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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巧计妙施斩头魁 ...

  •   现在的情形,实在是太荒唐了。
      方文静和陆明杰,一个堂堂从二品的户部尚书,和一个正六品的东京军巡院右使,竟然站在这荒郊野外,等着一个猎户家的贱妇人生产。
      方文静因为半身湿透,被冷风一吹便在瑟瑟发抖。可此下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害他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不颜面了,只借了身旁厮儿的两件布衫来用。
      眼瞧着捧日军的将士们进进出出,来回传递着干净的布条和用盔帽兜起的热水,方文静刚往人墙处走了两步想探探里面的状况,却被一个裨将一把扯下了肩头挡风的布衫。
      “方尚书见谅,借您衣衫一用。”副将利索地扯开了布衣,将干净的里子递给了里面接生的魏青疏。
      方文静抖了抖嘴角,想发作却一个没经住打了个喷嚏。
      方文静憋屈,他身旁的陆明杰更憋屈。他明明带来的人比魏青疏的多,可却被对方制得死死的,这要是传出去,他的颜面何在?
      “到底生完了没?怎地如此之慢!”陆明杰不耐烦地问道,话音未落,却听人墙里头一声啼哭,紧接着魏青疏便擦着手上的血走了出来。
      “夫人身体虚弱,你们且先把她护送回城,直接送到军医馆。”魏青疏吩咐完这一句,才转头看向了陆明杰和方文静。
      “二位久等了。”
      “魏将军忙完了?那应该可以告诉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了吧?”方文静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他几乎已经想好了回去要写的弹劾之词。
      魏青疏倒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只随手丢了染血的帕子,昂首道,“怎么办?那不如由方尚书来告诉我,依照本朝律法,枉顾皇命,私猎翠鸟,该当何罪?”
      此话一出,便让方文静浑身一震。他看了眼跟在魏青疏身后走出来的陈充,方知定是此人对他说了些什么,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魏青疏看似莽撞,却是不傻,不过是一来一回的光景,竟然让他瞧出了其中的牵扯。
      “私猎翠鸟?什么私猎翠鸟!魏将军怎地又扯到别处去了?我可不管什么翠鸟不翠鸟,小女的事儿可还没解决呢。”方文静反正一口咬定他是来这林子里找女儿的,就算魏青疏怀疑了什么,也不能随便把罪名安到他一个堂堂尚书头上。
      魏青疏自也料到了对方会装傻充楞,也不着急与他对峙。他见陈充一手抱着刚出世的孩子,一边还死死守在妻子身旁,便先准了他同产妇一道先回城去,可方文静这么一看,却是不乐意了。
      “魏青疏,你到底在搞什么?你就这么放走了绑架小女的贼人?”
      “方尚书别急,贵千金呢?”魏青疏挑了挑眉,问。
      “还昏迷着呢。”方文静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走,瞧瞧去。”魏青疏说着走向了一旁的方若甜,见她果还昏睡在女使的怀中,蹲下了身子,拇指在方若甜人中上狠狠一按。
      “你做什么?”方文静想拦却没来得及,一想到魏青疏那双手刚刚替个贱妇接生过,他就气从中来。
      “爹爹……”好在,方若甜却是悠悠转醒了。
      “甜儿,我可怜的甜儿哟……”
      “我问你,可是他们把你绑来这里的?”魏青疏可没空再看他这些假惺惺的伎俩,他一把推开了扑在方若甜身上的方文静,指着一旁的几个猎户问。
      方若甜瞧了瞧面前的人,又瞧了瞧那几个陌生的猎户,缓缓摇了摇头。方文静见她否认,心中一急,刚要开口提点,却被女儿忽然揪住了衣袖,“爹爹,那山神小郎君呢?”
      “什么山神郎君?”
      “灵鸟,他是灵鸟的主人!你答应过我会抓住那只鸟给我做点翠首饰的!”
      “甜儿,你莫不是被吓失了心智!”方文静赶紧一把捂住了女儿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方尚书,看来令千金的失踪跟他们没关系。”魏青疏冷笑一声,又问那几个猎户,“你们几个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人亲眼所见魏青疏对陈充夫妻的恩情,便知这位年轻将军是个正直之人,互相看了眼,忙不迭地答道,“大将军明鉴,小人们只是来报恩护神鸟的。”
      猎户们齐齐跪了下来,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缓慢道来。说到陈充逃狱之事,却一口咬定乃是灵鸟所救,说他们找到陈充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了,是连同那方若甜一并昏睡着的。
      “这么说,他们确是来捕翠的了?”魏青疏睥睨着另一头的周全,朝他走去。
      “绝无此事,将军明鉴。太宗皇帝仁慈,朝廷禁翠已久,小的就算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私猎翠鸟啊。这大约本是一场误会,误会……”周全自是不会认,可他再偷眼去向一旁方文静求救时,却见对方已然避开了自己的目光。
      “是吗?那你怎么解释这些?”魏青疏一招手,后头的将士哗啦丢来一些细网捕杆,铁证如山。
      “这些东西,可对抓人没什么用吧,难不成你们还想把人从树上网下来不成?”
      面对地上的铁证与魏青疏的盘问,周全一时傻了眼。他再次看向一旁的方文静和陆明杰,见他们各自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处境怕是危险了。
      “周掌柜若是没什么想再说的,便随我去府衙走一趟吧。”
      这头魏青疏拿着人便走了,却将方文静和陆明杰一同晾在了一旁。甚至他走的时候,连招呼也没打一声。捧日军跟着魏青疏片刻撤了个干净,宽敞的河滩旁,现在只剩下一群可笑的残兵败将和两个傻站着的朝廷命官了。
      方文静晃了晃身子,被气得白眼直翻,幸好有陆明杰一路相送,才没被气死在半路上。

