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猫》九月在户

1、第 1 章

　　雨势渐大，一只不过比手掌大点的猫咪绕过盘卧的树根踉跄着奔跑，他的毛又短又稀疏，被雨淋过后贴服在身上，腹部的肋骨根根分明，身上沾染着泥土和落叶，脏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前面有个水坑，温亦欢没注意踩了个空，因惯性摔出去滚了老远，直到撞到宽厚的树干才停止。他晃晃被撞的晕头转向的脑袋，舌头伸出来正要下意识舔上肚皮上的毛毛，看到上面沾染的污渍，嫌恶的扭开头，叹气。

　　“喵。”

　　这雨什么时候才停。

　　破地方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连绵不绝的雨下了三天，给这个平静的小森林增加了许多生机，也给温亦欢增添了无数麻烦。

　　三天前他从迷迷糊糊的状态清醒，脑中多了许多记忆，恍然惊觉，他原本不是猫，而是人类，他属于人的身体因意外事故死亡，之后便变成了如今这只连毛都没长齐的幼猫。

　　但是属于猫的记忆太模糊，不知道猫妈妈在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森林，没有伤春悲秋的时间，温亦欢就要开始为活下来而努力。

　　这里似乎是个远离人烟的地方，植被横生，可能是身高变化的缘故，几米高的树木看起来高耸入云。

　　温亦欢走了三天都没能看到现代建筑物，唯一能让他确定他没有来到热带雨林的原因，是时不时能见到的被栅栏围起来的花丛，上面用幼圆体写着“禁止靠近”。

　　刚刚明明闻到鸡肉的气味，怎么一跑过来就没了，温亦欢苦恼的想着，在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开始欢快的舔着毛毛清理身体，忘我的投入到这项工作中，舔完肚皮舔手臂，再舔舔爪子，黑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灰猫。

　　可是更加饿了，胃里火烧火燎的。

　　温亦欢无力的将脑袋搁在前爪上，任由雨滴一滴一滴透过树叶打到头上身体上，别说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就算有，凭着这副幼猫的身体也不能随便乱吃。

　　突然，他垂下的耳朵支棱起来，迎风抖动，前方不远处传来窸窣的声音。

　　脚步声！人类的脚步声！

　　“喵呜喵呜！”快来人救猫！

　　温亦欢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冲过去，生怕几天来唯一的希望跑走，不管这个人怎么样，没有比现境更惨的了。

　　脚步声停止，静了一会儿后，转变方向，朝温亦欢这边走来。

　　温亦欢几乎喜极而泣，他紧紧盯着前方，眼前似乎在放慢镜头，当灌木丛中露出鞋尖的时候，用尽全身的力气扑过去抱住。

　　然后饿晕过去。

　　鞋子的主人被脚上轻微的重量吓到，低头一看，一只脏到不能再脏的灰猫趴在他脚上，他轻轻抬起脚尖换了个方向，那只猫又趴过来，再换个方向，再趴过来，再换，再趴。

　　呵，碰瓷吗。

　　只不过不想被人堵住，从公园绕远路穿过，听到有异常的声音过来看下，没想到居然被碰瓷。

　　展信蹲下身，指尖戳了几下小猫的额头，没戳醒，食指和拇指捏着他颈子上的皮将小猫提溜起来，随手放进塑料袋中，和晚餐放在一起。

　　今晚吃醋溜猫肉吧。

　　醋溜白菜酸甜辣香，一口咬下四味俱全，最嫩的白菜芯不用过多咀嚼就在口中融化；皮黄肉白肥嫩鲜美的白切鸡，蘸取一点酱料，纯粹的鸡肉的美味辅以辛辣咸香，无比下饭。

　　还有萝卜排骨汤，酱牛肉，温亦欢粉.嫩的鼻尖耸动，睁开眼顺着香味抬起头。

　　“喵？”这是哪。

　　温亦欢抬头四顾，他好像来到了人类的家里，简单的两室两厅，布置成温馨的色系，从厨房不断传来的热气和香味让人联想到家的幸福。温亦欢感动的站起来，小被子顺势从他身上滑下来，他踩了踩，脚底下是软软的棉花，身上也是干干暖暖的，就是——还是很脏。

　　不管了，肚子要紧。

　　温亦欢迈下软垫，朝着香气源走去，软垫前面那一碗羊奶被他完全无视。

　　他所在的位置是房门口，走两步就是餐厅，但是在陌生的地方，他有点不敢乱来。

　　展信放下筷子，一抬眼就看到墙角那边歪出来一只小小的脑袋，起先只敢探出半个头，见人没反应，再伸过来点，最后索性整个身子钻出，哒哒哒跑过来，乖巧的蹲坐在桌角，头倾斜三十度，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张嘴。

　　“喵~”

　　甜度十分，柔度十分，油腻度十分，满分。

　　可搭配上他的脏样，杀伤力负十。

　　“走开，安静的待在属于你的位置，不要跑过来。”展信眼角将温亦欢打量一遍，他对这只会碰瓷的幼崽好感度为零，觉得自己的表达的不够清晰，展信加了一句，“离我远点。”

　　喵喵喵？？？

　　你这是对可爱的小猫咪的态度？？？一只饥饿过度，柔弱无力的小猫站在你面前，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

