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钓到你》萧洛洛

26、你怎么这么听你二姐的话？

　　章天程上楼走进主卧的卫生间，反锁了门，打开水龙头哗哗接满，低下头 ，将整张脸都浸进池里。

　　今天是怎么了，越想按住越按不住，沉淀许久的记忆，仿佛丢在箱底的老碟片，不知谁开启了播放键，一帧一帧地在眼前呈现。

　　然然。他在心底轻喊。

　　认识她的时候她大三，正是最好的年华。长发垂肩，眉目清秀，纤细柔美，在深秋的夕阳里，穿了白毛衣和红白相间的吊带薄呢短裙，抱着书本走在A大校园的林荫道上，与她的同学有说有笑。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校园里的银杏树已开始变色了，秋风起，她身后纷纷扬扬洒下片片金黄，整个人好像踩着花雨从画里走出来似的，明媚灿烂，灵动飘逸，瞬间就征服了他。

　　这时的他，还在被甩的苦闷里挣扎。毕业季分手季，他在A市找到份不错的工作，胡雯却收到国外大学的offer，两人争吵无数次，谁也不肯妥协，后来胡雯赌气提了分手。

　　他想不通，受不了。和胡雯三年，很认真很用力地在爱，甚至规划了未来，几时买房结婚几时买车生孩子……到头来，却敌不过一张印满洋文的录取通知书？

　　酩酊大醉过，默默流泪过，把自己折腾得憔悴潦倒。朋友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想要疗伤，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新的恋情。他看着容光焕发、笑容温暖的奚然然，心里说，就是她吧，这应该是个治愈系的女生。

　　奚然然上学早，当时只有十九岁，活泼开朗，诚恳热情。父母早逝，她和哥哥相依为命，奚安安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

　　而他章天程经过一番努力，成功地使自己变成奚然然心里第二个重要的男人。

　　“哗啦”一声，章天程将脸从水里撤出来，盯着镜子里湿淋淋的自己。

　　还是那么斯文儒雅，水珠从英俊的脸庞淌下，流过脖颈，流过锁骨。他吞了吞口水，看着镜中的湿身男人喉结滚动，自己都觉得性感无比。

　　这样的他，凭借着娴熟的追女经验，奚然然怎么抵挡得住。

　　天真无邪，温柔体贴。这是她给他最深切的印象。他说什么她都信，他说工作忙要加班，她除了叮嘱他别太劳累，就是乖乖地在家里等他，像抱怨吵闹怀疑，以至于给他的朋友打电话查岗这种事，她是从来不会做的。

　　一开始也确实想着，这样宜室宜家的女孩，让他得手了，是得好好地待她。他娶了她，也不在外面花天酒地，这算是好好待她了吧？

　　婚后日子平淡如水，平淡无奇，没有波澜。事业有成，婚姻美满，开始还沾沾自喜，久了却觉得乏味。

　　这时，他遇见了归国的胡雯。已经是成熟男人的他，一眼就看出来，胡雯对他余情未了。他对她那么好，她却选择了放弃，一定很后悔吧，尤其现在他那么成功，她却在国外找不到好工作，签证到期，不得不回来。

　　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和一丝微妙的不甘，他接受了胡雯的示好。干柴烈火，死灰复燃，宾馆房间的大床上，胡雯光着身子娇声唤他，他感受到了征服的快意。

　　这快意像鸦片一样使他上瘾，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直到胡雯羞答答地把一根验孕棒拿给他。他熟悉这个，不久前，奚然然也是拿着同样的小东西给他看，惊喜万分地抱住他，眼里还闪着泪花……

　　章天程抹掉脸上的水。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杂乱无序，却又快得像狂风吹动的书页，瞬间就翻过去了。

　　他对胡雯说，然然也怀孕了，我的父母都喜欢她，我是不可能离婚的。换句话说，他希望和她的关系到此为止。而胡雯肚里那个孩子，他并不放在心上。

　　胡雯怎么肯，哭得梨花带雨，两人好像回到了刚毕业那会儿，一个断然坚持分手，另一个苦苦哀求，不同的是，哀求的人变成了她，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他觉得爽快，又念着胡雯到底是初恋情人，便半推半就地和她纠缠。胡雯缠得不紧，两人个把月才见一次，他还以为她真的死心了。

