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九分醉

4、第四章

　　周祁用钥匙打开房门，俩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去。

　　到了客厅里。
　　周祁回头，对她说:“你在这坐会儿，我去把东西拿给你。”
　　“嗯，好。”许呦点头，就近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周祁离开客厅，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房间的门半掩半敞开着，里边的灯光晕染出来，色调偏暗，像蝉鸣响彻的夏日里某个黄昏。屋外，沙发上，少女端端正正地坐着，丝毫不敢乱动。

　　周祁打开床边的一个抽屉，头绳就在里边。
　　原先，他怕头绳放浴室里会被水汽弄湿弄潮，于是便将头绳从浴室里拿了出来，随手放在了自己的卧室里。

　　关了灯，周祁刚出了房门，许呦就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是这个么？”周祁走近，把手摊开来，那枚头绳就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里。
　　许呦飞快扫了眼，应道，“嗯，是。”
　　周祁把手往前递了递，说:“那你拿着。”
　　顿了片刻，许呦伸出手，准备拿回头绳。在拿的时候，她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他温热的手掌。这个时间很短，只有一两秒钟。

　　许呦缩回手，将头绳攥在自己手里，微微低着头。

　　“我送你回去吧。”
　　她倏忽抬头，然后又摇摇头，说:“不用，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就好了。”
　　“那行。”周祁等会也有事，便也没再说什么。

　　周祁拿好自己所需的东西，随后，两人在居民楼的门口分别。

　　“路上注意安全。”
　　许呦冲他点头，笑着回道:“你也是，开车慢点。”
　　“嗯，好。”

　　下了台阶，周祁直走，往先前停车的地方走去。夜色比之前更深了些，出了光源所能照到的地方，他的身影很快融入茫茫夜色里。
　　许呦往外走，前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不消片刻，周祁便开着车，尾随了上来。两束车灯开着，将前方看不见的路照得通亮透彻。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好让他开车出去。
　　可最后许呦却发现，身后的车子似乎并没有打算要比她更先离开这里。

　　她脚步放慢，车子也慢吞吞地开着，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许呦拽着自己的书包带子，一颗心忽上忽下，跟坐过山车似的。
　　等出了巷子口，那辆车子才开始缓缓加速，朝着与她不同的方向开，最终离她越来越远。到了此刻，她的心才得以安稳地落了下来。
　　——

　　半个多月后。
　　在一家烧烤店的门口，聚了有十来个人，都是男的。在这一堆人里头，其中有一个特别打眼，看起来年纪轻轻长相又十分出众。不少路过店门口的人，都忍不住把自个的目光往他身上瞟。

　　“小周，你要吃什么就自己点，别客气。”站在他旁边的一位中年男人说完后，又歪头打量了他几眼，啧啧了两声，“你瞧你瘦的，要多吃点，知不知道。”
　　周祁看着眼前一排排红色筐子里的各种食物，点头道，“知道了，李叔。”
　　他们这群人是来这儿聚餐的，都是同行，大家伙的交情都还不错。所以，经常有空了他们便约在一块聚聚，吃些东西，喝点啤酒，顺便唠唠家常。

　　夜间的烧烤店，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这儿一片连着五六家烧烤店，每家店里都有着不少的客人。

　　烧烤店的门口，支着架，冒着浓烟，是有人在烤鱼。
　　香味扑鼻，周祁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切都被李叔瞧在眼里，他立马招呼店员，“再给我们来八份烤鱼。”
　　“好的。”
　　旁边几人都笑了，忍不住调侃道：“老李，在我们里头就数你最宠小周，你是不是打算把人家当作自己的女婿来对待？你这可不对啊，不是我们说你，你还没问过人家小周的意见呢。说不定啊，人家没看上你家闺女，你可别是自作多情了……”

　　“去去去。”老李皱眉，不耐地打断他们的话。

　　点完餐，因为周祁一行人人多，所以上了二楼最大的一个包间。这家店他们常来，所以一伙人熟门熟路地直接去了楼上。

　　一楼的里边有四个相对小一点的包间，都关着门，但经过的时候能听见里边有动静，似乎都有人。
　　到了二楼，有几个人穿过走廊去了后面的露天阳台抽烟。
　　周祁也跟着去了。

