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雅坊间纪事》阿宁宁

64、第六十四回

　　那场景，像极了戏曲中唱到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且眼红的只是他，我见到他时，不由羞恼，将多宝箱驾到头顶，便往一旁巷口处跑。

　　他很快追上，拽住我素净衣襟，发狠道：“你以为换上男装，躲着我就行了么？”

　　我与他拉扯开，身子一栽，手中多宝箱又摔到了地上，瞧模样，这回儿是修不好了，可是心疼。

　　他却不管不顾，与我面前继续道：“秦名雅，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上次明明说的好？你为何又躲着不见我？”

　　“我……”他毕竟是王亲国戚，我可不敢和他硬碰硬，只得哀声道：“我们是说好了，但回去后，我又想了很久，我这个人啊…实在是配不上你，所以就算了吧。”

　　“配不上？你在胡说什么？你配不配的上我，是谁说了算？是我啊！为何问都不问我一句，便说配不上我？”

　　我愣了一下，一时对他这般自作多情忍俊不禁，继续摆手道：“还是不行啊！我前几日也听说了，陆老爷他的病好了，不日便能从河阳回来，我想，我为了报答他这份恩情，也还是留在名雅坊好些。甄公子你这样…玉树临风！我想除了我，还会遇到很多喜欢的女人。”

　　“可我现在只喜欢你啊！”他说着，格外动情地拽住我衣袂：“名雅，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要说甄璺这家伙，除了自恋之外，倒还很是好笑，我要是没有花以城，他这般动情，我兴许凑合凑合，也就答应他了。但如今，也只能怪他生不逢时：“我什么都不要，甄公子，我看我们还是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寡妇，克死过夫君，在河阳时，可是人人喊打的，如今又是抛头露面的生意人，并不配你的。”

　　“可是……”

　　我抬手阻了他的话，低身将多宝箱仅剩的轮廓拾起：“没什么可是了，甄公子，我已和你说清楚了，我不会和你在一起，劝你就此断了念想，我们日后，也最好不要相见。”

　　话说完，我也没敢多看他，蹭着墙壁一旁，直往巷口处跑去。

　　随后回到名雅坊，甄璺也没再来找过我，不出几日，便到了左将军寿宴之日。也不知这位左将军是如何看中了我们名雅坊，早早便在这日订了位置。后听人说，似乎这位左将军与陆欢表哥有些牵连。这样想，便难怪他会选这里了。

　　我将节目与伺候的丫头安排好，想了想，还是决定与左将军打个照面，毕竟人家直接选了这里办寿宴，也算是给足了名雅坊面子。可怕出事，我还是谨慎地遮上面纱，才敢去与左将军会面。

　　后来细想，倒也真是我的疏忽，明明可以瞧一眼来参加寿宴的宾客名单，我却因俗事缠身懒得细看，结果撞上了不该见到的人，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与座间，我先是与左将军做寿，送了好些秦管家的拿手点心。左将军这人天生一股江湖豪情，见我如此热络，忙拉着我坐下，想要我陪他一同看戏。我见这左将军也算年轻，且身边无有妻妾之辈，省的招人误会，我也便坐了下去。

　　一时往戏台两侧看时，远远望见花以城，只是隔得太远，我当时也不能分辨，对方是花以城还是花锦城。

　　只回眸看时，我却被眼前人吓了一跳。

　　但见跟着一位华衣商户后，来与左将军祝寿的人，一身洛阳锦绣，手中捧着一根透着萤光的玉如意，递与左将军时，油腻做笑：“恭贺左将军入处而立之年，洛阳水库护员戚蒙珏定保将军长命安康，寿与天齐。”

　　左将军笑嘻嘻接过玉如意，我则木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瞬，我只想起身离去，可怕这样做过于张扬，便只僵着一头汗，干巴巴坐在原地。

　　戚蒙珏与左将军客套几句，本是想要走的，可左将军做人真是过于热情，拉着戚蒙珏便与我道：“今日的戏真是好，都是秦坊主的功劳。戚公子你不是过几日要为老夫人做寿，也该选在这里的。”

　　戚蒙珏笑着望向我，神色显然滞了一瞬，我惊得三魂没了七魄，扶额避过他目光，刻意沉下声色道：“见过戚公子。”

　　戚蒙珏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又被左将军拦住，热切道：“对了，我听说戚公子也是好事将至，闻言，是泸州知府家的小姐？”

　　“是了，本来拙荆去世后，我已不想再娶，可偏偏，还是遇上了良人。”