　　他知道自己渣，但他更知道奚然然一片真心，老婆的位子还是得留给然然，他希望和她一生一世。

　　然而命运无情地嘲笑了他。奚然然早产，死在剖腹产的第二天，愚蠢的护士挂错了输液的药水，而他们的女儿也没能存活……

　　一下子妻离子散。是不是老天留给他的报应？

　　“天程，你要振作起来，听我说！”

　　颤巍巍的双手将烂醉如泥的他摇醒，是他的母亲杜纯英，这骤然的噩耗将母亲打击得头发白了大半。

　　“天程，然然和豆豆死了，我和你爸一样伤心，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怎么也得撑下去啊！你听妈说——还、还没有那么惨，你还有一个孩子，胡雯都告诉我了！她找人做了B超，是男孩。”

　　“……”

　　章天程就这样听从了母亲务实的、“撑下去”的新建议。一个月后，他已摇身一变成为极盛主管，在B市安家，娶了胡雯。随着儿子威廉出生，有妻有子、有别墅有财富的他，又开始沾沾自喜了。

　　但，偶然的午夜梦醒，想起曾在生命里驻足数年的那个女子，所存不多的良心，也会为自己的冷酷而抽搐。都说“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者逝去，与死者毫无关系的外人载歌载舞，这没有什么。可他是奚然然的丈夫，她死了，他却这么快就在歌舞声乐之中娶了新人……

　　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郭小帆的好感越来越多？在那个女孩身上，他看到了和奚然然类似的闪光点，甚至是她的一些习惯、眼神、小动作，都使他感到熟悉，熟悉得他最近频频梦见奚然然……

　　“笃笃。”有人敲门，“天程，你好了没有？怎么半天都不出来，别是醉倒在里头了吧？”

　　章天程又抹了把水，甩甩脑袋，打开卫生间的门，放胡雯进来，“我没事，就是喝多了，中午这酒气就没散。”

　　胡雯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你也真够可以的，楼下有贵客呢，你个男主人家泡在厕所这么久，太没礼貌了。”

　　“我这就下去。”

　　“还去什么？”胡雯伸手一拦，“贵客已经走了！”

　　章天程走进卧室，朝柔软的大床一倒，“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快半小时。”胡雯没有好气，“我还特意留芊宸在玄关待了一会儿，你老不下来，人家车到了，总不能让司机空等吧！都怪你。”

　　“那郭小帆和于霏茗呢？”

　　“搭芊宸的车一起走了。”

　　章天程甩掉拖鞋：“原来你把顾芊宸当做贵客。切，一个崇洋媚外的中国女人而已！”

　　“那怎么啦？人家当了参赞夫人，外交部领导见了也得给几分面子。你不要瞧不起人，你们总裁还曾经是她裙下臣呢！”

　　章天程闭着眼睛，手背搁在额头上，“够了，你怎么回事，就喜欢扯那些八卦。客人走了就好，让我睡会儿，今天累惨了。威廉呢？”

　　“哟，你才想起来你儿子？都这么晚了，彭姐早就带他去睡了。”

　　“哦。”章天程翻了个身，背冲着胡雯。

　　“等一等，别睡！”胡雯走过去推他，“老公，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胡雯转着眼珠子，“二姐说，她炒股亏了不少，想跟你这成功大户问点股经。”

　　章天程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边揉边转过身，“雯雯，这事儿你能推就推吧。让我给她指点，她赚了会食髓知味，想要更多，赔了，能把我骂死，连带着你也不好看。”

　　“怎么会赔呢？你不是专门学这个的吗？我看你就没亏过，买哪个哪个涨，你就从你买的股票里头随便挑一支告诉二姐嘛，别这么自私。”

　　“不是自私的事儿……嗐，你不懂。”

　　“我专业不是这个，我当然不懂!”胡雯来了气，双手揪住丈夫把他拉坐起来，“二姐不是外人，随便帮一把又怎么了？你天天炒股天天盯盘，你买的她也买不行吗，她买的又不多，能对你有几块钱的影响？做人不能太贪心。”

　　章天程有点愠怒，把胡雯一搡：“是谁贪心？你看看你这二姐，都胖成什么样子了，吃饭的时候就她吃得最多！我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她是个贪婪的货！眼皮子也浅！哦，我让她买哪支股票，她赚了钱，能不得意洋洋地说给这个听给那个听？那她周围的人不就都买了？赚钱了还都会说她好话！股市哪有百日红，要是赔了呢，还不一窝蜂地来骂我？兼带着也骂你，说不定还闹到你妈那儿去，跟你妈告状呢！”

