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芳草遍江南

68、真相

　　“帝君！”
　　梁冷云突然听到小六的一声惊呼，他麻木的目光从凌墨身上挪开，回头看向小六。小六难以置信的指着某个方向，脸上的表情……梁冷云读不出来。
　　梁冷云缓缓顺着小六的目光看去，接着瞳孔一缩，胸口涌上了巨大的欣喜。
　　那棵已经被梁冷云遗忘到脑后的丑陋的花，突然掉下了一块一块的外壳，露出了里面七彩的身子来。那东西好似一块美玉，却是灵芝的形状。
　　闭目等死的医仙看到了这东西，一阵惊呼：“七彩云芝！这神物竟然当真存在！”
　　不等梁冷云多说，医仙已经飞快道：“快去放一池子冰水，让公子躺进去，再把七彩云芝放入。要在一炷香内完成，否则就没有用了。”
　　所有人都飞速的奔向无极殿侧的浴池，里面本就有水，众人纷纷出手，身为凉族，自然可以用灵力让这池水结冰。梁冷云将凌墨放在池边坐好，只留一个头在外面，水面渐渐冰封，将凌墨冻在其中。
　　医仙小心的取出那美玉一般的七彩云芝放入其中，池子里面亮起七彩的光芒，水面转瞬如同沸腾！这是怎样一种奇景，沸腾的七色水池，却散发着寒冰般的冷气，其中的凌墨更是如同神祗一般。
　　医仙却是皱眉道：“为何药力没有进入公子的身体？是公子毫无求生意志不愿吸收吗？可是药力只有半柱香了……”
　　是的，凌墨完全不想活了，小冬和小六都可以明白凌墨的心，他们看向梁冷云的表情带着指责。梁冷云抿唇，捧着凌墨的唇轻轻印了上去，同时瞬间进入凌墨的意识中。
　　一个出现在梁冷云梦中无数次的城门，夕阳打在上面，仿佛门都变成了金色，上面有两个大字——英都。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看着一个少年远去，大声呐喊：“云哥哥，你一定要回来看小宝啊！”
　　梁冷云痴了，傻了，他终于恍惚明白，自己把一切都弄错了。
　　小时候身有两族血脉的他不受父王喜爱，被送去了英都为质，母亲病危，哥哥想要暗杀他，他就想要逃离英都，却受了伤。那时候在药铺外等待时机的他，碰到了同样想偷药的小宝。小宝的阿帕病得很重，若是没有药，大概会死。梁冷云帮小宝和自己取到了药，小宝还收留了他几日，让他体会到了被人崇拜、照顾的美好。
　　那是他童年除了母亲以外唯一的美好记忆，他承诺，日后有一日若是成为凉族之王，他一定会回来接小宝去享福。小宝当时笑着说：“好啊，云哥哥，我等你回来。”
　　回去的时候母亲还是死了，可是小宝却成了他新的力量。后来他处心积虑的谋划终于让父亲病重，几个哥哥害怕他夺皇位，让他去英都送朝贡，当是英强凉弱，这差事极不讨人喜欢，他为了躲开弑父的名头，答应了，却碰到了凌彤。凌彤和小宝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也是阿帕生的，阿帕早亡，却不记得有个云哥哥。梁冷云早不记得当时重伤修养的地方是哪里，也只以为凌彤年幼，记不得这些事情了。后来灵王得知凌彤通敌，他虽然不敢杀了梁冷云，却找了个理由将凌彤活活打死了。梁冷云当时打不过灵王，只能目睹了这一切。
　　梁冷云只记得自己有多恨，有多难受，仿佛世上最后的温暖消失了。他趁着两个哥哥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用计杀死了他们，得到凉王之位，不过为了向灵王和英族复仇。
　　可是……原来他一开始就弄错了。
　　梁冷云抬起头，看到坐在夕阳里、城头上，晃着双脚好不惬意的凌墨，他飞身而上，坐在凌墨身边，看着他记忆中那双迷人的蓝紫色眼睛。
　　“你长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梁冷云艰难地开口，每个字都那样的艰涩。
　　凌墨仍旧看着城墙下的孩子，笑道：“我也长大了啊，我越长越像阿帕，我很开心呢！阿帕也说我长得好看，可是不知道是福是祸，因为阿帕就是因为长得太美了……”
　　凌墨皱眉，仿佛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但他很快脱离了这种情绪，继续笑道：“我还以为云哥哥忘了，原来你还记得小宝，真好！”
　　梁冷云苦笑：“我怎么可能忘了？怪不得你一开始叫我云哥哥……都是我的错。”是他弄砸了一切，可他却没有立场提起。
　　凌墨笑的很温柔：“云哥哥没有错，是我父亲做错了事情，我作为他的儿子，就该承担这一切。阿帕说的对，长得像他不是福分，阿砚长得像父亲，就比我有福气的多。其实我是羡慕阿砚的，若我也像父亲，是不是也会如父亲的那个远房亲戚一般样貌，也就可以和云哥哥的心上人长的像一些，那样的话，云哥哥就可以多看我一眼。”
　　“阿墨……”梁冷云喃喃的叫了凌墨的名字，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再也说不出口。
　　凌墨笑得更灿烂：“不过我也满足啦，云哥哥或许以后不会记得有我这样的人，但我救过云哥哥的命……我认识了冬月他们，认识了小冬，认识了小六，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对我很好，就算过程有些疼，回想起来，却不是痛苦。帝君，你值得更好的人，凌墨残躯，无法再为您效力，这就去找阿帕了……”
　　凌墨最后几句话，已经不再是作为“小宝”，而是“墨公子”。他说完，就向着城墙下跳去，就好像那是什么温暖的地方。梁冷云看下去，却看到一条暗红色的河流，和无数红色的鲜花。
　　梁冷云拼命拉住凌墨的手，道：“阿墨，别扔下我。”
　　凌墨笑的很安然：“帝君，我已经太累了，让我睡吧。”
　　梁冷云不肯放手，却觉得凌墨终于千斤，他根本没有办法把凌墨留下，他知道，只凭借自己，凌墨根本不愿意留下。可是，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留下凌墨呢？明明他只有这么短的时间了。
　　凌墨终于挣脱了梁冷云的手，向下坠去，不停的向下，向下……
　　梁冷云突然灵机一闪，大叫：“阿墨，你阿帕没有死，你去那里，是找不到他的。”
　　凌墨错愕的表情刻在了梁冷云心里，梁冷云突然被甩了出来，只听到凌墨叹息的声音：“帝君，若你要用这样的话来挽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帝君，这最后一次，只求你不要骗我。”
　　梁冷云突然睁开眼，七彩的池水沸腾依旧，凌墨的身体却被金色的蚕茧包裹，浮在池水上方，已经渐渐看不到他的身影。
　　梁冷云怔怔出神，只听医仙道:“帝君，当真是千钧一发，在池水逐渐暗淡下去的时候，公子终于开始吸收药力了。”
　　梁冷云看着半空的凌墨，却不觉得开怀。凌墨活过来了，他却觉得自己要死了。他究竟都做了什么？他又如何再面对凌墨？凌墨回来，也不是为了他，因为凌墨已经“太累了”。
　　梁冷雨突然起身向外面走去，没有人敢拦他，仿佛可以感到他心底绝望的灰烬。梁冷云道：“把他的阿帕接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