　　温亦欢有点懵，他以前家中常备猫粮狗粮，虽然没养宠物，但休息日会带着食物去小区公园喂养流浪猫狗们，小猫们只要站在那看着他，他就觉得自己能把所有的工资都奉献出来，更别说对着他撒娇了。

　　世上竟有人对又萌又可爱的猫咪如此冷漠。

　　觉得可能是自己叫的还不够甜腻，温亦欢回忆着以前听过的小猫咪的叫声，低头揉了揉脸颊，放下爪子，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展信，尾巴左右晃动，倒数三二一。

　　“喵呜~~~喵~~~”

　　猫咪的叫声有很多种，有高亢有低沉，有粗犷有细腻，说实话，大部分的叫声其实不怎么好听，最多算做普通，只是相比于其他种类来说声线特殊，容易产生好感，而温亦欢刚才的声音,不是尖细的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而是从鼻腔发出来的呜咽——展信感到心尖颤了颤，像被羽毛抚过，又像被一双钢琴家的手有节奏的弹奏，通俗点来讲，就是心都要萌化了。

　　卑鄙奸诈可恶的幼崽！

　　展信微不可查的一顿，脸色分毫没变的走过去，看似粗鲁实则轻柔的托住他，将他放回软垫。

　　“记住，你的活动范围在这个软垫上，等雨停了就走，”展信居高临下的俯视温亦欢，指了指旁边小碗里的羊奶，“你的食物，不喝就算了。”

　　话落，无情又冷酷的离开。

　　一过拐角，他就靠墙揉着心口，缓解刚才不停颤动的心脏，喵呜喵呜的叫声在他脑内造反，一下又一下挠着，轻轻柔柔，酥酥麻麻的。

　　卑鄙奸诈可恶的幼崽。

　　温亦欢看着高大的影子从眼前离开，这才认清现实，这个人类，恐怕不是因为喜欢猫类才把他捡回家，只是处于同情或者其他什么的，才救了他。

　　他伤心的低头下，不过一会儿就被那一碗散发着甜香的羊奶吸引，鼻尖凑过去嗅了嗅，伸出舌尖小心的试探了下，咂咂嘴，好好喝。肚子里传来咕——一声鸣叫，温亦欢不管不顾的将头埋进小碗中舔的飞快，尾巴舒适的在身后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

　　等展信擦干净餐桌过来的时候，温亦欢已经解决完羊奶，正歪躺在软垫上梳理毛发。

　　“喝完了？那等会就离开，回家，不要在外面乱跑，”淅淅沥沥的小雨斜打在窗户上，在上面留下裂隙般的痕迹，雨势逐渐变小，快停了，展信收回视线，看着愣在软垫上的小猫，“回到你家人身边。”

　　“喵。”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

　　等人走了，温亦欢静静的在软垫上趴伏好，才有时间思考自己的处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只小猫，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更不知道要怎么回去，就算回去了，也不能以一只猫的身份再出现在原来的生活中吧。

　　何况他本来就是孤儿，就算离开也无人牵挂。

　　温亦欢揉揉脸，挥散突如其来的愁绪，既来之则安之，死过一次的他更能体会生命的宝贵，不管以什么方式存在，只要活着便是好的。

　　他抬头挺胸，想要熟悉一下新环境，但是看着爪子上的泥土，刚才那人说的话又出现在耳边——“你的活动范围在这个软垫上”，小气，走一下怎么了。

　　也不知是不是换了个身体的缘故，温亦欢觉得自己性格都变了，如果换成以前的他，绝对不会在陌生人的家中乱走，更何况是在房子的主人早有叮嘱的情况下，但现在也不知哪里来的一种强烈的愿望，驱动着他逛一圈房间，摸清楚每个角落才能安心。

　　而且现在才，温亦欢环顾一番，找到时钟，才5点多。

　　5点？他疑惑的遥望那间被关上的卧室，几秒之后，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微弱的灯光也熄灭了，只有整夜工作的夜灯照亮黑暗的客厅。

　　深秋天黑的快，雨天更是如此，先前活下来都是问题，也没注意时间，现在一看，还很早呀。

　　傍晚五点睡觉，老年人都没有这个作息吧，果然不是正常人。

　　可不知怎么，看着暗下来的房间，温亦欢莫名的感到了一种恐惧，不是因黑暗而产生的，而是来自那间紧闭房门的卧室，仿佛里面潜伏着一只沉睡中的雄狮，他年轻力壮，正皱着眉头睡不安稳，一旦不小心吵醒他，唯有鲜血才能平息他的怒火。

　　错觉吧，瞎想什么，温亦欢不安的想，但抬起的前爪又放回去，无意识的乱蹬，他强行压制愿望，叼着小被子在软垫上趴好。

　　那就明天在征求房子主人的同意下再逛房子好了，今天先休息，也累了。

　　他闭上眼睛，安心的睡去，夜灯察觉不到动静，自动关闭。

　　寂静的夜中，只有簌簌的雨声在不停歇的响着，落在房顶上，窗上，门上，像睡眠曲的节奏，让人进入更深的梦乡，卧室里的气息在温亦欢睡着后，也消散了，像高高提起的铡刀在排除危险后归入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