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芳草遍江南

73、醉酒

　　凌墨愣了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在人前与梁冷云是如何的亲密。他脸上飞过一丝绯红，悄然抽回了自己的双手，再一次想要低下头去。
　　“抬起头，”梁冷云似乎在看着凌墨，突然开口道，“以前你做我的暗卫的时候，都没有这般喜欢低头。怎么如今做了我的朝阳君，却让别人看不得了？虽然我也不大喜欢别人看你。”
　　明明梁冷云话语中未有轻薄之意，凌墨却体味出了几分不同。他不敢相信梁冷云话中深意，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理解。梁冷云若是想要喜欢一个人，那便是无尽的温柔耐心，凌墨求了半辈子的事，如今又如何轻易抵挡？可若是不加抵挡，又如何对得起他受的一切？凌墨心中有些不满，为何梁冷云就不肯放他一马？他已经疲惫到不敢送出自己的感情了，可梁冷云还要来招惹他。他也不该答应梁冷云今日这宴会，让大家看清了他的模样，日后若是梁冷云再次抛弃了他，他岂非更加难堪？
　　梁冷云似乎看出了凌墨心底的纠结，只是轻笑一声，在凌墨头顶道：“你不愿抬头我自然不会逼你，不过是天下人知道我有一个容易害羞的帝后。你不信我也是应当，不过……你且看着吧，我找了半生才找回你，自然不会再让你离开，活着要在我眼前，死了也要睡在我的陵寝里，享受后世的香火。”
　　明明“生同衾死同穴”如此浪漫的事，却被梁冷云说的好像是深仇大恨无计可消一般，可是凌墨却诡异的有些安心。
　　仅仅因为凌墨变成了小宝，便从弃如敝履变成了心头所好，这样的变化来的太过突然也太过让人不敢高攀，凌墨有种眼前的帝君不再是那梁冷云的荒诞感。可是刚才那样的话，确实是梁冷云会说出口的。
　　凌墨怔怔出神，不消片刻，就到了御花园。御花园被灯火照的黑夜如同白昼，丝竹饮宴之声入耳，凌墨平静了几分的心再起波澜。
　　梁冷云将凌墨抱下御辇，却没有再拉着凌墨的手不放，一旁的小六连忙上前扶起了凌墨，随着凌墨走在梁冷云身后一步的地方。凌墨这才终于抬起头来，看到前方巍峨如同山岳的黑金背影。
　　那人的步子还是这么稳，凌墨看得最多的，就是梁冷云的背影。仿佛只要看到这个影子，就可以保持内心的平静。
　　“帝君、朝阳君驾到——”
　　随着礼官唱名，所有官员命妇全部跪拜在地，叩首高呼：“参见帝君、朝阳君！“
　　凌墨脚步又顿了一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不想着功成名就，没有一个男人会不享受位高权重，只是凌墨的生命早已经被另一项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甚至自顾不暇，九死一生。如今在人生已经遭遇谷底的时候，却反而享受了万人朝贺，让凌墨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人生中的苦难就此结束了，以后便只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凌墨脚步一顿，紧张的自然不是他，而是一旁扶着的小六和跟着的小冬，小六连忙低声问：“君上可是累了，不如歇一歇？”
　　小六开口，以梁冷云的耳力自然听到了，他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似乎只要凌墨说出半点不适，他就打算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把凌墨抱上主位。
　　群臣还跪伏在地上，梁冷云却停了下来，凌墨哪里还敢有什么感慨？小六再次道：“君上，帝君吩咐了，若是君上身体不适，这千秋宴也没有那般重要。”
　　凌墨依旧躲开了梁冷云的视线，只是低声道：“我无事。”随后凌墨就再次迈步，梁冷云也终于转过身去，群臣自然没有反应，就好像他们从未停下过。
　　其实凌墨重生以后体内的灵力也渐渐恢复，他前面的修炼功法都是梁冷云亲自教的，自然不会有问题。灵力恢复，身体的修复能力也会增强，体质也有所改善，不过几步路，不会有什么不适。也就是梁冷云他们几人关心则乱，毕竟凌墨的命是从地府抢回来的。
　　凌墨真正坐在了最高的两个座椅之一上，所有了解真相的人才放下心来。凌墨和梁冷云是在御花园的亭内，身后就是御湖，亭前还有一排台阶。凌墨看了看在座的诸人，同样位于亭内、距离凌墨最近的，便是阿帕和慧姑的位置，下面是十二月。春情春意小冬小六都在身后准备伺候，那些内外命妇和凌墨不认识的大臣们都在台阶下，看不清面目。医仙药神对这种事兴趣不大，故而没有来。
　　仅仅是看了看这座位排布，凌墨心中就莫名的有些情绪在酝酿。
　　饮宴不过就是那般，觥筹交错，却也无法到这亭中来。亭中更像是温馨的一家人，十二月在说笑，阿帕和慧姑也在相互夹菜，阿帕偶尔还会和距离他不远的凌墨说几句，叮嘱凌墨吃什么对身体好，小六和小冬在凌墨还来不及伸手的时候，就已经布好了菜。梁冷云喝着酒，有些微醺的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愉悦，仿佛寻找了许久的东西，蓦然回首，却发现已经出现在身边。
　　亭外自然会暗流涌动，有官员的勾心斗角，有命妇的争奇斗艳，这都被这湖边的亭台楼阁隔绝在外，只留下无尽的安宁，属于“家”的惬意。梁冷云本来还有些迟疑，此时却对春情使了个眼色，春情了然，端出一个酒壶倒了一杯酒递给凌墨，笑道：“君上，这梅子酒是婢子亲手酿的，清冽可口，却不醉人。婢子也问了医仙，说是小酌几口也无妨。今日是君上的生辰，帝君也是开怀，不如君上用这酒和帝君饮上一些，也添个兴味。”
　　“君上和帝君喝个交杯酒，再合适不过了！”喜欢作弄人的自然是腊月，仗着自己年纪小说这话也从不怕责罚。
　　众人兴致都颇高，阿帕都喝了几杯酒，眼睛比往日还要亮几分，几乎要靠在了慧姑身上。如今阿帕用那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凌墨，其他众人也皆尽如此，凌墨怎么好扫了大家的性子？他端起那杯酒，看向梁冷云，许多话却也是说不出口。他觉得自己没喝酒，怕是已经醉了，否则为什么会觉得梁冷云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期许和深情？
　　梁冷云也知道，他是等不到他想听的那句话的，至少不是现在。他也不愿以为难凌墨，只是端了酒杯，轻轻与凌墨碰了一下。凌墨掩袖喝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交杯酒。
　　梁冷云看着凌墨的发顶，心想交杯酒自然是有的，也不急于一时。
　　凌墨放下酒杯，脸却是又红了，酒气微醺，眼神迷蒙，怕是只一杯，就有些醉了。凌墨有些昏沉的眨了眨眼睛，隐约听到春意笑道：“姐姐大概是高估君上了，这酒只一杯，君上就醉了。”
　　后面凌墨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只记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后就好像掉进了海中，被汹涌的波涛冲刷起伏，仿佛永远到不了岸。他很累，可是又觉得有些舒服，五脏六腑都暖洋洋的，让人提不起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