　　原来那懦弱的二夫人，也不知何时死掉了？这个戚家，还真是倒霉，自从我待在他们家的前后几年，竟死了这么多人。可这个戚蒙珏，家里不是还有两三个妾的么？那泸州知府家的小姐是瞎眼还是瘸腿，竟看上了他？

　　这般想着，戚蒙珏复与左将军反问：“对了，不知将军这次回到洛阳，可有成家打算？毕竟将军年纪尚可，又为我朝打了胜仗，也该是时候，想想自己的事了。”

　　左将军摆手，一套誓要为我朝建功立业的鬼话，与戚蒙珏谈的热络。我便趁着这时没人注意，灰溜溜往一旁人群处钻去。

　　入了庭院，我才终于松了口气，一只手扶住近旁墙壁，却像是受了大惊般，死活迈不出半步。彼一时，身后却有人将我扶住。只触及那手心泛出的冰凉温度，我便晓得是花以城。回眸间，温润一笑，当是将之前的别扭，再度丢个干净：“你来看戏？”

　　他却像没听着我的问，寂然道：“名雅坊好久没出新戏了，你看来很忙。”

　　我抬手，将面上纱帕拽下：“是啊…可能是我想写的，全数写尽了，可惜还是不如那王御，看客不过图个新鲜，我真是败地惨烈。”

　　“怎么这样说？我喜欢看的。”他与我凑近一小步，目光笼罩，如春水飘絮，和风般柔软：“你也该喜欢的不是？不然的话，你怎么会写的出来？”

　　我摇摇头，不甚肯定：“我都不知，我如今是否真的喜欢了……”

　　眉目交错间，我无意将目光落到花以城身后，却捉见戚蒙珏身影。当然我怕他认出我，可自觉地，我刚是没被他认出来的，如今他过来，估摸着是想寻个地方方便，不然就是看上了名雅坊那个姑娘，来此嬉闹。

　　思绪躲闪，我忙将面纱重新遮上，也没与花以城多说，回身往自己屋中跑去。

　　花以城自然讶异，跟在我身后时，毫无顾忌着喊道：“喂！秦名雅你做什么去？”

　　入了屋，我回身正要关门，花以城却溜着门缝从中间蹭进，我愣了一下，也没阻止，狠狠扣上门后，还格外谨慎地将门上锁。

　　花以城于一旁望着，很不明白，待我将钥匙塞入腰封，忙被他拉到身边，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我脱口而出：“我怕……”可转眼望向他，一双动情澄澈的眼，正与我直直望着，生生将我想要与他说的实话，憋了回去：“没什么，你今日还有其他事么？没事的话，便先回去吧。”

　　“名雅……”这一边话音未止，远处忽又传来戚蒙珏声色：“姑娘，请问你知不知道，你们坊主去了哪里？”

　　回话的人没听错是阿雪：“坊主？我也不清楚诶！刚不是和左将军在台前么？”

　　戚蒙珏笑道：“是啊，不过我们正说着话，她便不知去了哪里，左将军还等她回来给讲戏呢！你是不知，左将军长年征战沙场，对这些咬文嚼字的戏词，不甚懂得，我讲的又不好，还是找坊主方便些。”

　　阿雪天真笑道：“这样啊，那我想坊主该是去哪里安排些什么了，说不定在房里呢……”阿雪说着，一把推了推我房门。

　　我吓得躲到花以城身后，对方略有所悟，也便挡在我身前不声不响，与门前阿雪身影直直望着，只听对方疑惑道：“咦！这个门锁上了，那么想必坊主不在这，这样吧，让阿雪带公子去前面看一看好了，指不定坊主已然回去了。”

　　戚蒙珏油腻一笑：“呵呵……那真是麻烦姑娘了。”

　　二人说着，一前一后两个身影便往一旁去，直至门外再无声响，我才松开了花以城身后衣裳。

　　花以城这时转向我，继续方才的话：“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摇头，越是见他与我温柔相待，越是不肯将事情告诉他：“没什么，你先回去吧，我今日有些累了，一会儿还要去与左将军讲戏，你刚又不是没听见。”

　　“你还骗我？你真以为我那么好骗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刚刚那个家伙，你和他认识么？”

　　我知道他在指戚蒙珏，我是心存恐慌，更加不想他与戚蒙珏，与我的过去有半点瓜葛，一时心急，不由怒起声色：“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说了你走啊！我不想和你说这些，你若是再问，便不要再来找我！”

　　“秦名雅！”花以城更显气闷：“你到现在还有事情瞒着我，究竟是为什么？说到底，你可曾全心全意喜欢我？”

　　我当然喜欢他，可他这样怨怼一问，反令我觉得懵，低眸打量着他腰间流苏，一个摇晃，却再捉不住。

　　窗口处一开一合，我与他又一次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