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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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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乱七八糟的，右手边的柜子上随意扔着块劣质机械表，指针咔哒咔哒走动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屋里灯都关了，只有靠近门边的这个位置还在发亮，是笔记本屏幕映在墙上的光。
寝室四个人，国庆长假回了俩，另一个老年人舍友已经早早睡了，这会儿正摊床上打鼾打得起劲。郑予修揉揉胀痛的眼睛，实在是被那此起彼伏还自带节奏感的呼噜声震得心烦，索性点开对话框，将修了第三遍的封面给作者丢过去，然后轻手轻脚走到阳台上点燃颗烟。
“吁……”郑予修用力闭了下眼，长时间盯着屏幕看让他觉得身心俱疲——不，大部分原因其实是来自甲方爸爸的折磨。十月底了，明儿再翻翻日历就是新的一个月了，气温骤然降下来，半夜的冷风让他不由得一哆嗦，不过脑子也因此变得更清醒些。
郑予修在呼呼吹着的风里抽完了烟，将烟头碾灭后踢进下水道，然后搓搓脸，打起精神重新回到位置上。屏幕下方的对话框一闪一闪跳着，他抱着点儿期待点开了，然后在看清字的瞬间忍不住踹了一下床架。
日。
老年人舍友被这大动静闹醒，不满地翻了个身哼哼，床架被带出一串儿咯吱咯吱的响声。郑予修强压下火气，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南无阿弥陀佛，才勉强能冷静地和对方交流。
——艾莎公主：大大~我觉得还是粉色更适合人家，不如改回第一版吧~
——休眠中：……公主殿下，半小时前是你说的不要粉红色。
——艾莎公主：哎呀人家没看到实物不知道嘛~大大这个封面真的非~常棒了，人家超喜欢超想要的~求你了再改一下颜色啦么么~
郑予修控制不住地皱成暴漫脸，被这说话方式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对，事儿贼多就算了，还被该死地要求用“公主殿下”这种远古玛丽苏都不屑于用的称呼，简直是甲方界的年度戏精代表了。郑予修在心里吐槽，但表面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依旧尽职尽责地陪小公举玩角色扮演。
——休眠中：不好意思公主殿下，小铺的收费封最多只能改两次呢，已经破例为你附送一次了，不再修改了哦。
警察蜀黍就是这个人，一开始要可爱甜美风，做了个粉的不满意非要改成星辰大海般浪漫的蓝紫色，改完之后说希望字体能显眼些，越大越Q越好，紧接着提出再加点萌萌哒小元素，好不容易满足了以上所有要求以为终于能过稿了，居然说要他改回最开始那个骚粉？？？
郑予修捂着苟延残喘的小心脏表示拒绝：不约公主殿下我们不约。
那边老半天没动静，郑予修还以为她良心发现终于作罢，都起身拔掉电源准备关机了，对话框却再次闪烁起来。
——艾莎公主：抱歉刚去敷了个面膜……报酬加20，就麻烦你改一下颜色，这样也不行吗？
哟，哟哟，看这语气强硬的，连小波浪都不加了，突然这么大方宝宝好害怕？虽然内心是想很有骨气地拒绝，但屏幕上那明晃晃的20俩字偏在眼里拼命蹦跶着。差最后一步就能得双倍报酬……算了算了反正都折腾这么久了，不差最后几分钟。郑予修到底还是选择向金钱低头，咬咬牙应了下来。
那边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打钱，郑予修迅速将颜色改了，拖过图往对话框一扔，然后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以生平最快的手速做了个总结词。
——休眠中：公主殿下早点休息，祝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新的一天更美丽哦~
去你der美丽，爱谁谁老子不伺候了。郑予修连关机都懒得关，直接将笔记本啪的一声合上——当然，下狠手之前还是出于职业习惯瞄了一眼屏幕，确认文件是不是都有保存。
电脑运作的声音停住，唯一的声源也消失了，房间里霎时陷入沉寂。郑予修像一张被抽了魂的皮，一动不动地挂在椅子上。大概五分钟过去，他才挪了挪腿，捞过表借着走廊的灯光看了一眼。
凌晨两点一分。
那点儿小插曲根本不算什么，舍友很快就无缝衔接地继续掉进梦乡，这时候又睡熟了，呼噜声接着响起。郑予修皱着眉捏捏眉心，精神一松懈下来，疲倦就铺天盖地袭上了，身体仿佛瞬间被掏空。
算了明天早上起来再洗，先眯会儿，不然迟早猝死。郑予修浑浑噩噩想着，算上放假前的一天半，他已经将近三天没合眼了：当抢手水的文要交稿，本来说好三天内给的封面突然被催单，还有作者慕名来找他约新文人设。郑予修来者不拒，他向来认为有钱不赚是傻逼，反正都先应下了，做不完……做不完再加班吧。
都是自找的。郑予修无声地打了个哈欠，不过想到账户里就要多出来的一沓小钱钱，还是小小声吹了个口哨。他捏捏眉心，手情不自禁地往下探去，探进裤兜里，以一种虔诚的姿势摸出了——
手机。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关系，黑暗中郑予修的瞳孔闪闪发亮，跟回光返照似的，刚才的疲倦一扫而空。他双手高举手机，仰靠着椅背从下往上看，解开锁屏之后直接点进相册里，刷刷刷连开八个文件夹后才停下，显然已经这么干过无数次了。
郑予修目光灼灼地盯住占据整个屏幕的照片，心里只有两个字：妙啊。
——屏幕上是一只夹着钢笔的手，骨节分明，在黑色笔身的映衬下皮肤显得有些苍白，甚至能隐约窥见血管。腕关节只露出一小部分，余下的小臂被包裹在衬衫里，袖扣所在的地方没有一丝褶皱。
