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雅坊间纪事》阿宁宁

53、第五十三回

　　当我意识到，他那句话是对我的不舍时，已然晚了。他被我这句实在的问题逗乐，即刻松开了手。

　　我身姿微摇，与他望向时，见他笑的无奈：“好了，就此别过吧。”

　　他说着，与我避过目光，折身往远处走去。我跟着回身，往另外一个方向去，分明是离名雅坊的距离，我却死活不肯转弯。一路失神着走到西街，至了一处露天面摊旁坐下，与近旁客人学舌道：“一碗牛肉汤面。”

　　小摊店主手不停歇，出锅也快的很。一碗清汤寡水的牛肉汤面端到面前，我才着实感到饿。算来也是一整日没吃东西，一日之内，我竟经历了如此繁杂的大喜大悲，末了，均被花以城那离去的背影淹没。

　　心里堵得慌，纵是饿得难受，也咽不下几口。勉强食了几口面，我将一锭银子落在桌上，起身复失魂着往前走去，很快天色渐沉，街市上开始灯明瓦亮，我被人潮撞醒，我才想起要往名雅坊回。

　　后来几日，我躲在屋里不见人，越想越是难受。不凑巧甄璺来看我，我忙与阿雪交代，日后这个甄璺来，就说我不在，也不要说病了或怎样，总之他若是来，便一定要交代我不在。躲避的时日一长，便习惯了窝在房中不去见人，甚至连姑娘们的戏都不看顾了。

　　消沉几日，我想，该是时候振作了，毕竟我还有一个名雅坊，我要好好做这个坊主，没了花以城，又不是没了所有。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终究还是没了他。

　　一夜早早睡去，我以为自己是要放下，谁知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哭着。整个人抽抽着缩在被窝里，望见床边缀着的荷花，复想起与他在小木屋的那一夜。

　　不知道，他的病有没有再犯，他是否又去了那个山中的小木屋，那蘑菇野菜汤，如今应是最鲜美的时节…可我恐怕，这辈子都尝不到了。

　　我后悔了！当想到蘑菇野菜汤时，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后悔了。为何我要答应他就此别过，为何一时冲动，便与他断了所有。我不想的，我根本不想的，我是怎么了？我不会是疯了吧？

　　正这般想着，我忽而从床上坐起，眼角还夹着泛凉泪水，门口却有人敲门道：“秦坊主，你醒了么？”

　　我没注意到那个声音和那个称呼，只见那门后的身影，便以为是花以城。推门而出，却见是与他一般无二的花锦城。

　　我想，每次看到花锦城，我都是有点失落的，毕竟他不是我期待的人，一瞬间的态度，很轻易写在脸上，他也定是察觉出什么，不自在着低下头去：“秦坊主，你还好么？”

　　他定是听说了我与花以城的事，也不知花以城那家伙，背地里将我说成什么人，真是一想起来，便不免光火：“我很好，既然你来了，麻烦你帮我将这个还给花以城。”

　　说着，我回身走到梳妆台前，花锦城跟在我身后，接过我从台上拾起的蝴蝶簪，仔细端详：“很好看，是哥哥送你的？”

　　我不置可否，与他避过目光道：“将这个还给他吧，其他的，莫要再问。”

　　他点点头，将蝴蝶簪收好后，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与秦坊主你说一声，日后我不准备来名雅坊了。”

　　“为何？”我下意识想挽留花锦城，恐怕是觉得，他若是也走了，我连花以城的影子都再捉不到：“你不用在意我和那家伙的事，你好好在这里做事，该给的钱我也不会少了你。”

　　花锦城摆手道：“不是的，是吉祥布庄的薛老板说，想要我去他那里做长工。”

　　“哦，那你做长工，他不是也要跟你一样？”

　　“哥哥最近情绪不太好，一直没有出门，所以都是我在外面。而且吉祥布庄那边，从来也都是我去的比较多，哥哥只是有时候帮忙一下，我做了吉祥布庄的长工后，日后哥哥也可以尽心忙他的生意。”

　　“他还有生意？”我想他做买卖是为了我，如今没了我，他可能就没那个兴头了。

　　花锦城点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哥哥上次与我说时，还是想要做些买卖的。而且这些日子虽然待在家，但一直有在忙些事。”

　　我轻声“嗯”了下，尽量装作不在意：“既然这样，我也不好留你了，你以后不来名雅坊就不来了，在薛老板那里好好做，他人蛮好的。”