      “夜乌,久等了。”魏青疏平日里总是一副让人难以亲近的样子,对自己的爱马倒是温柔的紧,“怎么了?这般兴奋?”
      魏青疏摸了摸它的马鬃,却听将士来报,说那只灵鸟不见了踪影。来报的将士本是做足了挨骂的准备,可低头等了半响,却只听魏青疏随口应了句,“知道了。”
      “咱们将军没事吧?这反应有些不对劲啊。”
      “欠骂啊你,给我闭嘴。”身旁同袍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对了,那苏墨笙呢?你俩去凤姚瓦舍瞧瞧,看人回去没。”
      “是!”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盘坐在青石上的琴者,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拨弄着指尖的银弦,只反复弹着相同的曲调。仿佛是不能忍受这调子里有一丝一毫的瑕疵般,直到当中最让人为难的部分彻底顺滑了,才又转去了下一个调子。
      就这般,一个调转另一个调,一首曲换另一首曲,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王希吟也丝毫没有露出疲态来。
      “阿夜!嘘,回来!受伤了也不安分!”沈常乐没好气地将它翅膀上刚刚固定好的绷条又紧了紧,继而从树后探出头去,悄眼打量了下外头专心练琴的人。
      可惜,顽皮的鹰鹘终还是惊动了石上的人,王希吟睫毛一颤,将腿上的琴放置了下来。
      “事成了?”王希吟摸了摸停在他面前的阿夜,回头见沈常乐打着哈欠从树后走了出来。
      “都结束了,魏青疏那厮直接将人提到了孙济州那里,方文静后也跟着去了一趟。不过魏青疏寸步不让,还险些惊动了孙谌,孙济州此下怕是脸都要吓青了。”沈常乐说到这事儿的时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结束?不,不过只是刚刚开始。”王希吟摇了摇头,比起繁华热闹的汴梁,他宁可独自一人多在这清幽的山野中待上一会儿。
      “陈充呢?他可获了罪?”
      “放心,没有。希泽的安排十分妥当,捕翠的事儿半点没牵扯到他们。”其实要对付方文静,他们本来有更直接的办法,若不是王希泽考虑周到,不愿牵连陈充等人,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装神弄鬼。
      “所幸一切相安。虽说我们做的事难免会牵扯无辜,能少一个却是一个。”
      “行了,就别瞎操心了……你那头怕是也要小心些,依魏青疏的性子,定会紧咬着你不放的。”
      “我?我左右不过是个瓦舍琴师,没什么可担心的。反倒希泽那头,他应该支撑得很累吧。”王希吟说着微微蹙起了眉来,朝堂之上的那些人,才是真的如狼似虎。
      “放心吧,依希泽的才智,他定能应对。”
      “……但愿如此。”

      夜晚的尚书府中,亦不得安宁。
      方文静焦虑地在大厅中来回走动,直到金发紫袍的男人进了门,他才唇角一松,提着衣摆迎了上去。
      “少傅可算来了。”
      “方尚书这么急找我,是出了何事?”王黼明知故问。他很快注意到方文静身后还放有两个朱漆箱子,箱盖是打开的,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两。
      方文静客客气气将人请到了座上,附耳道出几句。
      王黼听完之后别有深意地捻了捻胡须,安慰他道,“方尚书也不必太过担心了,只要那个周全嘴巴牢靠,这事儿不会牵扯到你头上的。”
      “可那个魏青疏……实在是欺人太甚!”方文静说到这个名字时,几乎咬牙切齿。
      “他魏青疏是什么人,你我还不清楚吗?官家如今喜欢他,就由他折腾一阵子便是,何必跟一个莽撞小子较劲呢?再说了,他那种脾性,以后在朝堂上有的是苦头吃,要收拾他,也不急在这一时。”
      “那这次就这么算了?他不过是一个小小捧日军将领,竟敢骑在我头上撒野,我若不教训教训他,这么多年的尚书公也算白当了!”方文静一拍桌子,几乎要揭案而起。
      “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方尚书请我来,也不是为了要让我帮你对付魏青疏吧。”王黼咧开大嘴笑了起来,他还不觉得魏青疏有这个分量需要出动到他。
      “那是自然,怎敢为这点小事劳烦少傅。”方文静对着外头的小厮一招手,对方便带着几个人进了门来,封好地上装满银两的箱子,再用丝绸包住,也不经王黼的手,直接从后门托了马车送往对方府上。
      “少傅想必知道,后日是什么日子吧?”
      “后日?”王黼想了一会儿,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后日该是翰林画院的那些新晋郎君殿前献画的日子。”
      “那少傅可知,张子初此下要献出一幅百美图?”
      “略有耳闻。”
      “坏就坏在,那里头画的大多女子都戴着宝德轩的点翠什物。”方文静说到此处时又明显紧张起来,宝德轩私猎翠鸟的事刚被魏青疏捅出来,如果这个节骨眼儿上,那百美图到了官家跟前,说不定会把事情捅大。
      ……就算官家不曾留意,只要他身旁的有心人稍加提点,那这事儿方文静可也包不住了。
      “方尚书是怕被官家知道了会彻查此事?”
      方文静点了点头,然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小小的锦盒,亲自递给了王黼。
      王黼接过手来,打开一瞧,只见里头躺的是一颗拇指大小,晶莹剔透冰糖似的石头。这东西唤做荔枝冻,乃寿山石中的极品,只产在福州高山一带,尤以白色最珍。别看这小小一枚,就凭其毫无杂纹,色泽至纯,价值也远在那两箱白银之上。
      王黼满意地合上了盒盖,将东西递给了跟在身旁的心腹,“既然如此,我后日亲自去宫里走一趟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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