“……”郑予修缓慢地舒了一口气，无意识抿起嘴，舌尖抵在唇瓣上却依然感到焦躁。他的视线停留了一会儿，非常不舍地，划到了下一张去。
下一张是穿着黑色西装的背影，裁剪得当的版型勾勒出腰身线条。再下一张则是桌底角度，坐下时稍提起的西裤边缘露出黑色短袜，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从并拢的双腿能看出被拍摄者的良好修养……
郑予修极力压抑着呼吸。最后一张是远远的全身照，站在讲台边的男人戴着金边平光镜，腰挺得笔直，大夏天也将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他握着激光笔正讲解什么，说话时将目光投向台下，却给人一种正在注视镜头的错觉。
“教授唔……”郑予修几不可闻地在牙缝间咬字，然后啪的一声盖住眼睛，一想到正被怎样看着简直受不了。要不是他刚好沉迷制服，要不是整个学院就汪隶川一人天天西装笔挺地来上课，要不是他对男人的兴趣又多了那么一丢丢以至于强行忽略那些爱穿水手服的漂亮小姐姐，也不会沦落到跟个变态一样花式偷拍的地步。
但是……郑予修惆怅地点了颗烟：不磕制服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汪教授的制服照可以说是精神食粮了。虽然累，但每日一磕绝对不能省。打完鸡血后困意又席卷上来，郑予修心满意足地起身准备上床，脑子里却突然灵光一现，愣是让他抬起一半的屁股顿在原处。
呃……我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郑予修很想假装不知道，然而偏偏在这事儿上脑子格外好使，他清晰地记起除了专业课作业以外自己还有篇三千字的中西方美学分析论文要写，而罪魁祸首就是刚刚还被他做过不可描述之事的汪教授汪隶川。
说起那厮，也是非常难搞，没有一颗坚韧的心还真上不了他的课。撇开作业贼多要求贼严不说，经常讲着讲着一言不合就开始提问，要么就是突然随堂小测，并且不知为何总是对某些人特殊照顾——不，应该说是某个人。
郑予修至今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盯上的，但他清楚地记得下课后汪隶川叫住他，一边收拾讲义一边慈爱地吩咐：“予修，关于今天讲的中西方美学，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不多，就三千字吧，明天中午带着论文来我办公室一趟。”
经过他身边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我相信你。”
郑予修回味着和活体制服零距离接触的那一瞬间，泪流满面地挣扎三秒，还是选择坐下来打开文档：对不起，穿制服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机械表发出艰涩的声响，郑予修半趴在桌上敲键盘，不是夸张，他真觉得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随手拿过眼药水缓了缓，郑予修揪着头发翻书找资料，在一团浆糊的脑子里费力搜索汪隶川上课讲过的关键词，东一句西一句往上凑。没办法，那厮眼神毒得很，问度娘绝对会被抓包，所有引用的地方全部要小字标明出处，一点都含糊不得。虽是额外任务，但汪隶川从来不会放水，直接打了分当平时成绩也是常事。
拼死拼活终于在天亮前将论文赶了出来。按下最后一个句号的瞬间郑予修就垮了——当然不忘先随手保存。他吁了口气，慢吞吞地合上电脑，想抓紧时间眯上两小时，起身时心脏却突然炸了一下。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强烈得无法忽视。郑予修睁大眼睛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脚动不了了，从心脏那儿传来的悸动愈演愈烈，伴随着猛烈的刺痛感迅速扩散至全身。仿佛是慢动作，他看见自己的腰像虾米一样弓起来，紧接着往旁边倒去，整个人砰的一声摔向地面，带倒椅子在床架上砸出巨响。
嘶——郑予修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总觉得看着就很疼。他啧啧感叹了两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躺在地上脑门儿还滋滋滋冒血的那人似乎是自己。
呃……郑予修眨眨眼，下意识地抬手瞧了瞧，原本该长着皮肉的地方只剩下一片透明。他看见舍友被这阵大动静闹醒了，骂咧咧地拍床而起，打开手电筒往这儿一照，然后发出一声杀猪似的嚎叫：“啊啊啊啊死人了！！”
我还没死啊喂。郑予修非常嫌弃地说，然而似乎没人听见。舍友惊恐地越过他跳出去，郑予修从没发现这个胖子身手如此敏捷，紧接着一溜儿宿舍门都被砸了，有人来门口瞄了一眼，也跟着扯开嗓子大叫，外面瞬间乱成一团。郑予修看见班长一边指挥人帮他止血一边给辅导员打电话，说话时皱着眉，脸色铁青，手还微微抖着。大家都很忙碌的样子，只有他像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郑予修孤零零地站在那儿，逐渐笑不出来了。他低头观察自己，根据多年修图经验一眼判断出透明度只剩50％，脚底悬浮着，怎么踩都落不到实处。虽然无数次吐槽过迟早猝死，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郑予修还是觉得跟做梦一样猝不及防。
不是，真这么快就……？我，我真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填坑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