　　夜深沉，但不是漆黑一片，有光亮着。那光有车辆的灯光，有街边小吃店里透出来的光，有街头霓虹灯闪烁不停的光，也有远处笔直路灯下的一盏光。
　　这一切交织在一处，斑驳着，既静谧又隐隐躁动不安。

　　周祁半靠着栏杆点烟，咬着。

　　“少抽点烟。”李叔好声劝他。
　　周祁一只手垂下来，搭在栏杆上，弓着身，没搭腔。

　　李叔继续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抽烟。那时候，烟瘾重，一天差不多抽两包烟，再后来就给戒了。”说完，他兀自笑了笑。
　　“为什么戒了?”周祁顺势问了句。

　　“因为后来我遇见你婶了，她不喜欢我抽烟，说抽烟对身体不好。”李叔低了头，脸上仍旧是笑着的。这种笑，是发自肺腑的，也是情真意切的，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戒烟很难吧。”
　　“是挺难的，”他说，“可是值得。”

　　周祁转过头去，盯着楼下边瞧，耳边偶尔钻进一两句交谈声。

　　李叔把手搭在他的左肩上，轻声说:“以后你就会懂了。”说完，他抽回手。
　　周祁眯眼吸了口烟，没发表意见。

　　后边，有人过来喊他们回去。

　　包间里开了空调，比起外面要凉快许多。
　　他们之前点的那些吃的，陆陆续续被人送了上来。
　　于是，大家准备开动。

　　周祁刚拿起筷子，就听见有人在说:“怎么没拿啤酒上来啊？”

　　“好像是我们忘点了。”

　　此时，送餐的人已经不在包间里了。
　　“我下楼去拿吧。”他把筷子搁在碗上，从座位上站起来。
　　“行，那你去拿吧，记得要冰的。”
　　周祁点头，“嗯，好。”

　　在一楼的过道边上，有台立式冷藏柜，里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饮料和啤酒。周祁下了楼，一路直奔冷藏柜那。
　　下楼路过右手边靠楼梯的一个包间，周祁发现那门不同之前紧闭着，而是半敞开着，但他没往里边看，直接走了过去。

　　和老板打过招呼后，周祁打开冷藏柜，拿了六瓶啤酒，他原路返回。
　　啤酒的瓶身沁着冷气，很快变成水珠，冰凉凉的。

　　“许呦，你不喝这杯酒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乍一听到这句话，周祁脚步下意识顿了下，随后他抬头，传来这话的正是那间半开着门的包间。

　　“不是，我没有。”有些耳熟的声音随之响起。
　　周祁两手拎着啤酒，偏头往里边看。

　　里边坐着的几个人看起来都是高中生模样，有男的也有女的，但他没看见许呦人，可能是被那一扇门给挡住了。
　　他站在门外，还在犹豫。
　　“许呦，你就喝一口吧。”有女生在劝她，同时也是在帮她解围。

　　两秒后，周祁听见了她的回答，“好吧，就一口。”没人反驳。

　　这声音，让他确定了包间里被为难的那人，正是他之前所认识的人。

　　许呦喝了口啤酒，这事便当作过去了。
　　周祁往后退了半步，听了会里边的动静，似乎没人再为难她了，便拔腿上了楼。

　　“小周，你怎么这么久才上来啊？”
　　李叔替他说话:“啤酒拿上来就好了，你说那么多屁话干嘛。”
　　有人调侃，“呦，还护起来了!”

