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芳草遍江南

65、陷害

　　梁冷云一向是一个会享受的人。
　　五月初五是春季里最好的季节，既不会太炎热潮湿，又不会带着冬日里刺骨的寒意。昔日的烈帝宫中的美人尽去，纵然是烈帝以荒淫无道著称，如今凉宫中的美人，未必就少了。
　　毕竟讨好上峰一个重要的手段就是送美人，这是英族的人的一个共识。
　　梁冷云坐在这最高的位置上，身边搂着故意伏低做小的凌砚，其他美人色侍按照位份排下去，这就导致贴近梁冷云的位置，除了凌砚竟然再无一个男子。
　　梁冷云笑吟吟地举着酒杯，五月和六月站在他身后护卫，眼中写着不屑，春情跪坐在另一边为他添酒，他看着场上的歌舞，颇有些纸醉金迷的意味。歌舞自然也是有绝色的美女，有可爱的少年，都是披着一层轻纱，身上的铃铛随着节拍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云哥哥，我想吃葡萄。”
　　凌砚依靠在梁冷云身上，娇滴滴的道。
　　梁冷云哈哈一笑，指着桌上的葡萄，道：“这不是葡萄嘛？砚儿最近越来越喜欢撒娇了。”
　　凌砚不依道：“不要嘛，云哥哥，我要吃你剥好的！”
　　梁冷云笑着应了，身为帝君之尊，竟然亲手为凌砚扒起了葡萄，然后亲手喂进凌砚口中。这足以看出，凌砚如何被梁冷云疼宠，很多美人都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却不得不继续维持笑容。
　　冬月突然匆匆走进来，附在梁冷云耳边说了几句话：“主上，公子带着小六过来了。您看……要不要请公子回去？”
　　梁冷云的表情突然变了，皱眉道：“他怎么来了？”
　　冬月再次低声道：“今日那罗美人去见了公子，公子大概知道了什么，担心帝君。后来罗美人和苏美人被禁足了，苏美人身边的小丫鬟跑了出去，见了西苑的一个人，那人曾经和砚公子在一处住着。”
　　梁冷云看了一眼身边的凌砚，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喃喃道：“真是多事……不过也好，让他进来吧，看看他要做什么。”
　　凌砚只能听到梁冷云说的话，冬月说的话是一句都没有听到。梁冷云自然有本事让凌砚听到他想听到的，看到凌砚低头的瞬间眼中闪过一道喜色，梁冷云眸中的玩味重了一些。
　　这次可能抓不住你的小尾巴了，但是……总有机会的。让他来也好，总不想让这个不安分的人对那人做什么，正好有理由让那人远离这些事情。
　　冬月称是，又离开了。不消片刻，冬月和小六一起推着凌墨走了进来，现场为之安静下来。凌墨的眉目在这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更为精致，精致的有些不似凡人。
　　梁冷云的脸色就有点难看了，似乎看到凌墨本来就是让人心烦的一件事。
　　“参见帝君。”
　　凌墨身体不便，并不能完全行礼，因此只是低了低头。梁冷云同样点了点头，强忍“不悦”道：“你身子不便，过来做什么？”
　　凌墨仿佛没有看到梁冷云的不耐，只是道：“臣听闻帝君与诸位小主于此处饮宴，臣无法与诸位同乐，为表歉意，特送来美酒，这是臣私下酿的，窖藏两年，此时正适宜饮用。”
　　小六示意侍从送上美酒。
　　六月本来就如同不存在一般站在梁冷云身后，此时却面色惨变，看着小六嘴角抽搐。五月掩唇而笑，看着六月乐不可支。六月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却是十二月里面年纪最长的，如今已经有三十岁出头。小六其实是六月的儿子，只是这事儿极少有人知道。此时小六拿出来的酒，就是六月私下藏的。公子身子可望大安，他们十二月也开怀了许多，这两年每日公子过的都不是人过的日子。
　　六月心中叹息，这儿子当真是不把娘的酒当好东西，她辛苦昧下的酒，就这么给了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梁冷云赶出宫的人。
　　梁冷云自然知道六月做了什么，此刻看小六的动作，想想六月的痛苦，也颇觉的有趣。但他却是不能笑，只是端起酒喝了一口，随后就看着凌墨，似乎在说：“酒我也喝了，你怎么还不走？”
　　凌墨的脸色苍白了几分，他早就知道梁冷云对他并无好感，也知道他不该拖着这样的身体存在什么奢望。可是看到梁冷云冰冷的目光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有些心痛。
　　梁冷云不出口留下凌墨，凌墨身处大厅正中，就难堪到无法继续留下。
　　周围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他们都听说过这位绝色的墨公子的一些传闻，如今看来确实是绝色，可也因为一些过往的事情，而彻底失去了宠爱。有人甚至看过那场暴虐的刑罚，私下便有些议论声传了出来。