　　花锦城点头，眼波一瞥，欲言又止的态度：“不过，秦坊主你最近，还好么？”

　　我见他实在关切，这才道：“根本也没什么事啊！你做什么总问？”

　　他微微摇头，一只手不甚羞涩地往脖子上摩挲，轻轻笑道：“我只是关心你罢了，你没事，我便放心了。毕竟，我将你当成好朋友的。”

　　他这样说，倒真让我有点暖心，且只要尽量不去看他那张脸，这家伙还是蛮讨我喜欢：“真的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我。我自然…也将你当成好朋友，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真的？”他眼眸一亮，与我欢喜道：“秦坊主，其实我…我想与你说，我一直都……”

　　他又开始吞吐，我觉着气愤不对，忙抬手将他往门外推去：“你说不出来便不要说了，日后想到再来找我吧，我要换衣裳了，出去吧。”

　　眼见至了门口，他却脚步一止，回身横在我门口。未料阿雪与喜鹊这时从远处走来，便听着花锦城与我坚定问道：“秦坊主，我实在喜欢你，你愿意喜欢我吗？”

　　我愣在原地，未待反应，阿雪便上前，狠狠揪住花锦城耳朵，往门外拖去：“好啊！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怀好意，这么长时间，一直缠着我们姑娘，将流夏害得还不够啊？如今竟然还敢打我们坊主主意！”

　　喜鹊于一旁应和，与阿雪你一脚我一手的教训起花锦城。

　　我落得无奈，交代道：“行了行了，你们将他带出去就行了，再打要出事的。”话毕，我回身关上房门，算是躲过一劫。

　　再出门时，我尽量显得若无其事，端着茶水走到树下看姑娘们练舞。不慌时便有人来我这里报节目，我一个个认真记下，这才想起，前几日没管这些，可是慧娘帮我？可花满楼一事，也不知慧娘心里对我，是否还有气。

　　待阿雪走到跟前，我故作不经意，与之问起：“前几日我身子不太舒服，都没出门，节目的事情，是慧娘在帮着弄吧？”

　　阿雪刚要应声，说曹操曹操到，慧娘便从一旁走来，阿雪抬眼间，只与我指了指示意。

　　我回眸望向慧娘，见对方一副低眉顺目的姿态，仍是那一身红衣蹁跹，耳朵上缀着的红松石耳环，似乎是聚宝斋的新货。还有心情花钱消遣，看来是没生我的气：“坊主来了？身体可好？”

　　我点点头，见她这般态度，也装得淡然：“很好，前阵子是你帮忙排的单子吧？”

　　“是我，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我摆手：“还没看呢，不过我想，该没什么差错。”

　　慧娘道：“您是坊主，错对都是您说了算。”

　　我一瞬听出这话中别意，也是心情不算好，与她言语时，锋芒毕露：“慧娘还在为花满楼的事与我置气？”

　　慧娘摇头，缓声道：“没有，慧娘是不敢与坊主你生气的。坊主上次说得对，你才是这名雅坊的主子，慧娘上次行事莽撞，坊主没再与我责怪，是慧娘的福。日后名雅坊的大事小事，慧娘都会提前过问坊主一声。”

　　话虽是说的称心如意，但明显慧娘这意思是要与我疏远。我也不清楚这样做是好是坏，只是忽然间觉着，自己这样做，好似有些对不起之前慧娘对我那样好。

　　事已至此，我也没了挽回的余地，且慧娘好歹没和我闹翻，这样与她保持距离，倒也没坏处。毕竟自从花满楼一事，我也意识到，以往未有深想，其实我这个本性自私的人，早看不惯慧娘对我诸事指手画脚。她这般可能是在赌气，也可能是真的想要疏远我，都无所谓了，我身边本就一个人都没有，如今这样，才是正好。

　　傍晚戏台开场，我也顺带将不过几日钱掌柜的寿宴节目单整理好，重复抄了几页后交给阿雪留存，也根本没心情去看戏，兀自一人往屋中去。

　　庭院习风微凉，掺着梨花与不具名的胭脂香，我从窗口绕过，一时多有留意，不巧从半开的窗格往屋中往，便望见一抹橘光。

　　混在我那些珍珠玉石之间，是一条通身闪着透明光晕的小金鱼挂饰。

　　就算没有任何征兆，似乎也能猜得出来，这小金鱼是谁有意留在这里的。

　　可花锦城啊花锦城，你究竟将我当成什么人？又将自己当成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