　　周祁把啤酒放桌上，对刚才抱怨的人歉声说道，“对不起啊，冯叔，刚才有事耽搁了。”

　　冯叔咧嘴笑着，摇头:“没事没事，你快回到座位上吃点东西。”
　　他没走，从桌子的边沿拿起开瓶器，又拿了瓶啤酒，“我给你们倒酒，等倒完了我再回去。”话音刚落，“啪”一声，啤酒盖应声滚落在地上。墨绿色啤酒瓶里，有一小截的白色泡沫拼命往上挤，下一秒像是要满出来似的。

　　在场的人都笑了，“还是小周懂事，回回聚餐都给我们倒酒。”
　　“年轻人像小周这样的，已经不多了。”
　　“要是我们家有女儿，小周早就成我们家女婿了，哪里还轮得到老李啊，哈哈哈。”
　　……

　　周祁把每个人的酒杯都给倒满了，才回到了自个的座位上。

　　在吃饭的中途，冯叔又提起了那茬，“小周啊。”
　　“嗯?冯叔。”
　　“有件事，冯叔想问你。”
　　他放下筷子，抬头，“您问。”

　　冯叔视线一拐，在老李身上停留了半秒钟，很快又转了回来，他直奔主题，“你老老实实地说，你觉得雯雯这人怎么样？”
　　他口中说的雯雯，便是李叔的女儿，周祁和她见过几次面。

　　周祁也没犹豫，很快回道:“她人很好。”

　　“那你到底怎么想的?”
　　事情发展到这儿，老李不乐意了，瞪了他一眼，“老冯，你问这个干嘛？”
　　“我帮你问清楚还不好么？”他拿眼瞧他，“省得你老操心这事。”

　　老李无声了，静静坐在位子上，内心却是忐忑不安。

　　包间里的人，纷纷把目光落在周祁身上，都等着他的回答。默了半晌，周祁开了口:“雯雯她，适合更好的人。”
　　听到这话，老李目光瞬间便黯淡下来。

　　老冯夹了一筷子的菜，往嘴里塞，脸颊微鼓，“老李啊，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吧，人家没那个意思。所以啊，你以后别老给小周压力了。我看啊，你这女婿人选，也该换人了。”
　　现在，老李连干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冯拿起酒杯，示意他:“好了，老李，来，干一个。”

　　老李勉强抬起眼皮来，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喝完他放下酒杯，用手擦了下嘴角。他莫名觉得，今晚的酒有点苦涩。

　　这顿饭，周祁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除了烤鱼，和他面前的几盘菜，其它的他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

　　“怎么，胃口不好?”李叔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些许的担忧。

　　周祁摇头，回道:“可能是因为在来的路上，我吃了点东西垫过肚子，所以现在不怎么饿。”

　　“那你少吃点，吃多了不容易消化。”
　　他点头，应了声:“嗯。”

　　包间里推杯换盏，一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周祁靠在椅背上，垂着眼，沉默寡言。

　　差不多两个小时后，这场聚餐结束，众人离开包间。
　　他搀着已经喝醉了的冯叔，下楼。
　　每个喝了酒的人，脸上都飘着红晕，一张口便满是酒气。下个楼梯，几个人勾肩搭背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脚步踉踉跄跄。
　　李叔酒喝的少，算是为数不多还清醒着的人，于是他前去收银台交费用。

　　到了楼下，周祁抬眼，往其中一间包间看了眼，门已经关上了，但他听出来里边有人，只是不知道里边的人还是不是原先的那些人，还是已经换了批客人。
　　冯叔不满地嘟囔了句:“怎……怎么不……走了?”
　　“没。”周祁扶着他，继续往前走。

　　李叔叫了几辆车，把人都安排妥当了。

　　车辆陆续开走。

　　“小周，要帮你叫车么？”
　　安静了几秒钟后，周祁回他:“不麻烦你了，李叔，待会我自己叫车就好了。”
　　“那好。”

　　没过多久，李叔叫的车在路边缓缓停住，他钻进车里，周祁伸手帮他把车门关上。

　　李叔从车窗里探出头去，细细叮嘱道:“那你自己多注意点安全，记得早点回去休息。”
　　他低眉颔首，说:“好，我知道了，李叔。”

　　周祁等车子开出了视野范围内，他抬脚，一个转身返回了街边的那家烧烤店里。

　　进了烧烤店，老板看见他回来，主动问了句:“落东西了？”
　　他摇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