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与我[星际]》宴琪

3、糖（二）

　　现在是下午四点，太阳渐渐落下。容濯没有告知卫队自己的行踪，独自带着儿子出游。

　　容溪趴在玻璃窗边往下看，街上并没有什么人，甚至天空中的飞行通道中都只有他们这一艘飞行器。清洁机器人发着嗡嗡声来回逡巡，无所事事——根本没有什么垃圾。

　　“好冷清。”容溪说，“大家都去哪儿了？”

　　“在家里吧。”容濯随口道。

　　现在不是节假日——不过节假日与否，没有多大区别。现在城市的街道，基本上不会出现人流如织的热闹景象。科技的高度发达，使得每一个人都有最低标准的生活保障，况且还有那么多人造人和机器人，工作由他们负责。

　　容濯认为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因此号召人们尽可能多地发展兴趣爱好。过度依赖科技会磨灭人的个性，使人变得越来越消极，长久来说对整个族群是很不利的。

　　他把飞行器停在玫瑰大道的停机坪，容溪一拉舱门，轻巧落地。

　　“今天咱们来赶一把复古潮流，步行逛街。”容濯说。

　　如今的人们不必出门，只需要在网上申请资源配额，扣除一定点数后自然会有机器人或者人造人送货上门。每个人舒适而近乎麻木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对外界漠不关心。科技解决了很多问题，甚至连爱情都能在系统中模拟出来——想要什么样的对象，自行设定就可以了。

　　偶尔会有人结伴逛街，说是模仿古人类的行为。那个时候的人们充满激情和动力，优渥的生活并未造成精神世界的匮乏。他们的精神世界很丰富，热衷于与他人交流，分享心情，无论好坏。

　　容溪看过古人类的生活纪实，人们会为了一切值得庆贺的事情欢呼，笑容热烈且真挚。比如一场球赛的胜利，都能让他们举杯相庆，互相拥抱叫喊。这种行为在今天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个人要是因为过度兴奋而手舞足蹈，那么他很可能被机器人拦下来询问是否需要精神检测。

　　“要吃什么？”容濯问。

　　容溪说：“甜的就行。”

　　结果容濯给他买了一个巨大的棉花糖，做成兔子形状。

　　“你的喜好和你妈妈简直一模一样。”容濯说，尤其是嗜好甜食这一点。

　　容溪啃着兔子耳朵，绵软的糖块在口中化开，仿佛亲吻云团。他看着柜台里的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糖果，心里略有遗憾：要是能无所顾忌地大吃特吃这些糖就好了。

　　一个机器人店员移动过来，汇报着订单：“编号A000017，水果软糖150g。”它伸出机械手臂从玻璃罐里铲出指定重量的糖，快速包装好之后放进门口的配送箱。

　　“下午好先生们。”它的圆形脑袋转向容濯他们，“请品尝本店的新产品。”

　　容溪觉得它很有趣便同意了，机器人店员打包好一份甜点装在小礼盒里送给他。

　　他拎着精美的小礼盒往外走，沿路上四下无人，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寂寥地掉着叶子。店铺里的机器人们好奇地伸出头来看着他们父子，很久没有看到有人逛街了，还是两个人结伴。

　　“这个城市，太孤单了。”容溪弯下腰捡起发黄的落叶，掸去上面的尘土。上千万的人口，街上仍然看不到人。

　　容濯摸摸他的脑袋：“整个人类都是孤单的。”

　　街角有复古的大荧幕，播放着一则讯息：诺恩皇子率舰队攻占了某个星系。

　　容溪抬头看着光屏上的人，吃到嘴里的糖变得苦涩起来。

　　——诺恩。

　　如果不出意外，他今后要和这个名字的主人绑在一起。

　　他不想看见那张外星人脸，漠然偏过头去。容濯伸手扶着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长长的战报播送完毕后是一则广告：著名画家齐瑄将展出新作并出版作品集。荧幕上放着画作展示。

　　“这年头还有人出纸书？”容溪感到十分稀奇，“谁会去买？”

　　“他的画很不错，到时候送你一本。”容濯说。

　　在这个时代，纸质书籍在市面上凤毛麟角，图书馆常年冷清，人们更愿意待在家里用阅读器，或者干脆连接上头盔，连眼睛都不用睁开就能“读书”。

　　绘画、音乐之类的创作都可以直接从脑中转化，像齐瑄那样坚持用颜料在画布上一笔一笔亲手绘画的画家绝对是珍稀动物。在爱好复古的人群中，他名气相当大，获得过容濯亲自颁发的艺术勋章。

　　他的画作充满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在欣赏时仿佛有阳光扑面而来。容溪被其中一幅画吸引了视线——那是一幅未来主题的油画，名字叫做《守望》，120x78cm。

　　黑色的巨大机甲半蹲着，外壳被风霜蚀刻，不少地方漆膜脱落，露出合金底子。它伸出手掌，掌心里托着一颗小小的树，枝条细嫩，鲜绿色的叶片在风中颤颤巍巍。

　　机甲是没有情绪的，容溪却觉得它金色的眼里闪烁着温柔。

　　这幅画上机甲占了很大一部分，主体色调是黑色，但齐瑄出神入化的画功将它的冷硬威严全数转化成无言的温情，它就像一尊守护神那样，静默地守卫着生命。

　　“如果你喜欢，爸爸就去把这幅画拍下来。”

　　容溪回过神来：“不……不用了，反正我也带不走。”

　　他看着那纯黑色的机甲，心想：我知道它的名字。我知道它和它的主人，有多么了不起。

　　父子两人在一间复古风格的餐厅里吃了晚餐。和总督府里的奢侈的晚宴当然不能比，但容溪很满足。和父亲在同一个桌上吃饭，也是需要预约的。更多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坐在精美冰冷的杯盏碗盘前，食之无味。

　　“合成肉。”容溪尝了一口，“胡椒味有一些重。”耕地资源并不丰富，天然的肉制品只有一部分人能够享用，其中包括他们父子。

　　“不过挺好吃的，我觉得比总督府里的好吃。”他补充说。虽然葡萄酒像糖水，但蓝莓小蛋糕很不错。

　　他说这些话也确实发自真心。食物美味与否，与人的心情有很大关联。