　　胡雯被噎得答不上来，章天程冷笑道：“到底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胡雯被这满含轻蔑的嘲笑彻底激怒，叉着腰跳起来：“女人怎么了？你妈不是女人？没有我你哪来的儿子？为了生威廉我疼了一天一夜，差点就死过去了你知不知道？哦，你不知道，我生孩子的时候你在国外出差，我生病的时候，孩子生病的时候也是，你总是不在身边！你们当男人的永远都是这样，老婆娶到手就从珍珠沦落成鱼眼珠，把她丢在家不管不问，老婆说的话在你眼里就是bullshit，呜……”

　　说到伤心处便开始呜咽，一屁股坐在妆台镜前捂脸哭。

　　章天程揉了揉脑袋，叹着气下床。胡雯的哭招对他是百发百中，况且她哭诉的也都是事实。

　　“别哭了别哭了，好雯雯。”他从身后楼住她，顺便唾弃地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我哪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是说，你都当妈的人了，也该懂点事了。二姐炒股这事，你倒说说，我分析得有没有道理？”

　　胡雯擤了把鼻涕，“我说什么？你能言善辩的，没道理你也能说出一百分的道理来。当我不了解你吗？”

　　“哈哈，不愧是我老婆，可这事的确欠妥……”

　　“我不管，你就告诉我，你帮还是不帮吧。”

　　章天程松开手，盯了胡雯几秒：“雯雯，我很奇怪。你二姐是你大姨家的女儿，而你大姨跟你爸妈关系很一般，你怎么对这位二姐言听计从的？”

　　胡雯从镜子里看着背后的丈夫，抽过面纸擦泪，顺带着掩去所有心虚，然后抬头瞪向镜子：“我和二姐投缘，打小就感情好，这跟大姨与我爸妈的交情没关系。”

　　“可我以前从来没听你念叨过。恋爱那会儿你都没提过有这么要好的表姐，也就是结婚以后，我想想……”

　　胡雯躲闪着他的盯视，下意识地伸手又去拽面纸，章天程已经想了起来：“第一次是二姐的孩子上高中，说要交钱才能进，你二话不说就给她打过去五万，到现在，这钱还了没有？”

　　“早还了，你能不能不要只盯着钱？”

　　“别扯远，我不是心疼钱。后来二姐夫跟人打官司，你催着我找好律师给他帮忙。本来呢，他把人打得差点残废，我觉得他是有错的一方，可碍着亲戚的面子，还是让他胜诉了。再后来……唔，记不清了，帮你二姐家的忙数都数不过来，每次出国旅游，你第一个考虑带礼物的就是你二姐全家，甚至不是我父母。”

　　“亲戚之间互相帮忙，不都是应该的吗？二姐事多，又看你有本事，就总来托我求你了，这我也没办法……”

　　“还有，去年极盛招聘，你非要我给于霏茗打高分。那女孩啊，你自己说说，从能力到见识到工作态度，跟郭小帆能比吗？也是你二姐张嘴，这个就有点过分，都不是她自己的家事，而是她单位领导的孩子，她相当于拿我这个表妹夫做人情讨好领导，我心里能舒坦？可她一提，你又满口答应下来，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于霏茗没什么不好的，人家是高干子女，这次欠你人情了，对你必然有好处的。”胡雯转过身坐在梳妆台上，指着章天程的鼻子，“原来你替郭小帆不平？呵呵，早说啊，看上人家了是吧，到底还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吃香。我呢，是孩子也生了，也没工作了，黄脸婆一个，你越看越不顺眼了……章大总监，要不你行行好，放我出去上班？省得我在家里白吃白喝还天天唠叨，惹你大总监看着碍眼。”

　　“又来了又来了，我看你就会胡搅蛮缠！”章天程不耐烦，走回床边坐下，床头柜里摸出烟盒。

　　“这样吧。”他吸了一阵烟，决定妥协，“我跟她推一支股票，就一支。你跟她说清楚，炒股都有风险，赚了不用夸我，要是亏了，更别怪我，我不是神仙。吃进以后，我让她什么时候出货，她必须照办，不要不舍得，更不许问为什么。还有，要她务必保密。透露半点出去，大家一起完蛋！”

　　胡雯已经转怒为喜，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根本没有意识到丈夫暗示的严重性：“早这样不就好了，二姐最明白不过的，老公你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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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渣男恶女都会死得很难看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