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雅坊间纪事》阿宁宁

38、第三十八回

　　后一日，我将在甄家游园会上的事，除却与花以城那一段，原原本本与慧娘说了，末了难免为甄璺那家伙牢骚：“他这人是很热情，但总觉得太热情了点，看他举止，貌似还有点自以为是，我可是不想再见他了，所以我也没问琴之，管谁会那个‘阮’了，我才不要他来我名雅坊学什么东西。”

　　慧娘正帮姑娘们缝补上台时的戏服，听罢，与我诡谲道：“坊主真看不出来，那位甄公子是什么意思？”

　　“唔？”我咬了口绿豆糕，与慧娘呆呆望着。

　　慧娘便道：“莫非是对坊主有意，怎么会初初见面，便这般奉承，还拿学乐器当幌子。”

　　我摇头，确信这一次是慧娘想错：“别闹了！慧娘你不知，我怕在那小姐堆里过于招摇，始终蒙着面纱，我还告诉他我起了风疹，还有胸闷的毛病。人家一听，肯定觉得我是病秧子一个，哪里会对我有意。”

　　“架不住坊主真算是个有才的女子，要知道，这世上的美貌姑娘，光看我们坊子便数不胜数了，但这位甄公子，明显是看重了坊主的才。”

　　“哼！我的才……”我将手扣在脸上，格外认真审视了一下自己后，好不要脸道：“我倒确实很有才了，不过这些，都是爹娘说，女儿家必须要学的啊！我只不过是将这些东西，用到了名雅坊，怎么就比那些仕家小姐有才了？我会的，我估摸着，她们也会啊！”

　　“那可不是，坊主学的好，学的精。一般的小姐，哪里能填词作曲，若是有些性子软的，随便丢给她一个坊子，还不累哭了！”

　　“哦！”我些许了然，不禁道：“所以甄璺是喜欢比较坚强的女子！”

　　慧娘跟着笑道：“也算是吧。不过看坊主模样，是不很喜欢他了。”

　　我摆手道：“哎呀！他那种公子哥，书上见多了，在我们的戏词里啊，也顶多是拆散鸳鸯的纨绔罢了，我是真想喜欢，也喜欢不起来啊！”

　　这样说着，慧娘已将衣服缝好，起身时，与我交代：“那坊主没什么别的事，慧娘先出去了，日后甄公子若是来了，我便直接领他来见你？”

　　我点了点头，忽想起花以城的事，忙道：“对了慧娘！我想给名雅坊招个杂役，不知可不可以啊？”

　　慧娘坦诚道：“坊子里不缺人啊。”

　　我道：“是不缺人，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么！而且他也是挣口饭吃，我看他可怜，便没事给他点钱，让他扫扫前后门，他已经答应我了，一次只付他一半的价钱便好。”

　　“哦，这也不算个大事，坊主自己做主便好。”

　　得了慧娘的话，翌日我又拉着阿雪去吉祥布庄，数算着日子，今日为单日，在布庄出现的，就一定会是花以城。

　　只是见了面，碍于薛老板和阿雪在一旁，我便只是与他交代一下杂役的事，再多的话，也没多说。

　　后来看好了一块布，阿雪便与薛老板去取。我则和花以城留在布坊，这时没什么人，他与我对望了一会儿，便将手伸了过来，一把攥住我的小拇指，玩弄着拽了下。

　　我见他动静不大，也没阻止，很快一双手牵扯在了一处。生平第一次，我发现与人牵手，是这样舒服的事……

　　可阿雪和薛老板很快捧着布匹回来，我二人也便立即松开了手。自然我与他相比，要更加恐慌被人知晓，缩手的速度快了些，因此永远也无法知道，我在他心里，究竟几斤几两重。只是平白看上去，我对他，似乎不如他喜欢我。

　　再一日，因着天气暖了起来，姑娘们复从戏台上移到了后院练舞吊嗓子，应是觉得这坊间后院地方空旷，夹杂在绿丛流莺之间，做什么都有滋有味的。

　　我跟着将桌椅板凳搬到树下，眉眼一瞥，却见远处走来一白衣身影。

　　之前没和姑娘们打招呼，如今自然怕她们看到花锦城生气，我忙起身，未及对方走来，便将对方往别处拉：“你来了？”

　　花锦城愣了愣，后与我暖暖一笑：“嗯。”

　　虽如今他兄弟二人对我是同样温柔，可我却渐渐分清他们了似的，只一眼瞟过，便能感受到，我如今眼前的人，是花锦城无疑：“其实今日没什么活儿，你要是想做，将后门落叶扫扫可好？”

　　花锦城点头，一只手揪着衣角，不甚欢快的模样：“怎么忽然间，想要让我和哥哥来这里做杂役的，名雅坊最近缺人么？”

　　我看他这样子，似还不知我与花以城的事。那么既然他没说，我也便不要点破好了。毕竟就算是说，我也不知该如何去说。仔细想想，我与花以城这一番因果，真是来的奇。

　　这样想着，我竟忘了应花锦城。对方始终与我望着，没一会儿，与我拽了下衣袖道：“怎么了？”