　　梁冷云有些烦躁，凌墨的脸色更加苍白。
　　终于看够了笑话的凌砚此时却“好心”的开口：“云哥哥，哥哥难得愿意出门，不如让他坐我那里吧，想必云哥哥也不会让我回去坐的是吗？”
　　凌砚的位置就在梁冷云左侧，仅仅比梁冷云低了一个台阶。这是距离梁冷云最近的位置了，但是凌砚对凌墨的羞辱也昭然若揭。
　　凌墨没有说话，梁冷云却笑着刮了刮凌砚的鼻子，道：“就你的脾气好……既然砚儿这么说了，你就过来吧。”梁冷云说完，再也不看凌墨一眼，与凌砚低声说笑起来。
　　这样凌墨反倒觉得没有什么了，凌砚是什么人他早就知道，梁冷云对凌砚的脸有多么执着他早就看透了，当时凌彤一具尸体都比他强，何况凌砚一个大活人。他一向被梁冷云冷待，也是很清楚的事情。
　　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
　　宴会再次开始，凌墨就好像一个隐形人。宴会上的食物大都是凌墨要忌口的，那次受伤以后，他能吃的就只是极温和的、少油盐的食物，一些时令的食物也不能贪吃，而这桌上则是好酒好菜大鱼大肉，凌墨能吃的，不过一道素菜。
　　凌墨本来也不是来吃东西的，他只为一件事。
　　凌砚的剑舞开始了。
　　凌砚成为砚公子以后，再也没有穿过暴露的衣服，毕竟曾经是大家公子，怎么能容忍衣不蔽体？可是今日他确实下了血本，又穿了若隐若现的纱衣，胸前还坠了两颗小铃铛，随着他的动作不断跳跃。
　　凌砚长的不算顶尖的美貌，可是那样清纯的样貌，带上了些许魅惑之色，别有一番感觉。
　　凌砚的长剑仿佛他身体的一部分，危险，却又灵活动人。
　　梁冷云笑得眯起了眼睛，似乎只是看着凌砚，他就可以满足了，气氛是这样的和谐。
　　突然，凌砚眸中闪过一道厉色，手中剑尖一点，竟然向着梁冷云刺了过去。凌墨心中一惊，连忙提起了身体中为数不多的一丝灵力，射向凌砚的手臂。
　　也不知道是凌墨的控制力太差了，还是凌砚运气不大好。这道灵力刚好滑过凌砚肩头的一条系带，那本就不牢靠的衣服瞬间掉了下来。凌砚惊叫一声，连忙挡住自己的身体，只可惜，顾得了身前顾不了身后。
　　梁冷云绝不会喜欢别人看到凌砚的身体，还是有这么多人，这毕竟和全是色侍的西苑不同，凌砚也与那些色侍不同。
　　梁冷云竟然飞身而起，落在凌砚身边，显得有一些惊慌失措。他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凌砚身上，眼睛仿佛要杀人一般，看向了凌墨，怒道：“凌墨，你要做什么？”
　　凌墨抿着唇，他觉得自己又是关心则乱了，他竟然相信了那两个美人的话。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凌砚如何敢行刺？他与梁冷云在两个方向，若是他能看到凌砚眼中的杀气，梁冷云却不一定可以看得到。他看着剑尖指向梁冷云，实际却不一定如此。
　　说到底，凌砚还是要对付他，凌墨想明白了以后，竟然觉得有些庆幸。他低下头，只觉得喉头一甜，五脏六腑一阵空虚。
　　他的身体，本来是无法动用任何灵力的。
　　在众人看来，凌墨就好似想要伤害凌砚却被抓了个正形，此时无言以对。梁冷云为之震怒，想要杀了那凌墨一般。
　　凌砚梨花带雨地拉着梁冷云的袖子道：“云哥哥，哥哥不是故意的，可能是我太不听话了，哥哥想要教训我一下。以前在家的时候哥哥就不喜欢父亲对我太好……只要云哥哥不介意我……”
　　凌砚语声哽咽，后面竟然说不出口。
　　梁冷云因此更加愤怒，道：“你给我滚回你的无极殿去！若是我在无极殿外看到你一次，就别怪我不顾当初的承诺，让你回到西苑去受受管教！”
　　承诺？他们何来的承诺？山盟海誓，他们从未有过。一切不过是他的执着，他的云哥哥早已经是别人的云哥哥，谁还会记得，当初曾经有一个小宝，拼了命要接近那个人，哪怕一点？
　　说是心如止水，他到底是没有静心，总怀抱着些许的期待，当初梁冷云为了救他那般焦急，还有在幻境中，那个轻如蝉翼的吻，他本以为是真的……如今回想，也不过是他的幻想，是他舍不得梁冷云，而给自己的找的借口。
　　胸腹间的疼痛加剧，凌墨却已经可以忽略这种感觉。他平静地开口：“凌墨知错，这就回去反省，还望帝君和砚公子恕罪。小六。”
　　小六明了了凌墨的意思，推着凌墨离开。全场噤若寒蝉，本以为来这里是看一场宴会，谁知道竟然是看到了这宫中新欢旧爱的争斗，以后这大概就是砚公子的天下了。
　　梁冷云看着凌墨的背影，心想，若是让他在无极殿住着，也安全些。毕竟这英族对他梁冷云和凌墨有敌意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就像身边这小公子，不也身先士卒牺牲了自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