君衍为正妃。
　　成亲前夜，他送她的雪玉在她指间滑落，碎裂开来。她捡拾碎玉时，不小心被碎玉割伤了手。玉吸收了她的血，将她带入另一个世界。
　　那里是他的家乡，苍雪之国。她初至那里，便出现在战场之上，他亦在战场之中。彼时，他骑在马上，身着雪色铠甲，手上长矛挥动，身前落尸无数。她不知此时情况，眼里只看到他。当一支箭飞速射向他时，她奔向他，在他身前，为他挡下那支箭。她在他怀里，未来得及与他说什么，意识便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换了身份，竟然成为剑雪山庄少主之妹舞霓裳。舞霓裳与她是完全不同的人，她面容娇俏明媚，一身红衣似火，听说性子亦烈如火。
　　她不知为何，代替了舞霓裳，真正的舞霓裳去了哪里，她也不知。
　　而且时间也倒回六年前。她是六年前的舞霓裳。
　　她为了寻他，常常去苍雪山顶。终于在一日里，又遇到了他。彼时，他依旧被埋没在深雪之中，身受重伤。宿命般，她依旧救了他，治好他的伤。他望着她的眼神，如同以前，清冷的眉眼中藏着温柔。
　　这次，她选择跟随他四处游历。不再以魂之身。她跟着他重新游历了世间一遍，重温逝去的时光。但无论如何，终有离别。
　　他还是选择回到他的国家，未让她跟随。
　　她依旧用他送她的定情雪玉，来到他的国家。彼时之景，如同轮回。她又为他挡下一箭，在他怀中逝去。
　　再次醒来，她回到她的身体，发现他已不在。他留给她的，只是眉心一抹晶莹雪印。
　　她与太子楼君衍依旧成婚。成婚之夜，洞房花烛摇曳，她的盖头被挑开，她抬头望去，看到那张与苍雪冷一模一样的容貌，不由怔住。她已然分不清眼前人是谁。良久，她才清醒，他其实不是他。他不认识她，他眉间无一丝清冷，只有温润。若说太子君衍君子暖如玉，那苍雪冷便是那清冷之雪。他们俩相同的，只是那如星辰大海般的眼眸。
　　洞房之夜，太子待她格外温柔，她承受着他暖泉般的温柔，眉心雪印渐渐消失。
　　第二日，她抚着光滑如初，无一丝痕迹的眉心，有些恍惚。他走了吗？因为她已经属于别人？是吗？苍雪冷。她还活着，他在哪里？
　　她与太子成亲后，一直相敬如宾。她因他那张脸，也不排斥他。他对她好，她便试着也对他好。渐渐的，她对他也生出了几丝情意。她觉得，既然已经嫁给太子，便和太子好好过日子罢！也许，他就是他，只是不记得她。
　　她与太子一同走过一段风雨诡谲，明争暗斗之程，感情越加深厚。直到舞霓裳的到来。
　　舞霓裳代表剑雪山庄，于宫宴上一场霓裳剑舞，俘获太子君衍之心。
　　舞霓裳被赐予太子为侧妃。她的烈火之性，她的活泼灵动，她的明媚热情，她的娇俏妩媚，让太子深陷其中。他眉间对舞霓裳的深深宠溺，与对她的温柔脉脉完全不同。他对舞霓裳如火，对她便如水。
　　自从太子有了舞霓裳，便常带他的新妻出外游历，进出成双。她慢慢的，仿佛成为了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他们的世界，她走不进。她能走进的，是她的小医堂，是她对苍雪冷的思念。
　　后来，太子登基为帝。她贵为皇后，却不及贵妃在皇帝心中之位。他不是他！她对他生出的情丝，被她慢慢斩断。她的全部心思，都给了她的子民，她的百姓，她的病人。
　　她的一生短暂，逝于三十年华。
　　奈何桥上，前尘浮现。她终于想起，她与他的前世纠葛。
　　前世，他是天界太子千雪冷。在蟠桃会上与桃园里的小桃精相遇。他被小桃精的俏皮可爱，千变万化的性子吸引，渐渐生了情。却不知小桃精乃一魄双魂。待他明白过来，他已经不知自己情根深种的哪个魂魄。
　　天君大手一挥，扔他和小桃精下凡，替他解决了问题。
　　小桃精的两缕魂被剥开，掰成两片，一片投为相府千金楼眉雪，一片投为江湖侠女舞霓裳。
　　太子的魂魄本来完全，但投胎之时，硬把自己掰成两瓣，投身为两人。一位为人界太子楼君衍，一位为雪界苍雪国太子苍雪冷。
　　而她两次为苍雪冷挡箭，都被他付出魂力，将她虚弱的魂魄送到适合她的地方温养。
　　当她是楼眉雪时，他将她受伤的魂魄放在舞霓裳身体里温养。当她是舞霓裳时，他又将受伤的她放回楼眉雪身体温养。
　　前尘一切忆起，她从奈何桥走过，回到天界。
　　她回到天界，天界却无他。他已经不在。凡界的他，不是他。
　　她望着观尘镜中，耳鬓厮磨的二人，想起她为小桃精时，与他的相处。那时，她总想问他，喜欢的是谁？却一直未曾鼓起勇气。她怕看到如今的情景。她却在经历一世后，还是看到。可他不是他。她的泪水流下。
　　她硬生生地将自己的魂从小桃精的身体里剥开。她以一缕魂回到奈何桥。跳下之前，她抚了抚眉心，自从她逝后，雪印又回到眉心。她抚着它，就似抚着他，仿佛他还在。
　　最后回头忘了奈何桥的彼端，她毅然跳下去。今生君不顾，他世前尘忘。
　　千雪冷，你曾经有喜欢过我吗？

　　番外:
　　楼凌国，奇事甚多。其中一件，便是有关楼凌国相府之女的。据说，楼凌相府之女，出生时，眉心便有一片晶莹的雪花印。待她长大，那雪印化作一位翩翩少年，每日里藏在相女香闺，与她厮磨。直到被发现，在丞相大人请来的法师面前，直接把相府千金带走，飞向天空，自此消失无踪。听说，是去深山里隐居恩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