　　我方回神，与之傻笑道：“没有，没有…对了！我还蛮好奇，你上次和流夏说了什么，她怎么就看开了？”

　　花锦城道：“我没说什么，她只是与我问，是否有心上人，我实话与她说了，她便作罢了。之前本就想要和他了断，可她病了，哥哥便将我们是两个人的事告诉了流夏，流夏也清楚，她终究分不清我们，也不算是多么喜欢我。入宫前想要与我见那最后一面，也不过是道别。”

　　我了然，回想起流夏入宫前那张瘦削入骨的脸：“其实我觉得，流夏很喜欢你了，只是她分不清你们，算来是脑筋不灵光罢了，你们兄弟二人，对喜欢的人太苛刻了。”

　　花锦城摇头：“不，坊主你能分清不是么？”

　　“可能…我是比较聪明的那种吧。”我自诩如此，不禁呵呵笑起来，逗得对方也咧开嘴角，却只是与我呆呆望着，半句话不应。

　　片刻的光景一旦拉长，我便不由得觉出尴尬。再者眼前这个人，是我喜欢人的孪生弟弟，就更加有些奇怪。后随意捡了个由子，便与对方分开。

　　果然花锦城和花以城相比，要更加老实勤奋。让他扫后门，他便一整天都守在后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回头慧娘与我说时，竟是道那后门，半片杂尘都见不着。

　　可至了翌日，花以城清晨一来，却钻进了我的屋。

　　我当时正在屋里梳头，幸好阿雪不在，见对方阔步走进，忙将其藏入床中。阿雪来时，我匆忙几句话将之应付走，才放心将花以城放出来。可他不打一声招呼便入了我的屋，我自然气恼：“你搞什么？谁让你来的？”

　　他栽歪在床边，二郎腿半翘，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样：“说了来这里做杂役就是为了看你，那我在后门看不见你，就来这里喽！”

　　我于铜镜中望着他那副懒散姿态，暗暗恨着自己，只这样望着对方，都生不起厌：“一大清早就来扫地？你什么时候这样积极？”

　　他从床上起身，挪到我身后，顺手接过我手中步摇，为我插上：“想见你啊，明明挺聪明的，却还要问！”

　　我哼哼一声，不屑抖了抖肩膀：“谁稀罕啊！”

　　他这时却又蹲到我眼前，将我往他身边拽了拽，轻声道：“你看你这个脾气，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

　　我斜眼瞥了下他，反嘴道：“说的好像你见过我小时候一般！”

　　他神色一顿，继而与我笑道：“我的意思是，你脾气像个小孩子，幸好遇见的是我，不然的话，真是要吓走几个。”

　　我不爽地戳了戳他胸膛，质问道：“怎么我脾气很大么？你嫌弃我脾气大，还来缠着我？我这么不好，你喜欢我什么啊？”

　　他终于捉住我戳他的手，起身时，顺势将我抱起，一只手环住我整个腰身，力度踏实紧凑：“我就是喜欢你啊！那么你呢！我又是个混混，又是个赌徒，又没有钱，你喜欢我什么啊？”

　　“我没说过我喜欢你！”我气势汹汹说着，心里却忽然间甜的似蜜。

　　他嘻嘻一笑，全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我才不信，你要是不喜欢我，怎么会这样对我。”

　　我努了努嘴巴：“我怎么对你了？”

　　他将脸凑近我，开口时，令我只得望见他那双明眸：“你说过，你想要我。若非不喜欢我，怎么会想要。你恐怕是喜欢我，如今心里不清楚罢了。”

　　我当然喜欢他，可那心头的疑问解不开，我便一天不肯与他说出心里话：“我真是找不出来，你浑身上下…除了脸！有哪里值得我喜欢！”

　　他“哎呦”一声，笑的花枝烂颤：“多谢坊主，还肯顺带夸我长得好看。”

　　我被他逗笑，探出手锤了下他胸膛，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娇溺：“真会给自己贴金！”

　　他耐着我的小拳头，复是不吭一声将我护入怀中。

　　后来每隔一日，他便一大清早来看望我，甚至几次，他一睁开眼睛，便见他躺在我床边。至于他怎么钻了进来，我也懒得去问，心里自想着，这混混指不定会些偷鸡摸狗的手艺，溜门撬锁不在话下，我虽是喜欢他，但还是得把自己的钱箱锁住。

　　一日复一日，我与他之间越发紧密。再一觉醒来，见他躺在我床边，也不当回事似的，顺势窝入他怀中，继续着上次与他说的话：“你现在日日出现在我面前，可是我有时却会找不到你，总不能每次去布庄找你，不如你将自己住哪里告诉我？”

　　我这样问了他，未得他回应，自己又继续道：“不告诉我也没关系的，如果日后我们分开了，我也不会去找你，只是真的怕，有时会有些重要的事。不过你若是真的不想告诉我，我也不在乎。”

　　半晌，他将手抚上我脸颊，温声话道：“名雅，你想过嫁给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